“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懂老伯这句意思。”
守门老头摇摇头:“你不懂公子到底有多难,他被看得死死的,上学放学都有人跟着。”
“那他后来又怎么去了府城?”
“公子不能帮你们,心里着急,表面却装作没事儿,骗了大家,那天上学,他从学校后墙翻出去,跑到镇上雇了马车赶往府城,等府里管事发现,追到府城,他已经去了卫知县府上了。”
难怪胡明世到了府城,也没有和哥哥见面,想来他怕后面的人追上,耽误了大事,燕然心里特别感动,眼窝发热,她低头想要逼回泪水,却看到哥哥眼里也是亮光一闪。
这样重情的朋友,一辈子能有一个,也不算虚度人生了。
两人恳求守门的胡伯,无奈他说管事有严令,不准给孙少爷传话,也不准递东西。
燕然求见殷奶娘,胡伯叹气:“就是她下的令,你觉得能见人吗?”
“那哥哥明天,还能去跟陈师傅练武不?”
“估计不行,这几天公子都不许出府门一步。”
燕然和哥哥恹恹地提着点心返回,心中对胡明世又是感激,又是担忧,殷奶娘视他为己出,但对他要求也很严格,这回,胡明世不听话,会不会挨打呢?
好友因为自己受了连累,燕然和哥哥好几天都十分担忧,偏偏这个时候,杨小强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太,事情对咱们很不好,卫知县不知从哪里打听的消息,说是胡公子在家,根本不得宠。胡三爷本是个外室子,都快成亲了才得以认祖归宗,胡老爷虽然对他还很维护,可是胡夫人却非常讨厌他。”
胡宰丰能够从一个乡村贫民,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除了他本身能干,这位胡夫人居功甚伟,她不仅有显赫的家世,还长袖善舞,通过夫人外交,为丈夫的前途立下了汗马功劳。
胡老爷对夫人,都常常有无力感,比如这一回,他给胡三爷的官儿,选在江南某富庶的县里,谁知皇上却知道了,说昊天朝的官职,都快成了胡家饭桌上的菜肴了,想吃哪一个,就吃哪一个。
胡宰丰吓得冷汗淋淋,胡三爷最后去了南边偏僻的一个小县,那里成年海水侵蚀,土地贫瘠,瘴气弥漫,百姓愚昧。
“难怪胡三爷上任不带儿子,走的时候还一再叮咛明世,要他首先想的是要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燕然听到这些,心里越发感动。她没想到胡明世外表光鲜,内里竟然如此困顿。
就是这样艰难的环境,居然还不顾一切来帮助自己,这份情,比那些随便抬抬手便能达到目的,就更显得珍贵和难得。
“娘亲,患难见真情,胡公子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是啊,你和你哥,可不要忘了这份情。”
杜英睿郑重点头:“娘,我会牢牢记住的,将来我大了,若是有出息,一定好好报答他。”
“娘,咱家那个烧鸡店,说不定还会惹事的,卫知县肯定觉得他上当受骗,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威胁,还是被一个根本就没分量的小孩子威胁,心里肯定很窝火,迁怒于咱们也说不定。”
“然儿的意思?”
“把店子卖了,卫知县是明德府的附廓,不是咱左山县的,我们不过去,他的手便不容易伸过来。”
“妹妹你害怕了吗?”杜英睿很奇怪,他觉得妹妹聪明又勇敢的。
燕然摇头:“这不是胆大胆小的事情,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爹爹不在家,你又小,咱家没个能支撑门户的男人,我们强出头,是自己为难自己,如果因为一个小小烧鸡店,就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夜不安寝、食不知味,仆从家人也跟着受连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杜英睿毕竟才十岁的小娃娃,自己家的烧鸡又做得那么好吃,就这样拱手让人,他还真舍不得。
燕然也舍不得,可是这日子,就得有舍有得:“哥哥,你没看娘亲这段时间都便老了。”
“谁说的,娘很年轻,比村里那些妇女都年轻的。”杜英睿绝不许人说自己娘亲不好,哪怕是妹妹也不行。
燕然没和他争辩,却强调了一句:“若没有这些糟心事,娘会更年轻美貌。”
小哥哥不说话了。
第二天,英睿却先提出来:“娘,我想通了,烧鸡店还是卖了吧,爹爹不在家,我们还是保守些的好。”
杜德仁接到消息,非常惋惜,但却没有劝丰娘,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的缺陷,虽然打理一个店子没问题,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他还很稚嫩。
没想到他悄悄给一家牙行说了,消息却很快传开。
果然有人盯着呢,杜德仁暗叫侥幸,感慨八嫂有远见,再坚持下去,还不知道会惹多大的麻烦。
想想也是,那个吃了亏的帮派怎肯善罢甘休?
事实上,这伙坏蛋仗着是府城的地头蛇,放出话去,正经的商人,便没人敢接手,哪怕是这边许诺保证把做烧鸡的方法教会对方,也是无人问津。
除了烧鸡店的事有不谐,杜家其它方面,还算顺当,林大娘又养出更多的鸡仔,今年有媳妇儿帮忙,林家的事儿做得更大。
春蚕的丝也顺利卖出,魏家没有落井下石,给的价格亦且可以接受。
这时,已经是艳阳高照,天气炎热的夏季,雨水越发多起来,荒坡上草木葳蕤,碧绿一片,殷奶娘终于解除了胡明世的禁足,允许他到学堂读书。
两个好朋友相见,忘情地紧紧拉着手,眼睛里泪花闪烁,似乎几十年没见面了。
思念令人度日如年,或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的话,的确是几十年没见了。
看到燕然在一边,胡明世给了她一个笑脸,灿烂如旭日一般,燕然忍不住对他微笑,三个孩子,虽然没有一句话,但彼此之间,友情的温馨脉脉涌动,心里都禁不住一片温暖宁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