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来,我应该感到幸运和满足。但我在内心深处知道,我其实一丝一毫都不快乐,而且这种不快乐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加剧。当我在这份工作中越来越了解自己,我开始明白,它不是我想要的。它不能让我感觉到与人的联结、对生活的思考以及年轻的活力,而这三点是构成我的快乐必不可少的要素。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快乐。很多人工作着都未必快乐,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有一天早上,当我再次穿上套裙,对着化妆镜细细描画自己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词——画皮。
我在画皮,画自己的皮,这里指的不仅仅是皮肤而已,我这一整副忙碌的皮囊,都是假象,我只是在扮演自己,扮演一个白领丽人的角色。而实际上,在这个画出来的皮底下,没有热情,没有心灵,只有空虚,只有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一个人可以短时间勉强自己,但绝不可能长期勉强自己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情,能够让你长时间当作事业而非仅仅一份工作去投注热情的,一定是真正适合你、让你感觉到快乐的事情。
有一次看对杨澜的专访,她说自己每天工作十个小时,已经连续十七年了。像这样长期高负荷工作,甚至模糊了工作与生活的界限,一定是因为她爱她的工作,爱她所做的事情,爱到甚至不介意工作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跨界转行的故事越来越多,其中的主角通通是年过三十的白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进入了与以往工作完全不相关的领域,于是抛弃一切,从零开始。你以为那是勇气或者率性,其实不是,那是内心迫使他们做出的选择。
如果过了三十岁,一个人还在画皮,还在“扮演”自己而不是做自己,他会吓得睡不着觉的。所以,别羡慕杨澜,也别羡慕奥巴马,如果你内心不是一个国王,就算送给你一个王国你也不会觉得快乐。反过来说,如果你的内心告诉你坐在大太阳底下刷墙头最快乐,那么你就好好地去考虑怎样当好一个粉刷匠。因为只有这件事是你可以做好并且让你感觉快乐的,同时,因为快乐,你还会越做越好。勉强自己,区别不过是三十岁的时候开始当粉刷匠还是四十岁的时候开始当粉刷匠,如果你早一点开始,说不定到四十岁的时候你刷过的墙已经很多很多。
好在这个社会提供给我们的选择越来越多,无论我们想当国王还是粉刷匠,都可以靠管理一个国家或者粉刷一个墙头生活下去。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用第一份工作的两三年时间来了解自己,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抓住你可以抓住的最好机会,然后,在某一个早晨,如果你就像当年的我一样,惊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画皮,那么撕破那个面具,早日奔向属于你的海洋。
Trying to Be Nice
在外企待过的人,应该都对一句话很熟悉:Trying to be nice。这句话的大意是“努力表达善意”。Nice约等于中文里的“好人”,而trying表现出为了当一个好人有多努力。
“老好人”在中文里是一个接近贬义的词,但trying to be nice在外国人的文化环境里举足轻重。这个往深了说,就要说到所谓真善美的问题。虽然这三个字仍然是全人类共同追求的主题,不过在环球风景这边独好的今天,关于“高贵”这种人品的定义,可能外国人侧重于“高”,而我们侧重于“贵”。这一点其实怪不得我们,人家用几百年走完的路程,我们要用几十年走完,难免急了一点,有些内在的东西,要待稍后去补。
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所在的分公司有一个惯例。每周一,所有的人会收到一份工作周报,里面汇集了过去一周以来总公司及业内的大小消息,再加上一些幽默和打气的话语。这份有趣的工作由分公司的全体人员轮流承担。
作为一个新人,周报的工作很快就轮到我做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不仅因为我对工作还不够熟悉,还因为这份周报需要用全英文制作。经过一周的精心准备,我将周报发到了协调人分公司总经理秘书那里。
周一早上,我收到总经理秘书的邮件,她首先称赞我的周报有趣极了,“像是给日常工作吹来了一阵清新的风”。然后,她表示,有些地方她做了微调,希望我不要介意。我看了她发回来的周报,那些生涩的语法全部换成了流畅自然的表达,而且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我的原意。其实修改语法并不是她的本职工作,她只是不想让一个年轻女孩在分公司的第一次公开亮相蒙上阴影。对于这样的善意,我当然满怀感激。
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与上司一起去拜访重要客户。其中有一次,我们与汇丰银行亚太区的运营总监预约了一个小时的会谈。同行的除了上司和我,还有一个尚未正式毕业的实习生。总监先生是香港人,具有香港人的典型特征:动作简练,言语直接,彬彬有礼。交换名片的时候,实习生有些尴尬地表示自己还没有名片,正巧总监先生的名片用完了,仅剩的两张给了我和上司。这个略显凝滞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我们坐下来开始谈话,谁都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实习生经历的尴尬和我刚进公司的时候经历过的尴尬一样,所有的人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这时,总监先生停下来打了个电话。稍迟,他的秘书轻轻地进来,递上四杯咖啡和一张名片。总监先生特意起身,将名片补交给了实习生。我得承认,在那一刻,我们都被一种善意唤醒了。这么简单的温暖,却常常被人们以忙碌的名义忘却,而那些真正忙碌的人反而没有忘记它们。
我想,那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看得太多,所以看穿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它无非是由一个又一个的人组成的。而我们作为人所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让同类觉得更加温暖。
但表达善意也有不受欢迎的时刻。我和代理商打交道的时候,有一个项目,代理商的负责人是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士,热忱坦白,非常容易让人信赖。可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我发现他在很多细节上都缺乏专业性。事前用对人的信赖代替了对流程的严苛,事后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我几乎是疲于奔命地跟在他的身后弥补漏洞,但是面对那张憨厚的笑脸,好像总是说不出严厉的话来。
项目最终还是磕磕碰碰地结束了,做项目总结的时候,我的上司问我,为什么这个项目会这样曲折,有这么多的突发状况。我分析了对方负责人的特点后,上司有些吃惊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很欣赏他!”我苦笑着说:“I’m just trying to be nice!( 意为“我只是在努力表达善意”。)”我的这个想法被上司坚决地否定了。他说,和专业的人一起做专业的事情,这才是最大的善意。
至此,我才明白,“老好人”之所以为人诟病,是因为那是对原则无底线的退让。而trying to be nice是在细节上对人的体贴,在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情况下,传递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但一旦涉及原则问题,就绝无商量的余地。
香水味和签名档
这座位于中环皇后像广场旁的写字楼中,出出入入的美女为数不少,Lisa(莉萨)绝对是让人难忘的一个。她那款混合着香橙又带点葡萄酒气味的香水,是许多女人遍寻不着而许多男人心驰神往的。早上的电梯间里,有人迈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Lisa已经到过了。”其余的人则会心一笑。
和Lisa异曲同工的,是在同一座大厦上班的高级客户经理Bruce(布鲁斯)。Bruce的CK古龙水倒是不足为奇,但他有一个人见人爱的签名档。那上面是满满的正能量,而且每日更新,绝无雷同。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格子间里,Bruce邮箱里的签名档简直是许多人每日必喝的心灵鸡汤。
不说Lisa怎样在一次旅行中偶然发现了她的香水,然后每季雷打不动地从欧洲的某小镇辗转邮购,也不说Bruce怎样在下班后坐在转角咖啡厅里,细心整理每一个令自己心动的句子,也许你会觉得他们做的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别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在过去的一年中,Lisa和Bruce得到了1.5次升迁机会。
对于刚入职场的新鲜人来说,如何让自己尽快地脱颖而出,这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标准答案当然是工作表现,但有的时候工作表现就像说“我爱你”一样,并非多多益善或越早越好。我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发现很多人为了让客户满意,争分夺秒,熬夜加班,力求在第一时间提交方案,唯独阿文除外。阿文的方案总是在会议后的第七天早晨,不早不晚,稳稳妥妥地躺在客户的邮箱里。奇怪的是,客户对阿文的方案的满意度反而比那些熬夜赶制出来的方案来得更高。
这是阿文聪明的地方,把原本单方的动作变成了双方的“约会”。通过巧妙地提升客户的期待再满足它,让客户在不知不觉中感到信赖和满意。然而要想令这个方法生效,必不可少的前提是持之以恒。某种做法也好,某个细节也罢,只有经历时间的考验,它才能真正地成为你的标签,将你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许多人没有意识到,在职场上经营自己其实和公司经营品牌大同小异。除了品质过硬之外,你总还得有点让人记得住的东西。不断地向上司、同事、客户强化你的标签,道理说白了和在实验室里饲养小白鼠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产生一个链接——把你和你的品牌联系起来的链接。在这里,香水的链接是Lisa是特别而优雅的,签名档的链接是Bruce代表着正能量,准时出现的方案的链接则是阿文稳重可靠。
品牌是做大做强的保证,金融危机中的企业如是说。其实在职场中经营自己也是一样。有了品牌,你才会有品牌的追随者,无论他们认准你是因为欣赏你,还是因为习惯而产生的安全感;也只有有了品牌,你所做的一切才会有较高的附加值,不然,任凭你怎么废寝忘食,也不过是一家收益甚微的血汗工厂而已。甚至未来你转行换公司,只要有了自己这个品牌,就不会是一切归零,从头开始。
当然,在经营自己这个品牌的时候,你也要注意定准调子。如果你的上司是坚定的“让数字说话”的拥趸,你就别一个劲儿用个性十足的动画效果去装点你的PPT了。因为那就相当于你在全民警惕反式脂肪酸的今天开了一家以植脂末为卖点的甜品店。
上司这种奇异的生物
朱丽叶发现最近上司对她变冷淡了,因为她结婚了。不不不,不要试图往暧昧的方向猜想。当然朱丽叶是个美女,不过她的上司也是个美女,而且是个资深美女。
朱丽叶的上司密斯方,绝对当得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八个字。可惜下属对她的评价,多数集中在“变态婆娘,喜怒无常”这八个字上。可就是如此变态的她,单单对朱丽叶保留着三分客气,原因嘛,密斯方在一次酒醉后说得很明白:“永远不要怠慢一个未婚的美女,因为你不知道她会嫁给谁。”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朱丽叶简直受宠若惊。要知道,彼时她正身陷暗无天日的相亲大战之中,相亲对象从月入五千的经济适用男到年入三十万的银行金领,哪一位也看不出有值得密斯方如此忌惮的实力。
密斯方关于朱丽叶的灰姑娘之梦,在收到她结婚请帖的那一刻正式醒来了,比朱丽叶本人整整晚了十年。
上司这种奇异的生物,总是在你以为他世故的时候犯神经,又在你把他当傻帽儿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为老狐狸。子君真正懂得上司,是从她自己成为上司那一天开始的。早上醒来,子君觉得空气中多了点什么,仔细咂摸了一下,发现那叫——不自由。
要关心下属在忙什么,还要关心他忙得开不开心;队伍越来越不好带,现代人都热衷于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懒觉别想睡了,遇上工作狂下属,总不能让他听出早上八点上司在电话里还带着喉音;小清新别想扮了,早春系列糖果色别想穿了,当心和下属小姑娘撞衫。
子君埋进被子里呻吟一声,怎么从前没发现,当上司有这么多烦心事。
当子君躲在办公室最后一排挡板后面苦苦思索上司这门差使究竟是管人还是被管时,上司的一个电话给了她新的希望。他说明天美国大老板前来视察,让子君准备PPT汇报工作。子君简直不敢相信上司会把这样的表现机会让给自己,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昨天在俏江南吃得太猛,今天拉得快要脱肛。”出于感激,子君甚至在上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忍住恶心笑了一声。
当天子君忙到半夜,在关上电脑的前一刻,她出于习惯看了一眼邮箱,看见了大洋彼岸人事部发出的最新声明——美国大老板将于这个月底离职。
在对付上司这种生物方面,阿黛就要比朱丽叶和子君有天分得多,这可能与她持有心理咨询师证书有关。阿黛用对待患者的态度对待上司,并大获成功。自从发现现任上司是个闷骚男之后,阿黛已经假装暗恋他一年多了。她经常在上司面前扮演小鹿乱撞、脸红口吃,让对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同时对阿黛形成了小白鼠一样愉悦的条件反射。
对于阿黛这种策略,子君简直叹为观止。同样令她叹为观止的还有下属90后小弟弟的人生格言:上司永远是可爱的。这句话是子君在一周内交给他三个策划案之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时得到的回答。
子君看着长睫毛湿漉漉、如一株小白杨一般青春的男下属,突然觉得他也很可爱。她想起了《永远有多远》那首歌,于是微笑着问他:“永远?”
“对,永远。不过这个永远有一个期限,那就是他不再是你上司那一天。”
假若玫瑰不美
假若有个女孩,她名叫玫瑰。
假若她长得不美。
假若所有的人都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怀有期待,又在见到她本人的时候赤裸裸地表现出期待落空的失望。
你一定会以为她很讨厌自己的名字,也许会埋怨父母给她起了这么个落人笑柄的名字,也许会挥泪问苍天为什么造化要这样弄人。然而事实正好相反,玫瑰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她是这样说的:“至少在别人听到我的名字之后、见到我本人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大美女啊。”
玫瑰是这样一个女孩:总是能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有许多自以为世故的人,起初都对这样的简单嗤之以鼻,但假以时日,他们又都乖乖地聚集在玫瑰身边,靠这样的简单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