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德脸上,悲愤欲绝,他一只手把坛子举起来,伸到丁氏的面前:“娘,你不是说,黄瓜都卖了吗?这是什么?”
“这是去年的。”丁氏下意识道,似乎去年的就可以随便吃。
徐氏脸色涨的通红,刚刚她才撒过谎,转眼就被揭了老底,她气得恨不能踹婆婆几脚,你坚持说是大儿子从书房拿回来的,老二能咬你一口不成?
“我知道是去年的,今年黄瓜还没开花呢。”杜仲德收回手,“娘,我们夫妻俩一年四季风吹雨淋,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两个孩子回来,跟着我们吃糠菜窝头,这么多年,我都忍了,我总想着,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知道你偏心,我也忍。”
丁氏忿忿不平地嘟着嘴,可被儿子拿着把柄,她一时还没法像以往那样发飙。
只听杜仲德继续说道:“可怜然儿自小发不出声音,不管受的什么罪,连哭一声都不能。记得去年,你一口一口地吃鲜黄瓜,娃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你,来回地看着,你竟然连一口都不给,说是要卖了换钱……”
丰娘忍不住,搂着燕然,眼泪婆娑,杜德仁哽咽起来,实在说不下去:“她还是个孩子啊,还有睿儿,是你唯一的孙子……”
丁氏无言以对,脸色铁青,听到“孙子”二字,竟然还气恨地瞪了一眼英睿。
丰娘看到了,心都凉透了。
在一边观战的徐氏和黄氏面面相觑,以往,不管婆婆如何折腾,杜仲德都一声不吭,他是个至孝之人,认为“无不是的父母”不管丁氏怎么作,从来都不反抗,今天这是怎么了?
徐氏可不愿意老二一家冒头,想当然,家里那么多活计,就这么些吃的,老二干活少,吃得好,就意味着自己这边要吃亏,只见她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走过去对着丁氏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嘴里还假装劝慰:“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咱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可不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然,我们可怎么活呀?”
丁氏一经提醒,果然翻起了白眼,嗓子眼也咯咯有声,一副上不来气儿要昏倒的样子。
“仲德,快快,娘犯病了。”徐氏假装惊慌地叫喊。
一直站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老三媳妇黄氏跑过来:“娘啊,你这是怎么了?”她扭过头,“他二伯,快去请大夫!”
燕然看丁氏又耍赖皮,推了推丰娘的腿,伸手指指馒头,丰娘会意,低头一笑,提高声音道:“睿儿,然儿,咱们的饭都掉地上去了,只好吃这瓦罐里的麦子面馒头了,来来来,你两个一人一个。”
丁氏本来在装死,眼睛上翻,身子也由徐氏搀扶着,东倒西歪地往地上躺,听到丰娘的话,气得差点蹿起来。
杜仲德拿着瓦罐,配合妻子给儿子和女儿拿馒头,还伸手从坛子里捏出两个小黄瓜:“来,你两个也尝尝,很好吃的。”
丁氏没想到老二一家根本不把她的死活当回事,还要吃了她藏起来的麦面馒头和酱瓜,丰娘的话,让她恨不能立刻真的气死以示威风,杜仲德的表现,更让她感觉就是死了也被气活了,她“嗷”地一声站直身子,跳起来刚想骂人,却在二房一家四口明了的眼神力,又一次紫涨了面皮。
英睿和燕然每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另一只手拿着酱黄瓜,相视一笑,张大嘴巴,狠狠咬了下去。
“小——,老人嘴里打食,就不怕伤了天良?”丁氏忍无可忍,跳起来冲向燕然和英睿发威。
丰娘冲过来挡在前面:“他们还都是孩童,懂什么道理?就是老天看见,也一定会原谅的。只有背着大家,经常这么偷吃的人,才丧了天良吧?”
“你胡说——”丁氏下意识地反驳道。
丰娘看到徐氏不停地给丁氏使眼色,让她端出婆婆的架子,以身份压人,无奈丁氏愣是没看懂,徐氏气得脸色发青。
燕然和哥哥吃得更欢。
丰娘接了丁氏的话茬:“我有没有胡说,咱们可以开了祠堂,在祖宗面前发誓如何?我想,杜家老祖宗有言在先,要后辈勤俭节约,不得懒惰奢靡,还要真实诚恳,不可谎言欺瞒,婆婆你肯定是做到了,对不对?抬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说着,走过去拉住丁氏的胳膊,“婆婆,我们一起去祠堂。”
丁氏怕得脸色发白,躬起身子,屁股使劲往后坐:“不,不,我不去,我不去!”就像一个做了坏事,不敢承担只好耍赖的小孩子。
徐氏跑过,一边拉架一边提醒丁氏:“娘,娘,你和丰娘这是干什么?去祠堂就去祠堂,不管你做了什么,难不成小辈儿的人,有资格指你的鼻梁教训?要说祖宗在天之灵惩罚下来,也把您放到后面吧?”
丁氏猛然醒悟,立刻就挺直了腰杆,对着丰娘嚷嚷:“走,去祠堂就去祠堂,我还不信了,祖宗不罚你的不孝,倒先责怪与我?”她和徐氏一起用力,反而要推着丰娘往上房方向走。
“呵呵,走吧。”丰娘很冷静地一笑,“咱们一起进祠堂。”她扬声叫男人道,“睿儿他爹,你赶着驴车去把七大爷接来,让他来主持,开祠堂可不是小事情。”
杜家家族的祠堂,在八里外的杜杨庄,那里可不是女人能进的,他们吵架说的祠堂,不过是老杜头搬家过来,在上房劈出一间屋子,做了几个杜家先祖牌位,作为平日里祭奠的地方。
徐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丁氏猛然摔开丰娘的手:“拉拉扯扯做什么!老二媳妇,你满嘴谎话,我懒得和你辩驳,咱们得请族长来评评理!”
“行!”丰娘本来就希望外力介入,不然,和丁氏在这里夹缠不清,永远也没个完,丰娘抬头对丈夫道,“吃饭吧,下午,你去把七大爷接来。”
徐氏悄悄捏了丁氏一把。
“啊,疼死了。”丁氏叫嚷起来,徐氏的脸在丰娘的盯视下涨得通红。
在杜家,七大爷最是认死理不讲情面的,而且为人也公正无私,他曾经多次警告过丁氏,不许她这么虐待杜仲德一家,燕然看着徐氏手里的小动作,知道她不想让七大爷过来。
丁氏终于明白徐氏的意思,高声叫道:“咱家的事情,自然有族长主持,叫七大爷做什么?七大爷年前刚大病一场,你这是看他还活着哪?”
丰娘不搭理丁氏,转头招呼儿女吃饭。燕然和英睿已经拿着馒头配酱黄瓜吃饱了,丰娘见现熬稀饭来不及,用白面打了点拌汤。
丁氏从来没有这样被无视过,气得差点没倒仰过去。站在那里哆嗦了一会儿,又开始骂人。
杜仲德的耐心早已告罄,他皱起眉头:“丰娘常年在地里忙碌,就是吃一顿好的又怎么了,用得着这么大吵大闹吗?”
“你,你,你敢指责我?”
“大嫂和三弟妹从不去地里,不知道跟着你吃了多少,你为何总和丰娘过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