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娘在铁匠铺子，又打了个小陀螺，昨天才送回来，杜英睿和杨小强已经学会了，常宽读书不上心，玩耍的事情上，却一点也不愿甘于人后。
英睿让杨小强给常宽去取陀螺，自己跑到内院，给娘亲说明情况，请求道：“妹妹也和我们一起玩吧。”
丰娘也很喜欢胡明世，觉得这孩子虽然出身世家高门，却不骄不躁，待人和气，她拿过燕然手里的针线，插在线板上：“去吧，和哥哥玩会儿，戴上帽子，小心着凉。”
“知道啦。”燕然跳下炕，戴上娘用蚕丝编出的帽子，一蹦一跳地出去了，现在家境宽裕，事情也少了，她玩耍时间增多，越来越习惯把自己当小孩子。
胡明世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戴了一顶白帽子小女孩，跟在杜英睿身后，便知道是杜燕然来了。
陈莲莲和王倩娘也常来杜家玩儿，但她们走起路来扭扭妮妮，十分做作，胡明世每次看到，都会借故走开。
一阵寒风旋起，凋零黄叶的萧索舞动，寂静的青瓦白墙之间，忽然出现一个红彤彤活泼泼的身影，似乎天地间一下子都暖和过来，胡明世忍不住看了又看，心里对杜英睿又是好一阵儿的羡慕。
杜英睿不知道好友在想什么，他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对胡明世招招手：“这边。”
燕然听了胡明世的问题，有些为难，眨眼想了想，这才解释道：“我看蜡烛上冒白烟，用火点了一下，又着了，便想着这树叶子下面的气儿，是不是也能点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这个池子，就这么弄成了？”
燕然摇头：“哪儿呀，这个池子最怕漏气，刚开始怎么也不行，最后用北五庄胶泥团成圆球，一个个贴了池子内壁垒好，最后又和了糯米汁水抹了一遍才好了呢。”
“糯米汁？”胡明世很奇怪，你家不是很节俭么？
燕然有些窘迫地道：“我不敢问娘要糯米，只好向林大娘借了一吊钱，打算过年有了压岁钱再还她，谁想做成了，娘知道后，帮我还了钱。”
胡明世十分羡慕，感慨了一句：“你怎么做什么成什么啊。”
英睿高高兴兴地插言：“我家人都说，妹妹是个福星。”
胡明世似有所感：“还真是的。”他扭过头问燕然：“你现在读什么书？”
“《幼学琼林》才学了第一篇，金娘子要教我们学算盘和记账，认字就慢了。”
“我也会打算盘。”胡明世很骄傲地道。
“你还用学那个？科举又不考。”燕然很惊讶。
“我爹说，小技也是大道，他会的可多了。哦，对了，我爹还会骑马射箭，百发百中。”
“真厉害！”燕然和哥哥异口同声，佩服不已。
胡明世挺挺小胸脯，下巴都抬高了些。
“你呢？你学了没有？”杜英睿有些羡慕地问。
“我才开始蹲马步。”胡明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杜英睿惊奇地睁大眼：“你也练武了？那你将来，就可以做个文武全才了。”
“练武可苦了。”胡明世道。
“我不怕。”杜英睿还是一副羡慕的表情。
胡明世心里平衡了，自己总算有让人羡慕的地方了，但他停了停，问了一句：“你想学吗？要不，我回去问问爹爹，让你也跟着陈师父学吧。陈师父以前是军中的，受伤了，才不得不回到家乡，他的本事可大了。”
“我想学，你等会儿，我去问问娘亲，她答应才行。”
“好。”
三人回头往院子方向走，到了大门口，看到常宽在抽陀螺，杨小强在一边看着，柚子大的铁陀螺，空心也挺重的，常宽每次发动，抽不了多少下，它就倒了。
“为何不两人一起呢？一个人还是不够力。”杜英睿奇怪地问，杨小强脸上却涌出羞赧，他抿着嘴，三步两步就冲进了院子里。
燕然心中暗暗叹气，杨小强跟着父亲流浪，吃饭呼噜呼噜，响声很大，还不停地吧嗒嘴，平常走哪儿坐哪儿，一点不讲究卫生，常常身上都是土，衣服一天不洗，就脏得没法看，晚上还不肯洗脚，玩到出汗时，身上难免有味儿。
杜英睿以前没小厮，常宽和胡明世现在过来也不带。
常宽哪怕玩不起来，也不愿意让杨小强站在自己身边。
难怪杨小强越来越畏缩。
杜英睿看了杨小强一眼，抿了抿嘴，他劝过杨小强，这家伙很犟，不肯听，他可以容忍杨小强，却不能勉强常宽和胡明世，尤其是常宽。
杜英睿也拿了一根鞭子，陀螺发动起来，他便在常宽鞭子间歇也抽动一下，果然，陀螺转速上来了，也不倒了。
胡明世看得眼热，禁不住跃跃欲试，英睿把鞭子给了他，自己转身走进大门，去找杨小强了。
杨小强挺愿意跟随杜英睿的，就是邋遢惯了，一时改不掉。
杨辰走了，杨小强一时孤单无依，杜英睿对他便如弟弟一般，从不强迫。
常宽往大门里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鄙夷，燕然猜测，常宽大概说了嫌弃杨小强的话。
常宽很任性，说话做事由着性子来，以前，叫哥哥做事跟指挥小厮一样，一回两回英睿忍了，后来就不搭理他，常宽很生气，不来玩儿，但他又没有玩伴，隔了一段时间，胡明世提回一兜麻雀，让厨房做雀羹，常宽也想捕鸟玩儿，只好厚着脸皮再来，对英睿才好了些。
燕然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从爹爹中了举，常宽就再也没有对哥哥和自己呼来喝去。
燕然不觉得常宽势利眼，社会的主流就是这样，对一个人是否尊重，一看身份二看钱财，像胡明世这样身世高贵的少爷，能纡尊降贵和哥哥做朋友，实在太稀少了。
胡明世累了，把鞭子重新给了出门来的英睿，他却回了家，没多会儿跑回来，高兴地给杜英睿道：“师傅同意教你练武，你明天卯时，去我家后面的打麦场上等着。”
杜英睿眉梢眼角都是笑容，一叠声地说谢谢。
“我若是没到，你就先跑一跑，师傅每天也是先让我跑步，身上热了，才开始练功。”知道了。
燕然跑回去给娘报喜，丰娘急忙备了些礼物，让林福挑着送到胡家大宅，但陈师傅不肯收。
他答应杜英睿跟着练武，却不肯收为徒弟，丰娘理解陈师傅的立场，若是收了儿子为徒，自己儿子就和胡家公子成了师兄弟了，不管胡家愿不愿意，陈师傅都不能给东家添麻烦。
丰娘把礼物留了下来，只要陈师傅肯教授儿子就行，至于那些虚名，她不在乎。
吃过晚饭，几个人在场院活动消食。
燕然发现杨小强闷闷的，看哥哥的眼光，满是羡慕，不由暗暗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要是和我哥哥一样可爱，说不定胡明世也会帮你说情的。
杨小强很敏感，他竟然脸上涌出懊悔，还深深低下头。
英睿看了燕然一眼，想了想，对杨小强道：“你要想练武，我学会了回来教你。”
杨小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回到家，杨小强主动端了热水去屋里擦洗，还认认真真把脏衣服洗了。
杜英睿看到这些，忍不住抿嘴笑了，不管是常宽的高傲刺激了他，还是自己的关心感动了他，反正，朋友往好的变，他就衷心地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