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贺安敏没喝酒,开车送梁和回家。说来梁和也觉得奇怪,往常遇到这样的场合,贺安敏永远是能玩的最疯的一个,可是这次不但没疯,连酒都几乎没怎么喝,一路上只听她念叨。r
“姑娘,姐姐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腼腆一个男人,弄得我为了装淑女一晚上就端一杯酒在那儿一口一口地嘬着喝。不过,人还是美国耶鲁大学的法学硕士学位毕业,算起来,还是克林顿和希拉里的学弟,嘎嘎嘎嘎。”r
梁和脑袋晕晕地,额头抵在车窗上降温。她那点酒量,一杯香槟下肚就已经够她晕乎半天了,尤其是陆BOSS的那句话。她终于又发现一个陆BOSS和顾团长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了,都爱漫不经心地丢炸弹,然后在一旁看她炸毛。r
她当时本来还想问清楚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大厅突然华灯大开,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年轻司仪在台上宣布,Dancing时间到,并且特意有请陆承汶上场。众人齐欢呼,梁和站在陆承汶的一边,一并受瞩目。原本严肃的陆大BOSS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一阵风似地离开,独剩她一人,愣怔在原地。r
贺安敏聒噪半天见无人回应,趁着红灯扭头去看梁和,“哟,你还睁着眼睛呢,我以为你睡着了。说真的,姑娘,你这点酒量还真是奇迹,不会喝酒就别喝酒～”r
梁和扭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不说话。酒量这个问题一直都是梁姑娘的雷区,尤其是自那场婚礼之后,更是提都不能提。r
“不过,我好奇啊,你跟陆BOSS那会儿在干嘛呢,灯一开就看见你们俩人站一块儿。哎哟,尤其是你还微红一张小脸儿。嘎嘎嘎,你没看简道姑那张脸,青的那叫一个好看。”r
她那是喝酒喝醉了脸才会红的好不好？!不知道这个毒舌贺脑袋里正在翻滚的是啥。不过,要真是让对陆BOSS有司马昭之心的简宁看见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哀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坐直身子问贺安敏r
“陆承汶是怎么来杂志社的,你知道么？”r
贺安敏眉笑颜开,“姑娘,你这话算是问对人了,咱是谁啊,杂志社的三朝元老,人事更迭哪个逃得过我的眼睛？”r
梁和不禁黑线,她可是知道贺安敏这三朝元老是打哪儿来得,杂志社上两届主编都是高干子弟,来这里也算是玩票的,都没超过一年就申请离职了。要照贺安敏的说法,杂志社的甭说三朝元老了,四朝五朝的都一堆一堆的,梁和推推她,让她赶紧说。r
“具体前情我不太清楚,反正,据说陆BOSS是带着普利策奖来的,好像是什么普利策美国历史什么奖？然后一来就干上主编了。”r
梁和坐正,默默地想了想,忽然又扭头问贺安敏,“你、你刚刚是说普利策奖？”r
“对啊。”贺安敏一头雾水的看着梁和,“怎么了？”r
普利策奖。她还记得她的大学教授曾经在课堂上提到过一个人,之所以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教授实在是个古板的老学究,嫌少夸人,而对于他所提及的这个人,他却是大加称赞。r
那个人的英文名叫Laurence,很平常的一个名字,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华裔男子,可是他却一举拿下了普利策美国历史作品的创作奖,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布里斯托尔人文艺术学院的终身教授为此向他抛出橄榄枝。r
她的教授说,这位同学,他的Major是工程学,而且他从来没有旁听过Faculty of Arts的课。像这样聪明的学生他目前只见过一个,那就是Laurence LU.r
Laurence Lu.r
梁和默默回过神来,对上贺安敏疑惑的眼神,轻轻一笑,“没事儿的。”r
她不过是,太震撼了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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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梁和忽然看见了一辆眼熟的车子。黑色的宾利车,挂着部队的牌照稳稳地停在她这个小区的门口,在这里看到它她很是意外,因为通常情况下它都停在顾园的停车库,梁和急忙让贺安敏停车,下了车,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r
车窗滑下,透过这空隙梁和看见冯湛略显担忧的一张脸,越过他,梁和又看见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的顾母,李琬。心中顿时一紧。r
李琬利索地下了车,回头看见想跟下来的冯湛,命令道,“你留在车上。”r
冯湛只得讪讪地坐下。r
李琬看见梁和,本想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视线一触及她那身在自己看来不伦不类的衣服时,面色顿时绷紧,不禁厉声道,“你这是上哪儿了？怎么穿成这样一副样子,还……”袒胸露背这四个字险些说出口,可又怕有辱斯文,便忍在了嘴边。r
梁和瞳孔一缩,低声道,“社里有庆祝酒会,我去参加了。”r
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李琬不好发作,“喝酒没？”r
“喝了一点儿。”那一杯香槟喝得有些急,礼服被沾上了一些,这点儿酒味儿她想瞒也不好瞒。r
李琬一听又来气,“瞧瞧,淮宁在这儿的时候还是千方百计护着不让你喝呢。你还记着结婚的时候自己吐成什么样了吧,怎么你就不知道爱护你自己个儿的身子,这万一要是肚子里有了,当妈的还在这儿不着调的喝,你说说这能行么？”r
想到孩子梁和不禁脸色一黯,他们之间统共就有过那么一次,后来一算还是在安全期,有孩子的可能性完全属零,想必是那天在饭桌上的一番话和应承让李琬上了心,见天儿的盼孙子。r
入了冬,晚风冻得人够呛。梁和穿的少,鼻头被冻得红红的。坐在车里的贺安敏看不下去,原本不想掺和的,此时也下来了,揽了揽梁和的肩膀,对李琬乖巧地说道,“伯母,今晚我跟和和一块儿来着,她没喝多少,而且还是迫不得已。”r
李琬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梁和知道,李琬这是不愿意破了彼此的面子,在外人面前最讲究的也是这个。只见她打开车门取出一个保温桶,递了过来,口气缓了下来。r
“这是滨海路上新开的一家店炖的汤,听说极补,本来趁热送了过来,我瞧着这会儿也凉了,回去热了喝了吧。”r
梁和点点头,接了过来,目送着顾母李琬上车离去,身子顿时软了下来。r
贺安敏不放心地扶住她,梁和柔柔一笑,“不是嫌她气场强大不敢靠近么,怎么这回变卦了？”r
贺安敏气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行啊,姑娘,这会儿还知道嘲笑我呢,不知道刚刚谁跟一小绵羊似地在这儿被她训呢。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r
梁和闻言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敏敏,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r
话里话外的落寞听得贺安敏心一颤,一把搂住了她,“行,我还没看过你新房呢,走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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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冻得浑身僵硬的梁和一进家门就被贺安敏推进了浴室去洗澡暖身,洗完澡出来手机嗡嗡的一响,打开一看是冯湛的短信。r
“今天咱将军夫人参加朋友聚会去了,回来的路上一直念叨团长的孩子呢,这不,汤都给您送上门了,结果到了家门口您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着急了训您两句,别放心上。”r
梁和一边擦头发一边翻着短信,翻到最后一把被贺安敏抢了过去,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扔进了沙发里。r
梁和不禁笑,“怎么啦？手机又没招你又没惹你。”r
贺安敏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胡乱地按着遥控器还不忘义愤填膺,“就是瞧不惯她那个架势,将军夫人？豪门太太？还不就是一年过五十的老女人。”r
梁和是习惯了她的毒舌,可是对象是顾淮宁的母亲,她有点听不过去,推了贺安敏一把,不让她说了。r
贺安敏斜她一眼,嘟囔,“怎么啦,还不准讲了。我跟你说啊,这婆媳间的暗战是永无止境的,尤其是这红墙大院后头。你现在有两条出路,要么跟她死磕到底,斗个你死我活。要么,你就拐走她儿子,落得眼前清净还能把她气个半死。多好啊～”r
听得梁和登时就打了一个喷嚏,而后赶紧找纸巾堵上,顺便堵上贺安敏的嘴巴,“你看看你,我让你说的都遭天谴了!”r
贺安敏点点她的脑门,“我告诉你吧姑娘,世界上有种病叫做感冒!”完了又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就没出息吧你。”r
说完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几个梨去煮梨水给她喝。r
梁和抱着抱枕扒着厨房的门边儿发呆。仔细一想,贺安敏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她就是没出息,不敢跟李琬犟。柔柔顺顺地做窝囊媳妇儿,连贺安敏都看不过眼骂她了,她还在这儿乖乖的。可是李琬呢,她这么折腾自己半天,人家还拿她当旁的人呢。r
贺安敏一回头,看见梁和站在那儿发呆就急了,“站在那儿干嘛呢,想着凉是不？”r
梁和冲她笑,“没事儿,就是想告诉你,这是半个月以来,我这厨房第一次开伙,还是你掌勺,荣幸不？”r
贺安敏瞪她一眼,抬头看了一眼这一排排整齐漂亮的欧式厨具,心里顿时觉得堵得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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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好梨水往餐桌上一放,倒出一碗给梁和,贺安敏就去沙发里摸她的手机,翻通讯录翻了半天,无果,只得抬头问梁和,“姑娘,你老公叫顾啥名字来着？”r
刚喝一口梨水的梁和今天晚上差点被第二次噎住,咽下去之后咳嗽了好久才能说话,“你、你找他电话号码做什么,这么晚了,不能打电话。”想了想,补充道,“军事演习好像快开始了。”r
贺安敏贺大小姐可不管这些,“你要不说的话,这里面碰着姓顾的我就拨出去了啊,大半夜的我不管扰民不扰民,反正用的是你的手机!”r
梁和是真感冒了,浑身没劲儿,夺手机也夺不过她,咬咬牙,丢出来三个字,“顾淮宁。”r
贺安敏闻言心满意足地按了几个键,拨了出去。电话嘟了好久,连带着梁和的小心脏也被吊了好久,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难受,刚想劈手夺过来电话按掉,电话忽然接通。贺安敏赶紧把电话往她手里一塞,示意她接起。r
手机握在手里,顾淮宁低沉暗哑的声音听得却特别清楚,“梁和？”r
听声音他似乎是没有睡,她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是我。”r
电话那头见终于有人应答时,稍稍松了一口气,“怎么了？”r
电话接得太仓促,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支吾了半天,说了一句让她想埋了自己的话,“我、我感冒了。”r
顾淮宁那头沉默了一下,梁和见状以为他无语了,又赶紧补了句,“我我喝梨水了,又没事儿了。”r
只听得他低低一笑,声线透过电波传来,夹杂着些微的噪音声,听在耳边,却依旧显得那样清晰真切,“只喝梨水怎么行,得去看医生,不行就打电话给冯湛,让他紧急集合.”r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的声音,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也微红。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摔倒了不觉得疼也不哭,可是父母一哄就觉得满腹委屈,哭得乱七八糟,一圈下来,好像连对象都必须是特定的。这种感觉她很久都没有了,从父母离世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过了,如今这种感觉来得太奇妙,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而且也招架不住。r
缓了一会儿,她吸吸鼻子,“太晚了,等到明天好了。”r
“嗯,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药,先喝几粒应付一下”他嘱咐她r
梁和轻轻应了一声,又听见他问,“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还记得么？”r
“唔,哪句话？”r
他试探着提起,“American Gothic？”r
她想起来了,不禁问,“为什么要看那个？”r
顾淮宁笑了笑,“这个得问赵乾和了。”r
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梁和急忙打开电脑去网上搜这副画,成条上万条搜索结果列了出来,她坐在那里一条一条地看,突然贺安敏的脑袋瓜子从后头伸了出来,看了半天感叹了一句,“哟,这女的跟顾家老太怎么那么像。”r
梁和愣了愣,缓过来之后捧着肚子直笑,心底里那点儿小郁闷,仿似突然不见。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顾团长独有的安慰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