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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是自己最好的陪伴(1)


  那些年,你信奉,总会有人闯进你的生活里,成为你人生的礼物。

  这些年,你明白,与其等待,不如让自己成为最好的礼物。

  不过是流着眼泪吃着肉

  明明懂得很多大道理,可当自己深陷其中时又迷茫脆弱得像个孩童。生活周遭的一切就是如此,发生在别人身上时,你总会感到太过残酷和无情,可当它落到你头上时,无论如何,你也会走下去。

  生活啊,不过如此,流着眼泪也要吃下肉。

  7月中旬大学毕业后,我来到望京工作,离家不算远,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就可以了。但下了地铁到单位还有将近五公里的步行距离,好在望京这一片有非常发达的三蹦子市场,北京俗称的三蹦子,就是那种烧油的三轮车,经常在路上和汽车飙,毫不示弱,还总是一蹦一蹦的,坐在里面总有种随时翻车的刺激感。从地铁口到公司十块钱,价钱合理,又能享受到飞起来的感觉,就这样,坐三蹦子成了我每天生活必不可少的一件乐事。

  三蹦子由于车身不稳,油门难以控制,又没有避震系统,所以翻车的概率较高,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城管每周都会做一次三蹦子大扫荡,连车带人一块押走,再加重罚款。基本上望京这一带干三蹦子生意的都是外地来京的底层打工人员,没钱没文化,没人脉没技能,但凡有一点路子都不会干这门差事。白天在地铁口趴活儿,一边拉客一边调动全身感官提防城管,晚上住在四百元一月的地下室里。他们和三蹦子一样,每天拼尽全力不停地飞奔,但随时要做好翻车倒地,就此告别这片土地的准备。这些都是一位优秀的三蹦子驾驶员讲给我的。

  他让我叫他小六,来北京打工三年,今年二十二岁,和我一样大,但坚持叫我大哥。他说坐他车的都是大哥,不是因为我有大哥的范儿,请我不要再拒绝。我们的相识缘自我常坐他的三蹦子,后来慢慢熟悉了,从老顾客成为了蹦友。每天清晨我走出地铁的时候,他都会在路边叼根“红梅”等着我,这个时间点如果出现别的顾客,他都会道歉谢绝,死心塌地地等我。小六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三蹦子驾驶员,他常用的招牌驾驶姿势是跷着二郎腿,就这样炫酷的姿势却能把车骑得极稳,实在天赋异禀。不过他有一点不太好,总喜欢在路上和我聊天,我倒不是担心他会因此分心,而是他总是喜欢回过头来和我聊天,用后脑勺目视前方。

  小六每天都会乐着给我讲点生活趣事,昨天哪个竞争对手翻车了,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以为三蹦子是谁都能开的吗?前天哪个哥们儿一不留神撞到了城管,当场就义愤填膺地抄起随时备好的钳子卸下了一个轱辘,死活咬定这不是三个轮的。还有他千里之外的家里事,他三代单传,去年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只是造化弄人,小儿子半年前得了怪病,呼吸常出现困难,方圆百里看了一遍,还是没治好。“不过不要紧,山里的孩子都命硬,我再攒个半年钱就把儿子带到北京的大医院来,咱首都还能治不好?”讲这些时小六依然乐呵着,并且,还是非要把头扭过来看着我讲。

  我喜欢小六,因为他总是两眼眯成一条线,乐呵呵的。每天早上看到他,我都觉得阳光暖得可以融化掉北京的雾霾。

  9月中旬的一个早晨,我继续坐着小六的三蹦子藐视所有我们一路超过的汽车,那天小六没要钱。他说他要回趟老家,估计月末才能回来,这段时间送不了我了,给我推荐了两个同行好哥们儿,叫我以后坐他们的车,并告诉我他们是这一带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三蹦子驾驶员。第二天,小六的身影便没有再出现在地铁门口。生活还要继续,我依然坐着三蹦子去公司。不过第一天没有小六的日子,我乘坐的三蹦子就为了抢路和同样目空一切的马路霸主——公交车蹭上了,险些侧翻。我很怀念小六。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优秀的三蹦子驾驶员,其他蹦子都会变成将就。

  一个星期后,小六提前回来了,在地铁门口看到他时我蹦蹦跳跳地过去上了他的车。他依然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乐呵呵的,只是眼角的皱纹比走那天深了一些。我开心得不得了,过去乘蹦奔腾、策蹦驰骋的日子又回来了,我又可以在小六的蹦子上藐视一切豪车了。小六的技术丝毫没有退步,驾起车来更加迅猛,像一头压抑许久的野兽,向这个世界怒吼着冲向公司。

  那天到公司的时间较以往早了几分钟,下车时我想起一直没问他之前突然回老家的原因。“六子,那会儿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家里没出啥事吧?”“没事大哥,儿子病情严重了,媳妇和我娘着急,让我回去看看。”

  “那现在好些了吧,看你没到月末就回来了。”“死了,喘不上气,眼看着死的,小脸都憋紫了。”

  我一时怔住了,嗓子里像卡进了玻璃碎片,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连唾液都忘了该如何吞咽。

  “死就死了吧,这娃命苦,生下来就受这活罪。我没出息,实在没法治好他,早点投胎去个好人家,千万别再给我当儿子。”

  没有悲愤,没有凄凉,甚至连情绪的变化都没有,小六就这样平静地讲述着一个好像与他毫无关系的孩童的死。

  可他眼角下在那一周里好像被锥子凿刻的皱纹,没能藏住他内心的悲痛。

  秋日清晨的暖阳照射到小六的脸上,他的眼睛又重新眯了起来,嘴角再次咧出弧度:“大哥,你快去上班吧,我回去趴活儿了,明儿见。”

  就像春的生机盎然,夏的浪漫浮华,冬的安宁沉静。秋天,就像一位历经人间百态、谙熟命途多舛的中年男子,已经走过了盎然,穿过了浪漫,为了那最终的安宁,只得坚强到沧桑满面。

  或许每个人,都逃不过这命里的秋天吧。

  9月末,一位过去要好的舞友阿飞来找我和其他两个哥们儿吃饭,每个人都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放荡不羁、一边走路一边塞着耳机做POP的街舞少年。饭桌上,我们聊起了过去舞蹈带给彼此的快乐,聊起拿过的奖项、创下的辉煌,还有台下姑娘们的尖叫。只是谁都逃脱不了岁月这把刻刀,青春里的光鲜和华美都会被它悉数刻进眼角的鱼尾纹,埋藏在“当年勇”的话题里。

  阿飞说,刚毕业那会儿,身边跳舞的朋友还都在坚持,每周都会找个舞室聚一下。现在都找不到人了,就剩他自己每晚洗完澡在浴室的镜子前翩翩起舞了。

  阿飞是东北人,我对阿飞的了解其实只限于舞蹈,四年前他来我家这边念大学,横扫了本土街舞圈的所有人。他是我认识的跳舞朋友里练舞时最专注的,也是唯一一个把爱好坚持进生命里的人。不过后来被我反超了,让我抢回了本土第一的宝座,没办法,我就是受不了别人比我帅。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阿飞很喜欢笑,四年,我几乎从来没有听他讲过一件不开心的事,永远笑嘻嘻的,永远生活得太美好。有一次他丢了钱包,钱包里除了各种卡之外还有刚取的两千元人民币,但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找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埋头写了半小时,然后咧着嘴对我们说:“哈哈哈,终于可以狠宰你们一顿了!”我们这才发现纸上写的是下个月要蹭饭的人名单和详细的时间安排……

  饭间阿飞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眼圈就红了,要了一瓶白酒和六瓶啤酒。他从来不喝酒,他总说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就是毒药,每喝一口都得少活两天。另一个哥们儿前阵子刚因为中美异地和相恋四年的恋人分手,一直嚷嚷着要喝两杯,看到阿飞现在舍命陪君子,大家的酒兴都被点燃了。

  借着酒劲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诉说起各自最近生活的不如意,但觥筹交错间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有嘻嘻哈哈,互相指着鼻子嘲讽着对方的苦痛,很多事情,还真的是笑笑就过去了。

  阿飞一直没有说话,还是笑,只是笑。

  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舞蹈这么坚持吗?”旁边的大宇说:“豪哥,我跟你说,阿飞可是有故事的人,你们以前没深聊过,绝对够你写篇文章的。”

  我知道他有故事,一直都知道。

  这些年我认识或遇见过不少像阿飞一样的人,每天都没心没肺的,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简直觉得他们是在郭德纲的相声里长大的孩子。

  可是越是面对这样的人,越是总隐约觉得他们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明亮,就像那句听起来很矫情的话:笑得最开心的人往往也是哭得最伤心的人。这话其实还挺对的。

  越是拼尽全力地向阳生长,越是为了甩开身体里的阴影。

  那些似乎从来没有灰暗情绪的、始终不愿提及悲苦故事的人,心里都不知道藏了多少疤。我们避而不谈的,往往像极了我们自己。

  这是认识阿飞这些年,他第一次主动讲述自己。“年幼的时候父母离婚,没过两年,妈妈就去世了,因为先天的遗传疾病。从小到大我都是在姥姥身边长大的,她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唯一的亲人。上学后,由于家庭原因,基本上都在四处转学漂泊,我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妈妈的病也遗传到了我身上,身体一直很差,其实能活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在后来接触了街舞,跳舞对我来说远不只是爱好,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说句夸张的,它是我的精神寄托。而且让人开心的是,因为跳舞我认识了不少朋友。我对人生没什么想法,没有奢求,也没有梦想,我就觉得能活着就很好了。现在每天早上游泳,晚上跑步,尽量维持身体健康,使劲儿活,能和朋友们跳跳舞,偶尔像现在一样破戒喝两口酒就够了。”

  阿飞平淡地讲完这段话,只是讲述,没有任何对苦痛的倾诉和怨愤。大家什么也没说,一起干了杯中酒。

  “人活着必须坚强,除了坚强,一切都没有意义。”这是那天酒桌上阿飞的结束语。

  走出饭店时夜色已深,哥儿几个一时兴起想跳会儿舞,于是我们走到一个路灯下围成一圈,用手机放起音乐,一人一段轮流跳了起来。没有舞台,没有追光灯,没有音响,没有观众,只有我们自己。9月末的北京已经很凉,但大家都跳到大汗淋漓,坐在马路牙子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能吃肉的时候就大口吃肉,想喝酒的时候就喝个痛快。挫折、苦难、悲伤、失落、迷茫、彷徨、离别、孤单,这不过是一个个两字词语,被它们击倒的人,不过是不想再站起来的人。

  那晚阿飞接到的那个让他忽然红了眼眶的电话,带给他的是姥姥去世的消息。从小带他长大的姥姥,他这辈子最亲的人。我们告别时他告诉大家的。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过往生命的辜负。”我想起了狂人尼采的这句话。

  十月中旬的某天清晨,我继续坐着六子的三蹦子来到公司,下车离开时六子叫住了我:“大哥,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有啊,五点下班,楼下等我。”

  “对了,给咱这座驾洗个澡,晚上咱去点儿上档次的饭店,就开着它去。”小六笑着眯起眼睛,爽快地答道:“好嘞。”我也眯起了眼睛。

  下班后,小六如约而至,还真给三蹦子洗了个澡,那铁皮锃亮锃亮的,我当时想着如果下一部《变形金刚》里能出现一辆三蹦子,那绝对亮瞎中国观众。我上车给他指着路,小六继续跷着二郎腿,老样子,一边向前开车一边回过头和我聊着天,在一家朝鲜烤串城前我们停下了。

  小六下了车和我一起上楼,这是从7月相识以来,我第一次看到离开三蹦子的小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直要跷着二郎腿炫酷地开车,他的左腿是瘸的。

  我把店里所有的招牌烤串点了一遍,满满一桌子的肉,然后要了一箱啤酒。

  “先说好了,今儿这顿饭我结账。”我对小六说。“不行不行,凭啥啊,都说了我请你!”

  “行,那咱就看谁最后能清醒着出门,这会儿说得再潇洒,一会儿喝得连爹妈都不知道叫啥了,也是抽自己嘴巴。”

  “哈哈哈。大哥,你可别逞能啊,我每天早上都是喝两盅才出去趴活儿的,你能看出我酒驾吗?”小六冲我扬了扬下巴,一脸的骄傲。“你大爷!”

  我要了两个大碗,一碗差不多是半瓶啤酒,我俩谁也不服谁,比着大口吃肉,比着举起碗就一饮而尽。

  我记着半箱酒下肚的时候,旁边两个韩国人,估计是被我们大碗喝酒的架势所震慑,倒了一杯啤酒过来敬酒,用蹩脚的汉语说:“中国人,厉害!”小六直接抄起一瓶,用牙咬开,说:“我们是爹。”低头思考了两秒钟,“思密达!”然后咕嘟咕嘟就干了。还没等我来得及解释两句,那两个韩国人就结账穿衣服走了,得令人很无奈。

  基本上这就是当晚喝酒的前两个小时中,小六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确实喝不过小六,七瓶下肚之后,酒就卡到嗓子眼了,再喝一口,我就有可能像喷泉一样吐小六一脸。他也多了,看刚才的豪侠之气,我真怕万一吐到他身上他会抄起酒瓶子揍我。他继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抽着烟,养精蓄锐,等着……结账。

  在我彻底甘拜下风的一小时后,小六继续神勇着。我拿起根烟点燃后送到他嘴里时,他突然就像狼嚎一样开始哇哇大哭。我被吓了一个激灵,赶忙拿纸巾递给他,小六挥挥手,继续狠狠地吃肉,就那么泪流满面地大口吃着肉。

  “大哥,我以后送不了你了,家里媳妇跟别人跑了。我怪不了她,我没出息,出来打工三年多也没能混出个人样,儿子的死对她打击也很大。我知道她恨我,恨我没能治好儿子。

  “我俩从小在山里长大,真是青梅竹马,她可是我们村里的村花,好看着呢!跟了我真是委屈,你说我有啥值得她跟的?听说她现在跟的那个人是我们那片最有钱的人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