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伯俭上次灰溜溜去了府城，却碰上了好事，明德府第一富户慧家，当家的大老爷和两个儿子被人杀了，慧大老爷有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五个人为争夺家主的宝座，挣得头破血流。
因为出了人命案，官府理所当然介入进来，此刻的慧家，就像一头被放倒的大肥猪，任由这些官吏宰割，杜伯俭是讼师，也接了慧家三老爷的委托，趁机在这一场饕餮盛宴中，抢割一块肥肉。
立冬前一天，杜伯俭坐着青布棚的马车回来，穿着蓝色竹叶暗纹的茧绸长袍，头上还戴了一顶镶着狐毛的文士帽，下了车，抖抖袖子，掀起车帘从里面扶出一个女人来。
徐氏一直生不出儿子，他不想等了。
站在大门口迎接丈夫的徐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泪模糊了眼前的场景，她咬着牙呜咽了一声：“我爹，你用完了啊——”
“说的什么话，我带人回来，还不是伺候你的？快着点儿，把东厢收拾收拾，这天都快黑了呢。”
这叫回来伺候自己？徐氏哭倒在地，杜伯俭一把扯了徐氏的胳膊拉了起来，拽进家门，这才怒斥：“像什么样子，学会躺地上耍赖了？”
徐氏大哭，被杜伯俭拉进了屋子，他给杜燕娇下令：“倒杯茶来。”，又命杜燕红，“拿个蒲团。”
杜燕娇和杜燕红哪敢不听，很快就拿了东西过来。
杜伯俭笑呵呵地给了身后的女人说：“给你姐姐敬茶。”
徐氏知道，自己若是不接，便是嫉妒，又没有儿子，爹爹也被用完榨干，自己再也硬气不了，她啜泣着，抖着双手接了茶碗，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里面，却不敢不做个样子，端到了嘴边，抿了一口。
地上跪着的女人爬起来，甜甜地叫了一句：“姐姐！”
徐氏晕了过去，杜燕娇和杜燕红急忙扶住，还想哭泣，被杜伯俭一句话给下了回去。
丁氏在外面摔东西，自己在家穷得叮当，每天连玉米面贴饼子都吃不上，糠菜窝头都上桌了，儿子竟然有钱养小妾。
杜伯俭压住了徐氏，带着小女人到了丁氏屋里，递过去一个荷包：“娘，这是儿子孝顺你的，我还买了五百斤麦子，明儿镇上就有人送过来呢。”
丁氏看着小妾头上的簪子，哼了一声。
“娘，少不了你的。”说着，又递过去一个包袱。
丁氏看了看荷包，里面几块碎银，至少有五两银子，她有打开包袱，两块尺头，一双绣花的蓝缎子棉鞋，还有一根银簪，一把银梳，她立刻便眉开眼笑，看儿子的眼光，恨不得抱着亲两口的样子，小妾春花在一边看着，冷汗都出来了。
“娘，儿子都三十了，没有儿子，这是不得已，你回头劝劝娇娇她娘吧。”
“嗯，好的，好的。”丁氏才不管徐氏多伤心呢，想当年，仗着她爹是个官儿，不把自己这个婆婆当回事，哼，如今，看她还能多张狂。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了蒺藜，收获的是刺，这一家人，从来就没有为他人着想过。
杜伯俭回家的第二天，就听到村东头鞭炮连天，不用打听，都知道人家要乔迁新居了，他站在院子中间，面朝东边，恨了半晌，咬牙切齿回了屋子。
徐氏坐在窗前发呆，从昨晚开始，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杜伯俭压也压了，骂也骂过，但以前捧得太高了，现在，徐氏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今后要忍辱负重地过日子。
“还不做饭去？你还有脸哭，难不成让娘爬高摸低伺候你？”杜伯俭训斥道。
徐氏不敢多言，哽咽着走了出去，谁要她没有生个儿子呢？
村东头，新院子外面来了一大群人，都是庆贺搬新家的。
房子建好之后，大炕天天小火烧着，屋里的潮气都排了出去，丰娘又买布做了新床单被子，收拾好了这才搬家。
燕然有了自己的独立房间，高兴不已，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晚上搂着娘胳膊睡觉了。
燕然和英睿请了假，帮着娘亲招待来客人。宽敞的外院，足足可以摆下二十张桌子，不止是本村的，杜家庄的本家也来了很多。
杜德荣前一天就来了，帮丰娘料理厨房这一摊子，丰娘知道他想学做菜，便放手让他试，自己在一边指点。
饭点到了，四个凉菜，一盘猪肝，一盘猪头肉，还有一个芝麻萝卜丝，一个酸甜脆萝卜，四个热菜，一个酸菜粉条炖肉片，一个酱豆角炒肥肠，还有辣子白菜炒豆腐和红油酸笋，然后是麦面馒头管饱，胡家庄的人，这才发现，杜家现在比他们富裕多了，竟然敢这样请客，他们过年的待客菜，也不过如此。
出了杜家门，胡家庄的人忍不住暗下决心：下一年，他们也种桑养蚕。
杜伯俭觉得自己有钱娶小妾，还想在村里得瑟得瑟，谁想刚好碰上那边乔迁，他的事儿，连个水花都没起。气哼哼又住了两天，便带着女人返回府城。
燕然在学校，看到杜燕娇姐妹俩忽然蔫巴巴的，莫名其妙。
坏人遭殃，弄不清原因，她也很高兴。
这天不用去学校，燕然坐在娘身边，学着把小布片缝起来，准备对成一块大布做垫子，胡明世来了，他听村里人说，东杜的人在鸡窝里点灯，母鸡冬天都能下蛋，忍不住想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妹妹发现的，树叶儿堆在一起，会捂出一种气，能点着，她就试着让人挖了个坑，填满树叶，还有鸡粪，接了铁管子，竟然真的能点灯。”杜英睿指着沼气池，给胡明世说道。
“你知道这里面到底怎么弄的？”
杜英睿摇头：“不知道。”他看着好朋友遗憾的眼神，便一挥手，“让我妹妹给咱们讲一讲不就行了？”
“哦，好啊！”胡明世不仅喜欢和杜英睿玩儿，也很喜欢和朋友这个小妹妹在一起，聪明伶俐，漂亮可爱，每次看到燕然，他都遗憾自己没有妹妹，心里都不知道把杜英睿羡慕了几多次。
常宽跟在胡明世后面，不耐烦地催促着：“杜英睿，我不看你家的鸡窝，快把新陀螺拿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