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残酷的事,都让她一并赶上了,爱与恨、彼此擦肩“相忘于江湖”,
背叛、暴力……
哪一桩婚姻里的不如意,
都让她赶上。
哪一桩伤害,
都让她痛彻心扉!
还好,她无所畏惧,
抬头望明月、低头朱砂痣地忘却所有,
终成蝶。
20世纪的那一场毫无征兆的“济南号”飞机罹难造成的机毁人亡事故后,大诗人徐志摩便成了文化界经久不衰且历久弥新追捧着的话题人物。围绕着的还有他的那些女人——张幼仪、林徽因、凌叔华、陆小曼、韩湘眉,国外的据说还有赛珍珠、史沫特莱。
这么多的女子,他也真是个俗世尘襟里那不折不扣的多情种。不过,世人皆知这么多女子里他唯首肯的不过是三个女子。张幼仪,就是其中之一。尽管她,对他而言曾那般的微不足道,弃之无悔。然,她那原配夫人的身份却最为珍贵。尽管,她的名字不似林徽因如人间四月天那般清风旖旎,是为他徐志摩笔下那“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亦不似陆小曼如人间七月天的山水潋滟,是为他徐志摩暖手心里捧着的那张“芙蓉如面柳如眉”。然,坚韧如她,勇气若她,她凭借着自己的一身韧劲果敢及睿智,终打下了自己的一片艳美的天。是为,她的名字,在世人的眼里便一如了那人间明媚春天里的新月盈润,是如那“国画中的留白,不点染,但意境在,没说出来的只能体会”的楷模,照亮了别人,亦照亮着自身的前行之路。
亦曾有文字如是写道:“张幼仪不是一个懂得风情的女子,但她却有着女性柔韧且密实的爱,只是志摩不能体会,志摩能体会的是那不胜凉风的娇羞。幼仪因此有了挫折的命运,有了黯然的青春,可谁能说幼仪的爱担不起志摩的感情?幼仪的成全和忍痛割爱,比起空灵的才情四溢的爱,比起娇媚的风情妖娆的爱,没有逊色只有悲哀,悲哀在于那人的不能体会。”这般形容她的言语,确也言之凿凿。
唯感叹,他徐志摩命定不是她幼仪的良人罢了。没了他,她只是痛了、疼了。生活,却未曾因他的离开而变得更悲惨,反而光艳四照,是为女子都应崇拜着的真正励志女神。
同为民国名媛的苏青曾如是说过:“婚姻不如意,便是顶薄命的事,理想婚姻是应该才貌相当的。”如此说来,墨守封建礼教纲常的幼仪逢着饱受西方文化浸润的志摩,本身就是一个被注定的悲剧姻缘。就如后世里的记载,志摩在头一回拿到她的照片时,嘴角便向下一撇,极尽嫌弃鄙薄地说道:“乡下土包子!”
诗人无限情怀下。他,自是无法将浑身看不到浪漫清新气息的乡下幼仪看入眼的。因而,在他们婚后,他亦是从没正眼瞧过她的。这样的男子,是冷酷的,暴力的。不管他对他的女神林徽因,抑或对他爱的妻陆小曼如何殷勤,他仍是个摒弃掉他浪漫诗人外衣之后,被世间女子躲而远之负心的人。记得看过梁实秋笔下的他:“他饮酒,酒量不洪适可而止;他豁拳,出手敏捷而不咄咄逼人;他偶尔打麻将,出牌不假思索,挥洒自如,谈笑自若;他喜欢戏谑,从不出口伤人;他饮宴应酬,从不冷落任谁一个。”却也真真想不通他为何待自己不爱的幼仪,这般的冷漠残酷至极。也许,不爱的婚姻里往往会掺杂了不情愿的恨意吧。于是,把这种不甘的恨意全转嫁给了不幸的幼仪。
然,实质上,他只是未曾发现幼仪的美好。她,远不是他眼里那没见过世面的嗫嚅女子。实则,她“性格刚强,严于管束,大时尤甚,富于手段;很有主见,也很有主张,且相当主动……”时年,更有倜傥风流的罗隆基先生对她一见倾心。
1900年出生于上海郊区的她,原也是名门望族家的闺秀,其祖父是那清朝的知县,父亲是当年知名的医生,其兄一个是当时中国金融界的巨子,一个是当时中国政界的显赫人物,如此家族真真如那张爱玲一般皆是有着“煊赫家声”的。只可惜,若要跟志摩喜欢的林徽因和陆小曼比,她没了柔娟明媚的面容,缺乏了女子的绰约与妩媚的。唯叹,那两个名门家的女子,端的是这世间少有的娇媚女子,恰巧全都让她的夫君遇上。
这,是她躲不开被注定的劫。就如同,她遇见和他的姻缘一般。
话说,她经由兄长的抉择嫁给兄长相中的徐家唯一的独子志摩,因着徐家亦是江南富庶人家,而无任何反对之心。那时,她还是个长于深闺,不经任何挫折苦痛的明媚女子,她还不知人世凶险,人心难测,更不知一个无爱的男子的冷酷及绝情。于是乎,她带着一颗嫁人的女子之心欣然答应了。
殊不知,他是个那般残忍的人。婚姻的七个年头里,他对她可以说是视而不见。新婚却无燕尔,才刚圆了房,次年即远渡重洋求学去了,留她个新妇独自在家。这样冷酷的默然,真心是女子都无法忍受的。还好,公婆待她不薄又疼爱有加,且徐家少奶奶的地位尊贵。
只是,没了丈夫呵爱撑腰的女子,从来都是纸糊的老虎,威风亦是虚透凉薄的,可示人的全都是那轻轻一捅就破的不堪。
在他们相处的屈指可数的日子里,他的冷酷让她记忆深刻一辈子。
空旷的院子里,他闲散地坐在椅子上读书,她在他旁边默默地缝补东西,期待着他能跟自己说上一句话。可是,他始终都未曾跟她说上只言半句,他宁愿自言自语,宁愿招呼仆人,都不愿跟她说上任何的话。
这,应是怎样锐戳的伤,要怎么平复才能够愈合,也许用上一辈子的时间都不能够的。
真不知道那时的她,那时年纪轻轻的她,是怎样度过这煎熬的。或许,在她心里一直都有着一个信念,就如黄庭坚的那句“薄酒可以忘忧,丑妻可以白头”亦或张潮的“妾美不如妻贤”,入心地想着用贤淑来打动志摩吧。
她,虽善丹青,却不能投他所好;虽极贴心,却并不能使他爱上。她的婉约深静、沉默坚毅,在他张扬特立、极度自我的眼里,断然成了缺少见识,呆板乏味。她是那“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红裙不必通文,但须得趣”的性情女子,然,在他心里的那所小楼一开始便没有为她预留的房间。
也是,都说“蝶为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别号”,断算不得美人的她端的是无法入了他眼的,所谓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她这儿终究是个戏文里的唱念做打罢了。
1920年冬,幼仪奉公婆之命远赴欧洲去和他团聚。坐着轮船在大海上漂泊了足足三个星期,终于抵达到马赛港。可是,当她倚着船舷焦急地望向他时,一颗心便如若被泼了冷水,整个人瞬时冷僵了。
后来,她如是回忆说:“我斜倚着尾甲板,不耐烦地等着上岸,然后看到徐志摩站在东张西望的人群里。就在这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白丝巾。虽然我从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是我晓得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不会搞错,因为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的表情的人。”
更甚是在由巴黎飞往伦敦的飞机上,她因为晕机而呕吐不止时,他却嫌弃地把头撇过去说:“你真是个乡下土包子!”
久别重逢,他们之间更没有呢喃厮磨可言。不过,他终还是脱不了俗的,居住期间,他虽不爱幼仪,他的女神林徽因亦还整日占据着他的心海时,却仍还是让她再次怀了身孕。这,也是令人厌烦他的缘故吧。后来,他更不顾家庭的相容,亦不理社会的舆论,非要执意而绝情,只为一己之念地冷酷地要和怀有身孕的她离婚,真真是令人生厌的。
好想替幼仪说,断了任何与他有交集的牵系,他于你不值得你如此待他。
而这厢,未曾觉得过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与残忍,紧逼着幼仪和他离婚,以此好去林徽因那里信誓旦旦。还好,徽因伶俐洞明,是再美的誓言都不能蒙蔽掉她认清男子的一双慧眼的。幼仪的怀孕,对她而言就是爱情的背叛,她自是无法容忍和接受在高尚纯洁的爱情之外,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的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自相背离的。哪怕,她在爱,断然也会放手这份爱的。
于是,志摩再重的情话,在她的心里也都变得虚无缥缈了。
她,开始清冷地看清这个叫作徐志摩的浪漫到骨子里的男人。她,已然在心底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