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峰的司机和一辆新的帕萨塔轿车都到岗了。司机叫杨伟，唐晓峰叫他‘小杨’，其实他比唐晓峰还大两岁是75年的。
杨伟说‘03年我买了一辆出租车，07年我把它卖了。雇两个司机不挣钱，司机也不爱护车，晚上就怕听见电话响，响了先看来电显示。最怕是夜班司机打来的，打来的准没好事。自己开一个班，又觉着太累。07年档子上出租车价格上涨，我把车卖了。现在来给唐部长开车。’
婷婷笑着说‘唐部长将来大有作为，你好好干将来也能升。’
唐部长在******是排名最后的副部长，前面几个副部长都是正处级，就他一个副处。调到旧城改造办排名上去了，是第一副主任，也成了正处。这是别人十年也赶不上的好机遇。
政府领导的司机分成好几等，就像拳击赛场上不同等量级的运动员。大院里一等司机只有两个，书记的司机和区长的司机；二等司机是副书记、常委和副区长的司机；三等司机是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各部长、局长、副部长、副局长的司机；四等司机是开大车的司机，大院里有两辆大车食堂的买菜车和政府办的采购车。
小杨显然不懂政府领导专职司机的规矩，他说‘我知道唐部长原来是中学的历史老师，调到区委后升的快的很。’
婷婷说‘政府办的采购车司机和你同姓，长你还大几岁，采购车是一辆丰田考斯特，司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烤羊’。’
在打字室打交道最多的就死领导的司机，司机们出车前都在打字室等领导下楼，有的走之前还要拿着大水杯接满水。一个聘用制的司机还追过婷婷。领导对司机的第一要求是忠诚。忠诚的第一要素是嘴要紧。司机不能随便议论领导的生活和私事，甚至领导的工作行踪。第二要素是勤快，蓝区长的司机张斌负责书记家的一些杂事，大到逢年过节接送领导的父母家人，小到领导家装修房子地板砖也要他去买。第三要有眼色，领导不爱的人坚决不交往，最好是连话也不说；领导不让干的事坚决杜绝。
司机是个辛苦活。一次，三九天，一位局长下班要去赴约。司机按照要求将领导送至地点。领导上楼前告诉司机‘你在外面随便吃点，等我散了咱们回家。’领导说完去赴宴了，司机吃完饭坐在车里等。十点、十一点、十二点，领导一直未出。司机一人在车里想，打个电话吧。不能打，打了领导会认为催他。但车里又不能一直开空调，发动机空转的噪音太大。于是司机每隔半小时，发动一次车，开始分钟空调。司机听着广播，抽着烟排遣漫漫长夜。凌晨2点又下起了雪，车里更冷。司机觉着委屈，领导啊你可以让我回家明早再来接你呀。车里像个冰窖，司机瑟瑟发抖，他只想要被子和床或能喝一碗胡辣汤，眼下用衣服包住自己。他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给车里放一件军大衣。八点了，司机怕领导上班迟到，拨通了领导的手机号。领导说‘啊你还在酒店门口，我都到单位了，你赶快过来。’司机进了领导办公室，领导桌上放了两包软中华说‘真不好意思，昨天忘了给你打电话。吃完饭那几个朋友要打牌，打了一夜7点半把我送到单位。让你受冷了，把这两包烟拿上。’
大院的司机分为三类。一类是有编制的，官方称为‘事业工人’。书记、区长、副书记、常务副区长和少数区级副职的司机都是，生养死葬、大病报销、享受一般干部的待遇。另一类是‘聘用制’的司机，区级副职和大部局领导的司机都是聘用制，整个大院有几十个。政府给买了‘五险一金’，有医疗卡和工资看。第三类是临时工每月只有1500元工资。
杨伟目前属于第三类。
司机的收入像是脚上穿的袜子，包在皮鞋里再用裤管挡住上半部分，不透明。给领导送礼的人多了，司机收入也就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送礼都是晚上偷偷去领导家。21世纪汽车工业蓬勃发展，领导都有了专车。送礼一般不去家里，领导们也不愿意让人去家里。送礼人往往是直接给领导打电话，领导想见了见一下。不想见了让和司机联系把东西放后备箱。所以，过节的时候司机很累，要把后备箱的礼品不停往领导家搬运。领导住高层自然好，住多层可就把司机累坏了。有一年过年，一个年龄大的司机往领导家搬东西，领导住在六楼，司机白天搬了5次，晚上搬了2次，搬第三次的时候突发脑溢血，终于倒在工作岗位上。
随着后备箱的作用得到彻底发挥。送礼人明白了司机的重要性。没有司机那一份，司机把你送的礼物放到最后，或干脆不给领导说。一年5月，大院里有一位刚上任的年轻局长，给一号首长送了一身价值不菲短袖网球衣。往后备箱放的时候，没有和司机多说话。到10月，司机告诉‘领导‘某某’给您送的一身网球衣在后备箱。’领导看后不屑一顾‘都快冬天了，再哪买的过季打折货。’这算是给大院立了规矩‘谁都不要把司机不当人’。
能不能过好节、过肥年，取决于给领导送礼人的多少。有的不但烟酒都有还有购物卡。购物卡多了直接到礼品店9折、8折变现。购物卡在礼品回收商店是‘通用粮票’。这是中国的传统。《宰相刘罗锅里》有一集是说刘罗锅上任吏部侍郎，就应当是区里的组织部副部长部长兼人事局长，要主持‘京查’，大概就是区上的目标考核。官员纷纷来送礼，刘罗锅是清官闭门谢客。送礼的人敲开门就递给门房银票，这叫‘门包银。’今天的领导家没有看门的了，司机收的应当就是古代的‘门包’吧。
也有倒霉的司机。架着领导的名，给人办事，就是我们说的‘拉托’被领导发现直接卷铺盖走人。小周是常务副区长的司机，跟了5年多。平时总夹着包，司机都把他叫‘宝宝周’。‘宝宝周’给别人办上学的事，给教育局长说‘领导让这个小孩到某某中学上学。’教育局长不敢马虎，过了几天专门给领导来汇报。领导听后勃然大怒，‘宝宝周’告别了专职司机的命运去食堂开买菜车了。还有一个临时工司机给某局局长开车。早上接、晚上送，车开回家。局长是个细心人，在车里发现长发和酒瓶，他知道司机夜生活丰富便告诫司机‘司机不能喝酒。’司机想，你不能干涉私生活呀。过了几天领导又发现长发，司机下课。
大院办公楼后面是一座小二楼。一楼被改造成洗车房，顺着焊接在墙上的铁艺楼梯上去是两件司机休息房。领导不出车的时候，司机聚在这里打牌。一间房里挖坑，一间房里‘推对子’。
婷婷说‘杨哥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还有以后周在我这领一次油票。’
杨伟说‘那你以后就是我的领导。’
正说着电话响了，唐晓峰让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唐笑着说，‘婷婷以后每周给张鹏书记、安学民主任还有王区长的司机、黄瑞局长的司机都把油票发上。别让大家说咱有新车了，就把大家忘了。’
婷婷问‘标准按多少订。’
唐说‘你原来的政府办，政府办是怎么定的？’
婷婷答‘政府办区级每月2500，正处2000，副处1500。’
享受的待遇是领导级别的物质载体，通过享受待遇的标准能区分清楚领导的级别。
以车辆燃油标准为例，湖水区区级领导肯定要比处级享受的燃油多，正处要比副处多，副处以下没有使用专车的特权。
唐说‘也这样执行。’
唐晓峰把让杨伟交给******的办公室主任。这两崭新的1。8T帕萨特是区财政局统一采购的。王琳专门打招呼让给唐晓峰把原来的桑塔纳换了。银白色的在太阳下车身闪闪发光，着实叫人喜爱。先把旧车还了，先坐上新车。不要夜长梦多把帕萨特让其他领导占了去。
婷婷以后要管三个司机，五两小轿车。
王琳副区长的司机在这几个司机里收入应当最高，唐晓峰专门打招呼让每月给司机1000元补贴，在王区长分管的其它部门估计也领着。区委还没有下文件免去黄瑞农工局局长和唐晓峰******副部长的职务。黄瑞的司机和杨伟目前都能在两个单位领油票。杨伟在婷婷手里领一份还要在******领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