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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时间都去哪儿了(1)


  有人在出生有人在长大有人在品尝第一个浅吻,有人嫁为人妇有人初为人母有人选择孤独,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哭着哭着终于笑了,有人笑着发誓永不再哭……这些,都是时间。

  人是从拒绝恋爱开始衰老的

  马尔克斯说过,人的衰老是从拒绝恋爱开始的。这位写出不朽名著《百年孤独》的作家,也会用缠绵诗意的语气写出如下字句:“我愿意远处有一盏昏黄的孤灯,在晚风中忽明忽暗地摇曳着,让我在朗朗的月光下,在幽暗的树林里轻吟一个人的名字,让我这个经历过沟沟坎坎、心态渐老的人误以为人生的黄昏落日离自己还很遥远。”

  在我身边,号称拒绝恋爱的人为数不少,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在爱情里摸爬滚打过,狠狠地付出过、受伤过、失望过,然后就发现自己“累觉不爱”( 网络用语,是“很累,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的缩略形式。),更有甚者,说自己染上了“爱无能症”。

  我的一个女闺密,在三十三岁这一年宣布要花钱借精生一个孩子。她是在开车的时候对我说出这个决定的,说完这句话,她一踩油门冲向绿灯,狠狠地将其他的车甩在后面。我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心想,什么样的际遇与心路会让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还有一个男友人,他拒绝恋爱的姿势则要香艳得多。他用频频艳遇的方式来拒绝爱情,当然前提是他自己相貌英俊,出手大方,风度、品位俱佳,艳遇双方都是享乐者。不过在听到他将艳遇对象纷纷冠以“小章子怡”“小刘亦菲”的外号时,我还是对他无比鄙视。

  奇怪的是,这些号称拒绝恋爱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滋润光鲜得很,没有哪一个有早衰的迹象。我开始怀疑马尔克斯的这句话。直到女闺密告诉我,她就要和“借精对象”结婚了,蜜月定在马尔代夫,她一脸甜蜜又矫情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场以“造人”为目的的形式婚姻。而男友人在深夜的日志上,喜大普奔( 网络用语,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缩略形式,表示一件让大家欢乐的事情,大家要分享出去,相互告知,共同庆贺。)地宣布了自己和前女友复合的消息,这么多年来沉迷于艳遇的他,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现在终于被主人带回了家。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些号称拒绝恋爱的人绝不是真的打算就此与爱情绝缘,恰恰相反,正因为在心中呼唤着爱,他们才摆出一副刀枪不入的姿态,其实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那么,马尔克斯的这句话,到底谁来为我验证呢?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联系上了中学时代的好友。她和老公的爱情故事可是当年的一段佳话,著名的校花和校草,在中学时就彼此有意,进入大学后正式恋爱,一路结婚生子。

  再次见面,我让她带上老公和孩子,结果来赴宴的只有她一个人。不得不承认,甫一亮相的她让故人们失望不少,昔日清丽逼人的她如今衰老得比任何人都厉害。而且,关键是,她看起来对自己的早衰完全无所谓,连是个女人就会憋足一口气的同学会,她穿着件旧夹克衫就来了。

  我问她老公和孩子怎么没来,她说懒得叫他们,各有各的忙。我又问有没有近照,她笑了笑,给我看了她钱包里的照片——是她的爱犬雪纳瑞。最后她好不容易在手机里找到一张和老公半年前的合影,我看了一眼,不出所料,昔日的校草也早已面目全非。

  嗬,原来拒绝恋爱的人不一定不在婚姻里。倒是那些还单身着的人,也许才是不愿意放弃爱情梦想的人。而那些在婚姻里的人,柴米油盐全都牢记在心,唯独忘记了爱情这回事,也不再有闲情体会“在朗朗的月光下,在幽暗的树林里轻吟一个人的名字”的滋味。

  同学会后,我飞奔回家,在门口给了老公一个“爱的抱抱”,用力嗅一口他的耳侧,还是我喜欢的味道。老公半是惊讶半是温馨地问我怎么了。我埋着头回答他:“别说话,我在抗衰老呢。”

  当梦想被用来遗忘

  未来第一次这样实实在在地悬在头顶

  十七八岁是做梦的年龄。我想说三个有关做梦的故事。

  从初中部升入高中部,其实不过是将教室往上挪了两层,我们却一下子觉得自己沧桑了。课间十分钟,我们在穿堂风的包裹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操场上的初中生,那些我们昨天还沉溺其中的游戏显得那么幼稚。我们突然之间成了有经历的人,说话时总爱以一个幽幽的“过去”开头,但其实谁都清楚,重重地压在我们心头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未来第一次这样实实在在地悬在头顶。不知不觉中,我们挥霍尽了这个世界对我们的所有耐心,而现在,用老师的话来说,“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的时候了”。自己到底是骡子还是马,谁的心里也没个准儿,反正再也没底气说出“我长大了要当造火箭的科学家”这样的话来。如果你现在问我们的理想是什么,我们想必会齐声背诵:

  “短期我要在期中考试里考出好成绩。”

  “中期我要在期末考试里考出好成绩。”

  “长期我要在高考考场里考出好成绩。”

  我们都是有良心的孩子。再说,除了心理素质极强的个别人,谁也受不了爸妈从家长会归来后苦大仇深的表情。学校按照学生的考试名次给家长排座位,这一招儿太狠了。他们知道我不可能让我那好强了一辈子的妈坐在前三排之后的位子上。

  我曾经在骑自行车的时候睡着,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醒来后我的车前进了五米,一个中年妇女翻着白眼从我的车头前面蜿蜒而过。然而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我做梦了。是个美梦,美得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那身心俱疲的高中时代。

  我得尽快将这个梦忘了。我将自行车停到路旁,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智慧小聪聪”,几口服下。这玩意儿类似于补丁程序,能及时清除我思想中的Bug( 即漏洞。)。“智慧小聪聪”的怪味儿让我的眼前有一点模糊。终于近视了,我欣慰地想。

  在纠缠与放手之间永远选择后者

  我的梦与一场重感冒及邻居葛伯伯有关。感冒发生在我五岁那年。为了让我安静地接受打针,我妈奖给我一套《安徒生童话》画册。

  我还记得自己坐在高高的注射椅上,背后是戴着白口罩的护士阿姨和探进窗棂的桃花枝。护士阿姨的手指是凉的,和凉的酒精棉球一起轻轻移动。她温柔地问:“这样是不是就不疼了?”我“嗯,嗯”地敷衍,其实心思早就不在这里。我的手里有一本书,它的名字叫《海的女儿》。

  五岁的孩子不会懂得什么是爱情,但这本描绘着矢车菊、蓝色海水和玫瑰色天空的画册将我的心带往了一个从未去过的所在。那个所在很难形容,甚至不能将之简单地命名为爱情,而是比爱情更永恒、更优雅和更有尊严的东西。它带给我的,大抵是一种审美。这种审美贯彻在我成年后的爱情观里,让我在纠缠与放手之间,永远选择后者。

  葛伯伯是厂里的办事员,厂办图书馆征订的所有杂志都会在每月的前几天到达他的手里。在他将它们放置到图书馆里之前,他给我两天的时间享用它们。每个月的那两天是我的节日。每本杂志都被小心地装进挂历纸做的封皮里,我只能在双手干爽的状态下将它们平铺在书桌上进行阅读,以保证书是簇新的。然而那也无碍我享受文字的快乐。这份快乐从《海的女儿》开始,就一直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有没有一种理想可以与文字有关呢?如果有人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我可不可以这样回答:“我想坐在一间既不太热也不太冷的房间里读书、写作及思考。”起码在十七岁的我看来,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我甚至羞于将这个梦对父母提及,因为他们从小告诉我的道理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高二文理科分班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班。我将那个有关文字的梦装进盒子,埋到树下,然后练习对它视而不见,去专心思考诸如小球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落地的问题。

  那感觉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陌陌和安娜是我少女时代的闺密。你不会不明白闺密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有多重要,她们多少给了我故作镇定地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对于安娜来说,选择理科班是件顺理成章的事。那些对我和陌陌来说如同天书的数学习题,到了安娜的手里却如同庖丁解牛——她用苍白的手指飞快地落笔画辅助线的样子,真是迷人。安娜将数学习题本还给我,眼睛蓝莹莹的,目光飘到窗外。她的个头儿终于停止了疯长,手脚纤细的她身高停留在了一米七。

  其实安娜不喜欢数学,她喜欢奔跑。我第一次看见安娜,是在一个放学后的黄昏,操场上散落着用各种球嬉戏的人群,她不在任何一个人群中。她在奔跑,穿着一套普普通通的深蓝色校服,额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那脸颊像一朵发光的玫瑰,照亮了整个操场。安娜说,跑步的时候,她可以忘了自己,忘了世界,甚至忘了终点,只有耳旁的风和血管里的心跳声。

  那感觉很安全,安娜说。

  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我说。

  和我画画时的感觉一样,陌陌说。

  陌陌画的第一幅写生是我的侧脸。“你的正脸并不好看,脑门儿太大,嘴唇太阔,却有一个轮廓清晰、不画就对不起自己的侧脸。”这是陌陌的原话。她让我坐在冬日的阳光中,紧张地支好画架,深吸一口气,然后谨慎地描绘。在此之前,她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绘画,只是不时地去艺术院校蹭课,用有限的零用钱去兴趣班报名。

  陌陌有些忐忑地将完成的写生递给我。我不懂画,油彩的质感令画布上的女孩显得陌生。但我认识那女孩的姿态,带着一种与梦隔断的认命感。“画得真好。”我说,“你真应该去画画。”陌陌哭了。

  梦想从来不是被用来遗忘的

  十七八岁是做梦的年龄,大概只有少数幸运的人才能在梦想和现实之间找到交点。而我、陌陌和安娜显然都不是幸运的人。

  文学不能当饭吃。

  跑步不能当饭吃。

  画画不能当饭吃。

  我们深深地明白这些道理,就像我们明白,小球不能早一秒落地,也不能晚一秒落地,否则就会影响我们的模拟考试成绩,影响我们从快车班进入火箭班,影响我妈在家长会上的位子。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比我们喜欢什么和想要什么更加重要,哪怕你想啊想啊,想得心都要发疼;哪怕你想起来就会忘乎所以地微笑;哪怕你想起能够那样度过一生,才是让你在母亲的子宫里兴奋搏动的初衷。

  就在我以为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的时候,陌陌做出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行为。她留下一封信,失踪了。

  他们在邻市的培训班里找到了陌陌,这是专为艺考生设立的培训班。不知道陌陌是在什么地方看到了广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下的决心。她甚至连我和安娜都没有告诉。

  找到陌陌的那个黄昏,安娜在操场上跑完了三千米,我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看完了卡夫卡的《变形记》。我们都错过了自习课,像是在为什么而赌气,又像是在为什么而高兴。安娜跑完了,用手绢擦干脸上的汗水,对我说:“走吧,回去上自习。”我默默地合上书,跟在安娜的后面。不是每个人都有陌陌那样的勇气。

  多年后,我在城市里工作,忙忙碌碌,升职加薪,过着让父母放心的生活。然后,有一天,我坐在装修一新却只用来写工作报告的书房里,那些十七岁的梦想突然全部跃至眼前。它们是如此栩栩如生,仿佛这中间的数年光阴从不存在。

  它们将我带回十七岁时的快乐时光。那是坐在树影中,微风拂动头发的由衷快乐,而不是坐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花掉积攒了一年的假期和预算的快乐。于是我明白了,梦想从来就不是被用来遗忘的,它只会暂时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当我在深夜里拿起久违了的笔,写下那一个个变得陌生的文字,我想起陌陌的画展又要开幕了,命运不负众望,垂青敢于梦想并敢于为梦想孤注一掷的她。我又想起安娜。留学归来的她放弃了高薪的工作,去瑜伽馆当了一名教练,收入不高,但可以天天流汗。

  梦,你做与不做,它就在那里,不离不弃,等待着最终臣服于你,及你臣服于它。

  时间的真相

  十岁的时候,我读过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的一群孩子被一个有魔法的大钟偷去了时间,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我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个不太清楚的绘本里,他们焦急的眼神被刻画得栩栩如生,一遍遍地追问:“谁偷去了我的时间?谁偷去了我的时间?”那个故事的结尾,一群被时间永远地留在错愕里的、怀着少年心的老人,拄着拐杖踏上了寻找时间之路。

  我大概是在暑假一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匆匆读完这个故事的,当时只觉得它平淡无奇,不知所云,远不如《海的女儿》那样浪漫旖旎。但是当时间过去了二十年,那些老人或者说孩子焦急的眼神和那句“谁偷去了我的时间”的追问,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而当我读懂了这些眼神和这句追问背后的无奈,我也开始明白,得不到所爱之人的伤感,被放到人生苍茫的“大”中来看的时候,到底也只是一个玫瑰色的“小”。而踩在刀尖上走路的疼痛和人生中许多说不清楚的疼痛比起来,到底也还是言之有名的简单的那一种。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不再看童话故事的我,当然陷在爱情里。其实也不全是。世界是扑面而来的,工作、金钱、朋友、虚荣,甚至第一瓶名牌香水和第一个名牌包。好像每一天的日子都五光十色,彼时的感觉,却只有通宵玩耍后不得不准时起床的困意,还有如林黛玉初进大观园时尽量不出糗的小心翼翼。

  三十岁出头的时候,曾经遥远得仿佛永远不会到来的2000年过去了,曾经遥远得仿佛永远不会到来的北京奥运会过去了,曾经遥远得仿佛永远不会到来的2012也过去了。我活到了少女时以为一切都将谢幕的年龄,才发现一切才刚刚开始。

  原来人生不是一场舞会,或者说,不仅仅是一场舞会,而是一场舞会的幕后工作。你要准备场地和食物,要负责后勤和安全,要核对预算不致超支,要安抚心情不好的客人和雇员,还要在亮相前的短短十分钟之内,用神速换装换心情换笑容,完成“一秒钟变从容”的频道切换。

  三十多岁的女人忙碌着舞会,二十多岁的女孩享受着舞会,十几岁的女孩躲在角落里向往着舞会。很公平。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如果上帝是最伟大的导演,那么他为我们奉上的作品叫作生活。而如果上帝愿意,他可以为我们切下人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分镜头:有人在出生有人在长大有人在品尝第一个浅吻,有人嫁为人妇有人初为人母有人选择孤独,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哭着哭着终于笑了,有人笑着发誓永不再哭……这些,都是时间。《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也好,《小时代》也好,故事本身都平淡无奇,让其悱恻起来的都是时间的力量。它的美,无可代替。因为它锋利,因为它无情,因为它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