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开始到建设局的四楼上班了。
建设局在西二环边上，十几亩的院子里立着一栋红褐色的五层办公楼。院子很安静，一进大门是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炽热的光线只能从叶子的缝隙间撒到水泥路上，里面还有一个500多平米的葡萄架。和政府大院比这是一处宁静的世外桃源。区上的人戏称建设局的办公楼是‘红楼’。院子里还有一个小食堂，每天都供应三顿饭。
一共10间办公室。五位领导自然是一人一间。办公室怎么分配，其他人怎么坐，婷婷去请教唐晓峰部长。开会明确了唐晓峰是综合管理部部长。牛婷婷进去的时候，唐晓峰正坐在新办公桌前浏览电脑网页。
见婷婷进来，唐部长抬起头笑着说：“婷婷，从政府办过来还习惯吧？”
“习惯，部长您这下成了两头跑，两边工作都要管，肯定很累。上次王区长说给您招聘司机的事，您看您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婷婷问。王琳区长明确了她管理后勤和机要工作，上次区长明确说了要给唐晓峰配专职司机正好问一问唐晓峰的意见。司机可以通过区机关事务局招聘，但最好是让领导自己推荐，这样领导用着放心、舒心。就是司机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也和她没关系。
这句话正好问在唐晓峰心上，前两天区委马书记的司机小图还和他开玩笑说‘唐部长，提了正处，啥时候请客。”他回答‘没问题，文件下来第一个请你。’小图说‘领导你要招聘司机给我打个招呼，我这有一个朋友车开的相当不错。’
小图是马书记的‘二当家’自然得给面子。
唐晓峰说：“前两天马书记的司机小图说他给推荐一个技术好的司机，你和他联系。妹子，谢谢你对哥的事这么关心。”
领导就是这么容易和人拉近距离。一句妹子，就说的婷婷心里很亲切。
婷婷说：“我一会就联系。还有一件事，领导的办公室都分了。下面的人怎么座。您看？”
唐晓峰想了一会，说：“这样。你和建设局来的老周坐一个办公室，让新来的两个大学生杜景林和刘晓璇坐一个办公室给他们把打印机和传真机配上将来写材料要用，林小刚是项目管理部的人，让他先暂时坐一个办公室。你再把我的意见和张鹏书记沟通一下。”
唐晓峰是按王琳副区长的人员分工分配办公室的。自己管机要和后勤的事，周会涛管什么领导没有明确。周会涛看着恶狠狠的样子，她不想和周会涛一个办公室。两个大学生是来写材料的，材料是最苦的差事，既费脑子还要加班加点，是婷婷的弱项。写材料的笔杆子区上每个单位的领导都不愿意放，王琳不想让动静太大就抽调了两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张鹏是综合管理部副部长，唐晓峰让婷婷和张鹏沟通是对张鹏的尊重。
唐晓峰问：“领导都还满意办公室吧？”
“黄局长和安主任还没有看，王区长和张书记都看了，没意见。”婷婷答。
“部长，我冒昧的问一句，咱们是副区长兼任一把手的单位，怎么只有两个部门？”婷婷问。
“机构还没有批下来，估计区委常委会会很快统一意见，让编办给机构。”唐晓峰说。
婷婷又进了张鹏的办公室。张鹏正侧着身子，拿着一把小锥子，从一块普洱茶茶饼上把茶叶往紫砂壶里刮。
婷婷坐在沙发上说：“领导，您平时爱喝普洱，下次我采购茶叶的时候给您买上。”
张鹏笑着说：“谢谢，谢谢。到二环边上上班离家远了吧？”
婷婷说：“还可以，公交车挺方便的。领导给您汇报个事。”她爸唐晓峰刚说的办公室分配方法给张鹏说了。
张鹏说：“我完全赞成晓峰部长的意见。”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她以为是阿西发来的短信，就没有看。
从张鹏办公室出来，取出手机一看是王琳的秘书小周发来的：晚上可否小坐。婷婷想了一会回复到：早就想跟你聊，你定地方。不到五分钟手机又震了：7点，塞纳河餐厅。
塞纳河餐厅位于市中心，是一所非常有名的西餐厅。法国进口红酒、小牛排、生蚝、蜗牛、鹅肝、都是法国厨师做的，味道十分地道。她和阿西去吃过一次。婷婷想，今晚可得出血了，那一顿饭少说在1000块，她还想给小周再带点礼品。
5点半，婷婷从二环打车到了市中心。婷婷先进了天元商城。天元是全市最大的商城，位于市中心东南角的黄金位置。她直接走到一楼化妆品区域，用阿西给的购物卡，买了一套1000元的化妆品。
在餐厅等了一会小周就到了。
彩色玻璃拼成了法国南部的临海天堂，挑高半圆拱顶如同置身教堂复古奢华。浪漫低调桌上的2只酒杯整整齐齐的反射烛光，红色的烛光，金色的火焰。黑白照片，满墙皆是，或拥吻的甜蜜，或和谐的背影，或经典的瞬间。
小周穿着白衬衫，蓝色西裤黑皮鞋，说：“领导刚陪市建设局局长检查城市提升工程进度。检查完了又开了个现场会，6点半才结束，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了。”
婷婷说：“我就说你怎么穿的这么正式，还以为是代表区长找我谈话呢。”
小周一脸严肃，双手做了一个拿着文件的姿势说：“湖水区区委常委会决定牛婷婷同志任区北部旧城改造办公室副主任括号正处级。”
婷婷被逗得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周说：“去新单位马上要提升了，感觉怎么样？”
婷婷说：“周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小周说：“宰相府的丫鬟都是七品官，咱们政府办的大美女怎么也得混个中层当当。”
政府办公室适合女同志的工作岗位不多。最有前途的职位是给领导当秘书。电视上风情万种的女白领有一半是领导的秘书或助理，官场则不同，领导为了避嫌，秘书通常都是男性。哪怕是像王琳副区长这样的女性领导，秘书也是男性。因此政府办适合女性的岗位有四个：一是打字员附带打扫一名领导办公室的卫生；二是后勤管理办公设备和车辆；三是会计和出纳；四是政府督查室的督察员。第三和第四两种岗位婷婷干不了。在办公室打字，到退休也许就是个主任科员。
从政府办出来是一片艳阳天。所以婷婷非常感激王琳副区长能给自己这次机会。爱屋及乌也感激小周。
婷婷问：“周哥怎么北部改造办机构现在还没有批下来？”
小周说：“常委会通过了北部开发改造的规划，机构是什么规格，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常委们还有分歧。蓝区长的意思是按正处级定，主任由副区长兼任，设两名正处级副主任，一名副书记。部门领导按副处级设置。把北部十平方公里旧城改造的所有权力都给北部改造办。这涉及的部门就多了，财政局、建设局、房管局、人防办、国土局、规划局、城改办还有先关街道办事处的权限都要划进北部改造办公室。牵扯到好几个区长分管的权限，谁想把自己手上的权利让出去。”
常委和副区长都把自己分管的部门看成自己的神圣领土。领土就是主权，主权被侵犯无疑要誓死捍卫。
虽然这十平方公里是北部的荒蛮之地，没有城市中心区的繁华，但毕竟是湖水区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名字是旧城改造办公室实质上是为房地产开发服务，同时履行政府对开发商的管理职能。这样把将近十个部门和相关街道办事处的职能集中到一个部门，无疑是把北部房地产开发的所有权限都交给了这一个部门。自上世纪90年代，城市的发展是‘摊大饼’似的扩张，尤其是市内各区的GDP都靠房地产支撑。大项目都是房地产项目，几家国内最有实力的开发商登陆后一批吃、住、购物一体的城市综合体出现在繁华的大街上。
难怪蓝区长提名北部改造办主任由王琳副区长兼任。这个新机构从王琳分管的部门划走的权限最多。王琳是湖水区土生土长的干部，威信比较高，以常务副区长郭凯为代表的本土势力也不好太明显的抵制。
小周说：“我看文件上黄瑞是项目管理部部长，唐晓峰是综合管理部部长。”
婷婷说：“怎么只设置了两个部门呀。”
小周说：“领导们的意见还没有统一。暂时设置这两个部门。还是挺有意思的？”
婷婷睁大眼睛问：“什么意思？”
小周说：“你看区委的两个领导管的是内务，政府的两个领导管的是业务。这是为什么？”
婷婷摇摇头。
小周说：“城改办安学民副主任是王区长提的，黄瑞局长是蓝区长提名让去的。尤其是黄局长表面看是平调，本质上是上升。虽然都是正处，含金量不同。农工局现在有什么业务，湖水区早就没有农村了。北部改造办将来管十平方公里地盘上的房地产开发，他是项目管理部部长。这个项目管理部不能小瞧，可是浓缩了十几个要害部门的精华，你说这是不是重用了。”
婷婷和黄瑞不熟。只知道黄瑞是从部队复转回来的干部。能被蓝国荣提名委以重任一定有渊源。
婷婷说：“那我们综合管理部只是内部管理了。”
小周说：“这就是北部改造办部门设置的奥妙。虽然只是暂时设置的部门，干脆说临时设置，表面上看是综合管理部和项目管理部平级，但已经分清了轻重，给领导排好了座次。”小周不往下说了。
婷婷终于明白了，她越来越佩服蓝国荣这位学者型区长。这就是蓝国荣区长的高明之处。提名王琳兼任北部办主任，会堵住常务副区长郭凯的嘴。提名黄瑞担任项目管理部部长，房地产开发大权会攥在自己手里。攥住了开发大权就有了创造政绩和巩固权力的平台。农工局是别人很少问津的二类局，除了开人大会和一类局的局长们并排而坐，连街道办的书记、主任都不怎么重视。蓝区长没有从热门的一线局抽调人是因为一线大局的局长，都是湖水区土生土长的干部，都有‘上线’和‘圈子’，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黄瑞这个二类局的局长会把他当成伯乐。
饭吃完了，婷婷叫服务员买单。
小周取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说：“这是这的消费卡，只能用一次今天和妹子你吃了烛光晚餐，改天你再请我。”
从塞纳河出来，小周要送婷婷回家。婷婷说还想在商场逛逛。小周上出租车的时候，她把化妆品从车窗递进去说：“这是我送给嫂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