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让我吃惊,是在大家喝了点酒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抽中了真心话,提问的人要她说出自己恋爱的次数,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美女的答案。结果,她沉吟半晌,慢慢地回答:“没有。”
什么?没有是什么意思?大家不相信,硬要她遵守游戏规则。她这回不再踌躇,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爱过,从来没有爱上过什么人。”气氛一下子有点冷。大家对这样的答案不知道怎么应对,又感觉有点苍凉,还好一个善于调节气氛的朋友把话题岔开了。
她第二次让我吃惊,是不久之后的另一次聚会。那天我没开车,她主动提出送我回家。也许是因为车厢狭小的空间陡然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也许是因为我们毕竟相识十多年,虽然谈不上交心,但她知道我是一名还算嘴紧的文艺女青年,她突然对我谈起了她的感情经历。
她真的从未爱过,只有几次疑似在爱。一次是在大学时候,她和同班的一个男生彼此颇有好感,但是在寝室的卧谈会上听说另一个室友也在和那个男生暗通款曲,她不知真假就急急退出;一次是在大学毕业后,她被一个高富帅追求,她担心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有高攀之嫌,不能扬眉吐气地做人,毅然拒绝了对方;还有一次是在前两年,这次是她最惋惜的一次,因为对方从外形到个性她都非常中意,但出身农门,她看多了电视剧,怕极了这一辈子和数不清的亲戚打交道,怀着遗憾疏远了对方。
她对我说:“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最怕的事情就是狼狈。分手的时候,我最怕纠缠;辞职的时候,我怕牵扯不清;破财和姿态难看之间,我永远选择前者;我甚至从未在公共场合吃过有骨头或有壳的东西,怕吃相狼狈;我还想过,如果以后我怀孕了,一定要剖腹产,因为我无法想象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大呼小叫。”
听完她的话,我有点难过。不为她的单身,而为她语气里无意隐藏的遗憾。一个人的选择是不是好的,跟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只在于你自己是否感到遗憾。
因为学过几年心理学,我习惯性地想起了她的成长环境与这一切的关系。意外的是,我记忆中她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和她一样用生命追求优雅、抵御狼狈的女人,而恰恰是另一个极端。我还记得,在我们共同读过的中学里,她往往是衣服最不合身、脱线了也不及时缝补的一个,而她的母亲,在偶尔出现的片刻里也是大呼小叫,让她尴尬地涨红了脸。
答案昭然若揭。许多人穷尽一生补偿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所缺失的,或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像那个自己既爱又恨的人。只是,对她来说,这样的努力太过极端,竟然耽误了自己的幸福。就像我们经常在聚会的时候自嘲的,谁的青春不曾二?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个把人渣?如果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换来的也就只有一身的华丽和与无数个美丽花园擦身而过的记忆。
美丽而矜持的你,别总是隔着距离观察生活,人生短短数十年,即使狼狈,也别让自己后悔。
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星球上,我们假装是同一种生物生活在一起。但其实每一个人都来自不同的母星。例如我的朋友朱朱,她来自耳朵星。他们星球的特点,是通过耳朵了解他人。关于这一点,朱朱有一套完整的理论:耳朵的形状象征着一个人的性格,耳朵的大小象征着一个人的原生力,耳朵的位置象征着一个人是否聪明,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耳垂越柔软,象征着一个人的心肠也越柔软。
于是你经常会看到这样一幅奇观:朱朱和朋友打招呼的方式,不是扑上去和别人拥抱握手,而是冲上去捏住别人的耳垂一通搓揉,遇到手感好的,还要惊呼:“好好摸!好好摸!”在上菜之余、告别之际,还会央求别人再让她摸上几下。还好我的耳垂手感一般,不过也习惯了在被朱朱细细捏上几下之后警告:“你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垂的原因,朱朱后来爱上了老林。老林到底是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这个问题,需要两说。他这个人的诡异之处在于,总会定期消失,行踪不详。再次出现的时候,老林总是面带慈祥的微笑,面对百般的调侃臆测,如同入定的高僧,不解释、不劝告,一杯杯地喝冰啤酒。大概两瓶下去之后,老林细白的面孔会有点油汗,格子衬衫袖口被挽到手肘处。
老林是个好看的男人。
朱朱是在哪一天发现了老林有全地球最柔软的耳垂这件事已经不可考,反正从发现这个事实的那一天起,她离不开老林的耳垂,当然也就离不开老林了。我们本来担心这件事有点难办,因为老林这个人的身上透着那么一股子没法儿劝的感觉。谁知道他和朱朱,谁也用不着劝。再一次聚会的时候,他们共计占了一个半椅子,整顿饭的工夫,任凭我们如何侮辱谩骂,朱朱的手没有离开过老林的耳垂,而老林的手也没有离开过朱朱的腰臀之间。
后来朱朱和老林又不间断地闹了几出:朱朱想旅游老林不想旅游,老林想结婚朱朱不想结婚,当众分手,又厚颜无耻地私下和好,如是三番在我们彻底对他们丧失兴趣之后,终于得到他们的正式通知:“林×先生、朱××女士将于本月×日×时于××酒店喜结连理,恭候您的光临。”
我们连怎么闹洞房都设计好了,却被一个电话通知:朱朱和老林,不结了。电话是朱朱妹妹打来的,这一次朱朱和老林集体失踪。当然江湖上从来藏不住消息,有关朱朱和老林取消婚约的真相,在最短的时间内流传了开来。
话说在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朱朱被加班的老林丢在家里,百无聊赖之下在论坛上看了一个怎样用身份证号码查老公开房记录的帖子,出于准新娘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严谨风格,朱朱如法查阅了老林的开房记录。
结果令人大吃一惊。老林,这个从来只有我们女同学调戏他,没有他调戏女同学,被封为地球上最后一个好男人的男人,保持着每月一到两次的频率,在本市某著名连锁酒店开房过夜。这些夜晚都是他对朱朱说去邻市出差的夜晚,而他开房的地方距他和朱朱同居的小屋不超过十站地铁。
世事真是难料。说实在的,我一直隐隐觉得老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没想到居然藏在这里。事到如今,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个夜晚到底是情感型的,还是交易型的,但朱朱反问:“有必要知道吗?他在距离我们婚宴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还开过一次房!”
是有点过了。就算是对爱情、对婚姻再渴望的人,恐怕也下不去手。我放弃了找老林谈谈的想法,他从朱朱妹妹的那个电话开始,就再没有在我们的圈子里出现过。
朱朱休息了一段时间又再战江湖,妖艳爽利依旧。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再摸人的耳朵了。有不知道这一段故事的友人主动亮出耳朵求抚摩,朱朱笑着躲开,神情里有一点藏不住的仓皇憔悴。
本来老林和朱朱的故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如果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翻开了一个新篇章,不,是改写了这个让人有些失望的结尾。
那天微信朋友圈炸开了。我打开手机一看,显示三百多条记录,我还以为自己的手机坏了。结果是老林。他被捉现场了。一个朋友的老公是公安,接到举报说某酒店正在发生集体卖淫嫖娼行为,拉队火速赶至,一溜儿十来扇房门全部敲开,其中的一扇房门里面就是老林。据说,老林来开门的时候穿着浴袍,一副很经典的资深嫖客模样,被一脚踹开倒在门边,三四个精壮公安一拥而入,同时要找床上的女人。结果,床上没有人。屋里没有人。准确地说,只有老林一个人。
可能是为了掩饰尴尬,公安硬是把老林也带回警局做了笔录。老林的真实故事就这么曝光了:他每月都会有一两次,背着家人、朋友、同事以及已经被搞砸了的未婚妻,来酒店开个房间,就是为了一个人待待。
我们知道这个故事后的第一反应是目瞪口呆,接下来的感觉是原来如此,然后又觉得好可惜。想来老林在警局里不会撒谎,那么朱朱的的确确误会了他,一对佳偶就为了一个误会分手了。朱朱偏偏不在这个群里。我想,总得有人告诉她,而且越早越好。我以为这个人会是我,结果我找到朱朱的时候,她表示早就知道了。
“嗯?”我说。
“嗯。”朱朱说。
“不干点啥?”
“干啥?”
“把他找回来。”
“不找了。”朱朱一边收衣服,一边吁了口气,“累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跟上朱朱的节奏。然后我问:“你原谅他了吗?”“不,我更恨他了。”朱朱平静地说,“我宁可他去找情人,至少那是一个很好的分手理由。而现在这样,我更恨他。”
朱朱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橱,突然背对着我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说:“你知道吗,从前我一定要摸着他的耳朵才能睡着。我们决定分手的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摸他的耳朵,突然发现其实他的耳垂一点也不柔软。我知道,是我的心变硬了。我从前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变得这么硬,是他让我知道了。”
这以后,老林又开始不定期地在圈子里出现。我看得出来,他有点盼望见到朱朱。但不知怎么的,朱朱像是安了雷达,总是能成功地和他错开。有一次,在洗手间门口,老林终于忍不住问我:“朱朱……一会儿会来吗?”
我说:“不知道。”然后问:“老林啊,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沟通吗?”老林苦涩地笑了笑。我又问:“你就打算这样被冤死?”
老林说:“我也不知道,我其实没什么打算。唉,我这个人,有时就想一个人待着,待到老,待到死。后来朱朱来了,我又想和她一起待着。但不管怎么样,都觉得遗憾。一个人待着也遗憾,两个人一起也遗憾。唉,不知道,说不清。”然后我突然明白了,老林根本不是被冤死的,他一点也不冤,因为到底要不要挽留,他压根儿还没有想好。
老林问我:“我该去找她吗?”我笑了笑,没回答。我不会再鼓励他,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而一个女人凭着直觉就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会为女人带来幸福。
老林懂得了我的意思,叹了口气,那张英俊的面孔突然像老了几岁。他转身离开之前,我忍不住又叫住那个沮丧的身影,说:“老林,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知道吗,你们来自不同的星球。朱朱是耳朵星的,而你,你是孤独星的。”说完这句话,我看见老林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星那样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熄灭了。
那天聚会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收音机里正好放着张震岳的歌。我将音响的声音调大,他用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特别平静地诉说着:“当你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现在朱朱结婚了,刚刚生下一个女儿。我第一次去看望产后的她,那个粉红色的小东西牢牢地抓着她的耳垂盯着我。她果然将耳朵星的DNA遗传了下去。老林还是一个人,在孤独的路上犹犹疑疑地走着,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会逐渐地坦然起来,接受母星赋予自己的命运。也许老林和朱朱可以彻底放下过去的一切,相逢一笑泯恩仇,用一句笑骂和对方做回朋友。
但我只是猜测。我看不清他们的心。我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已久,所以不敢妄自以为看清了另一个同类的心。从前每当我这样以为,结果都只是又知道了几颗之前不知道的母星。我们在这个星球上被叫作人类。具体地说,是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动物。我们中最高的和最矮的相差不过两米;长寿与不长寿的区别仅在几十年;在X光的照射下,一颗人类的心脏与另一颗人类的心脏的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然而,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可以比整个银河系还要长。一颗心要懂得另一颗心的困难,有时候远远超过人类登陆月球。
我知道,你来自另一颗星,命运终将让我们隔绝,但我确实曾经并将永远,爱你很多。
闺密也要棋逢对手
金融危机一来,阿曼达不仅年终奖泡了汤,还被降了薪。她一气之下辞了职,回家当起了全职主妇。
她本来把全职主妇的生活想象得如同一部偶像剧,花好月圆,有声有色,可是半年之后,阿曼达发现偶像剧的女配角们集体告假了。而她们原本是阿曼达分享恋情、时尚和郁闷的最佳闺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