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随着电脑的兴起,如今许多人每天尽可能工作24小时,而每星期又尽可能地工作7天,这就是所谓的“24/7生活方式”,很多人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从中摆脱出来。我们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节奏太快了,甚至没有足够的自由时间坐下来,什么也不做地去享受几个小时没有工作负担的生活。有时候,我们的人生似乎是在一条条短信或电子邮件中度过的,不停地满足着工作和家庭的需求,自己仿佛永远处于“运行状态”。我们的文化对智能手机的依赖性越来越强,我们不断地等待着下一条消息的到来,而这加剧了我们的焦虑程度,降低了对不适感的忍受能力。请回想一下我在前面提到的安德莉亚,她的焦虑水平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加剧的,最终形成了一种逃避式的不良行为模式。我还介绍了威尔的案例。他以类似的方式患上了失眠症。如果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任何类型的信息,你会感到焦虑不安吗?如果你有一段时间内没收到任何一条信息,你会出现什么感觉?无聊、焦虑、孤独,还是抑郁呢?如果我们收不到任何短信,收不到电子邮件,就可能对身体和精神产生十分深远的影响。我们可能会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断绝了联系,会产生疏离感,仿佛还没有系好绳子就被抛入了太空一般。
我们越来越依赖外部刺激,而当我们无法得到刺激的时候,焦虑水平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上升。我在前面讲过,当我们今天回过头去重温一部很多年前看过的老电影时,我们可能会觉得它单调乏味或情节进展缓慢,迟迟找不到能够给自己带来刺激的那一部分,以至于找不到自己所期待的外部刺激。现在的一些电影导演和编辑们注意到了这个趋势,为了满足观众的需要,为观众提供更大程度的刺激,缓和观众的无聊倾向,让观众保持兴趣,更多地采用了电影剪辑和衔接的手法。
在年轻人身上,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人们对外部刺激的需求是多么贪得无厌,因为他们经常同时做好几件事,比如,做作业、听音乐、看电视、回复电子邮件和短信,同时还吃着零食。但是,这种现象并不仅仅局限于年青一代,我亲眼目睹了越来越多的成年人也养成了这类习惯。似乎可以说,人们对源源不断的外部刺激的需求,已经达到了上瘾症的地步,以至于一旦得不到外部刺激,就会感到焦虑。如果要求人们放弃一些刺激,他们就会陷入一种消极的状态,导致焦虑状态演变成了不适状态。在工作中,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种情景的发生,因为当我让听音乐的病人关掉耳机时,很多人似乎都觉得这是一件痛苦的事,他们不会选择彻底关闭,而是降低音量,以平息他们的焦虑和不适。
不幸的是,他们对外部刺激的需求非但不会弱化,反而不断加强,最后需要更多的刺激,同时也推高了自己的焦虑程度。我们越是容易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多巴胺水平就越低,我们就越容易在提高多巴胺的过程中被束缚住。其实,我们是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在这个循环中,无休止的焦虑引发了不适,激发了生存本能,导致生存本能时刻处于激活的、敏感的状态。换句话说,生存本能变得难以满足了。这类似于一个吸食海洛因成瘾的患者,最初吸食海洛因能够带来极大的快感,但几个星期之后,就不会再产生这么强烈的效果了,需要越来越多的毒品才能获得原有高度的快感。简而言之,这些上瘾者为了满足生存本能的需要而付出的努力将会越来越徒劳,最后只会换来更加难以消除的焦虑和不适。上瘾者会迫不及待地抑制不适阈值的下降趋势,但这个过程却会加重上瘾症。而且,如同瘾君子一样,我们所有人都越来越容易产生不适感,很大一部分人习惯性地感受到不适、不幸福,生存本能也处在一种长期激活的状态中。
其他一些导致心理外化的隐秘因素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探讨电子设备、追求即时满足等比较明显的外部因素如何提升了我们的焦虑和不适水平,同时降低我们的不适阈值。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微妙的因素也在无声无息地影响着我们,而且超出了我们的意识范畴,那么这些因素是如何产生影响的呢?我们往往很容易忽视这些“暗流”的影响程度。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我们的焦虑和随后形成的不适,并非严格地受到外部因素是否明显、是否响亮、是否可见的影响。一些比较隐秘的、微妙的因素也会导致我们的不适阈值大大降低,并严重影响着我们管理不适感的方式。
我们往往认为看电视、电影或广告是被动的事情,但实际上,这个过程会引发大量的条件反射,而且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意识不到。商业广告尤其如此。广告商试图通过能够影响我们潜意识的信息和其他条件反射策略把他们的产品推销给我们,其中既包括视觉暗示,也包括听觉暗示。广告商和广告公司花费数百万美元用来揣测如何让他们的信息对我们产生最大的影响。他们往往充分利用条件反射的力量,通过引起我们的情感共鸣而让他们的信息深入我们内心。
这类广告的目的是让消费者采取行动,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要刺激消费者,刺激方式就是让消费者产生焦虑。换句话说,就是让消费者觉得如果自己的不适感没有得到解决,就会感到焦虑不安,而广告中的产品被描绘成解决不适感的良方。很显然,广告者的目的就是促进其产品的销售。他们发现,如果一则广告包含着这样一个内在主题,即只有他们的产品可以让你感觉更舒适,比如感觉更幸福、更有精力或者更能减轻你的痛苦等,那么这样的广告就容易成功。
除了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之外,心理外化机制导致我们更加焦虑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增强我们与外部因素的联系和依赖,简而言之,就是增加接触的次数。比如,植入了精心设计的广告的电影、新闻报道、图片、文章和音乐狂轰滥炸般地向我们袭来,成功地对我们施加了影响。但这些信息对我们施加的影响不一定是有益的。(事实上,它们为我们的生活树立了新的参照标准,比如,我们应该穿什么、应该为什么而感到高兴、应该赚多少钱、应该保持什么样的面貌、我们应该同什么样的人结婚或约会、什么才算是性感等等。)此外,它们无意中加强了我们对外部参照标准的依赖性,牺牲了我们内在的参照标准,而内在的参照标准才能更加准确地反映什么才让我们更健康、更充实。我们的心理外化倾向越严重,我们经历的不适就越多。
心理外化有可能为我们树立一种有害的参照标准,其中一个最显著的例子就发生在减肥方面。我们知道,我们的文化非常注重以瘦为美。美容杂志和节食理念的盛行都在渲染着这种观念,媒体上,尤其是电视和电影上,也都大量地展示着这种以瘦为美的审美品位。当然,我们力争实现瘦身这一目标,年轻女性更是如此。这些女性在外部因素的影响下强迫自己去迎合这些外在的标准,有时候甚至会采取一些极端做法,比如强迫节食、服用泻药或过度运动等。她们习惯性地处于一种不适状态。为了快速缓解不适,她们很容易养成一些不良习惯,如吃药或吸毒,而这些习惯本身就是陷阱,只会导致问题越来越严重。她们有可能通过服用兴奋剂来促进新陈代谢和减肥,而同时她们又惧怕这些解决方案给自己的心情带来的破坏。在极端的情况下,有人可能会在外部因素的影响下选择通过整容手术来永久性地消除不适。
虽然我们的心理外化倾向逐渐加强,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是我们不可能永远满足那些人造的、外在的标准,至少可以说满足这种标准的方式不可能永远是有益健康的。此外,令人更加沮丧的一点是,有些人造的标准根本无法得到完全满足。这样一来,人们的自尊心势必会受到创伤,焦虑程度势必提高,而这到最后又会演变成高度的不适感,为了寻找快速的解决方案来抑制不适感和生存本能产生的负面作用,人们又容易形成一些不良习惯。但正如我在第五章中所讨论的那样,这些解决方案不仅会降低我们的不适阈值,还会促使我们更加注重外部解决方案。这样一来,人们通过内心的力量实现自我舒缓的能力就会遭到削弱。
心理外化机制对我们的影响也可能以更加微妙的方式进行。人们曾经开展了大量的实验,揭开了广告对人体生物化学反应过程的影响。神经营销学是市场营销学的一个新领域,旨在研究我们对市场营销方面的刺激因素的反应过程。为了了解我们的决策过程以及该过程与大脑不同部位之间的联系,研究人员使用了很多先进技术,比如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来监测神经元活动,利用脑电图技术来监测大脑特定部位的活动,利用传感器来测量心率、呼吸率、皮肤电反应等生理指标的变动。这样一来,广告商就可以利用这些研究成果,通过非常微妙的方式促使消费者产生焦虑,进而让消费者对其产品产生需求。
如果我们没有对一个外部信息形成有意识的反应,它会影响我们吗?答案是肯定的。举个例子,请回想一下你上一次和朋友或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情景。当该节目播放过程中突然插入广告时,你就会开始与同你一起看电视的人聊天,直到节目重新开始播放。在这个过程中,即使你没有刻意去关注广告本身,它们仍然能够以微妙的方式对你产生影响。是的,的确会产生影响。2007年,伦敦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的研究人员率先发现了这方面的生理学证据,这些证据表明潜意识的图像也能吸引和改变大脑活动。换句话讲,我们的大脑甚至可以记住那些已经投射到我们视网膜上,但我们没有刻意去观察的事物。这项特殊的研究利用了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通过对大脑神经元活动的测量证明了这一结论。
这也说明外部因素能够以隐秘而危险的方式对我们施加影响,影响我们的焦虑水平和不适阈值。
因此,无论我们是否喜欢,都在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既有明显的,也有微妙的,有时候甚至是潜意识的。但这些外部力量无论是否明显,其影响都绝非无足轻重。相反,它们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深刻的影响,加剧心理外化的趋势,导致我们低估了内心的参照标准的作用,挫伤了我们的自尊心,干扰了我们的社交和工作,所有这些都会提高我们的焦虑程度,降低不适阈值,进而激发生存本能,促使我们形成一些坏习惯,提高我们对某些消费品的需求。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影响都是在连续多年的时间里逐渐加强的,到最后才改变我们的行为方式,改变了大脑和人体其他部位的生化反应过程,并把我们的焦虑程度提高到空前的高度。因为这些因素的影响不会减弱,更有可能加强,所以,要想办法削弱这类影响就显得十分重要。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探讨的内容。在接下来这一部分,我将讨论一些策略,你可以运用这些策略将外部因素引发的焦虑减轻到最低程度,并逐步把生活和健康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