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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出发


  我在车上把自己的事情都抖落得干干净净,也开始打听他一些家里事情。

  何遇是69年生的,据他说他爸在库尔勒的伐木场运木头,但是开的是公家车。下岗潮那会,他爸用攒了一辈子的钱买了这辆二手卡车,开始给私人老板运货,经常从南到北的,张掖,嘉峪关走的最多。而何遇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后来也做了这个。

  他人长的像是画报里上山下乡的文青,谈吐间总给人一种读过书的文化人,开车的时候不怎么说话,严肃样子有点像村里的干部,但他身上有让人卸下防备的谦逊。

  车在公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何遇口袋里的BB机响了,我看他拐下了公路,车钻进一条泥巴路。

  “去哪?”

  “到街上取点东西再走。”

  车找到最近的街上,两旁路很宽,稀稀拉拉开了几家店,大马路上也没什么人,何遇顺着门牌一家家找过去,在一家寿衣店停下了车。

  一进门,台子上就放了一个12英寸的黑白电视,一个老头探出脑袋,“做什么的?”

  “取衣服的。”

  我看何遇拿出一个工号牌递给老板,老板戴上眼镜仔细辨认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手指蘸着口水翻本子,念着,“男式175,43码。”

  我小声问他,“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朋友托我拿的。”

  我不敢多问什么,在他和老板核对衣服长度的时候,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戴墨镜的老头和穿喇叭裤蛤蟆眼镜的男人,可老板一看见两个人,扯着嗓子问,“你们怎么又来?”

  “这次买点纸钱。“戴墨镜老头又补一句,”马上就走。”

  “纸钱都被你们买走了,这里没有了,”老板有点不高兴,屁股从椅子上挪下来,勾着身子,”你们都等等,我去后面仓库找找。“

  我们几个都站着干等着,寿衣店摆的满满当当的,我看着货柜上成堆放着的大棉被,正好漏了一个角,摸了一把是丝绵的,心想着这死人睡的比我还好,刚进来的两个人嘀嘀咕咕开始说悄悄话。

  “你别急,俗话说心慌吃不成热粥,骑马看不好三国……”

  我抬眼,他们踱步到了店门口,喇叭裤的年轻男人脸色不好,而戴墨镜的老头,一副热脸贴着冷屁股的样子。

  “这乍一看,地图上道路繁多,线索多且杂,找不出个具体,但是时间成熟,便可拨云见日,窥看原形。“

  “那什么时候是拨云见日的时候,有没有个准谱了。天天和我耍猫儿腻,还让老子跟你转磨磨。”

  喇叭裤男人音量提高了,整个店铺里就我们四个,听得一清二楚。老头抬头看着我俩,“墙有缝,壁有耳。”怕我俩听到,又想着将男人拉出去,但那男人两只胳膊交叉着,怎么都不动。

  “你别碰我,说话好好说,人装的挺牛逼的,就鼓捣出些打油飞的事情。“

  老头说的脸色也难堪起来,我看他气得鼻孔都涨起来,却还压着,我和何遇也不好意思盯着,两个人凑着肩背过身,往里面走了两步。

  老头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我尖着耳朵听了一些也听不懂。两个人像是要去看风水的,但是喇叭裤男的嫌老头是个江湖骗子,警告一样的说了句,“你记着你荣华富贵在我,生死由命也在我。”

  老板出来了,提溜三摞黄草纸钱,说价三块钱。两个人拎着就出去了,何遇还在和老板在对衣服的尺寸,一件黑色中山服西装,配了一双皮鞋,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我们俩也出去了。

  门口一辆吉普车嗡嗡发引擎,后面使劲冒黑烟,车轮胎陷进旁边的小路泥巴里出不来了。

  我天生就是爱凑热闹,喊了一句,“兄弟,踩半脚离合器,油门慢慢往上加。”

  司机正是刚才的喇叭裤男,脾气火爆,车子临门一脚快爬出坑的时候像泄了气的男人又憋回去,他一声骂娘,按了喇叭,喊着让车上的其它人都出来。

  从副驾驶下来是个穿红裙子女人,穿衣服时髦,样子一看都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而从后座出来是刚才在寿衣店的老头,身上挎了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大冬天只是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薄棉衣,踩着双单鞋,有副深藏不露的大师派头。

  喇叭裤男人试了半天后,车还是爬不起来,尾气突突黑了一大片。周围人看戏的多,各种瞎指挥,我嘴上说的好,但是实践不行,何遇闷不吭声,也没说上去帮帮忙,最后喇叭裤男人一脚油门给开上去了。

  一车人又重新上去,但是那个老头走到我们俩面前,先和我握了手,再要和何遇握手的时候,他脱了手套,手在身上擦了下才去握。我不知道何遇为何要这么做,还未说上话,就和人一比低了一级。

  老头掏出一包大铁桥香烟,递给我和何遇各一支,“怎么称呼?”

  “我叫李成国,这个人叫何遇。”

  “哦,那辆卡车是你们的吗?”

  他指着就是马路对面的太拖拉。

  我点头,“是,怎么了?”

  他说完,他反倒看了一眼何遇,再看了一眼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都是辛苦人,这钱如果好赚,谁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头从口袋里把墨镜拿出来,在衣服上擦一擦戴上,“不过,车子很大,必须在上面摆点有人气的东西,不然不是人的东西也会爬上去。”

  他摆了个酷,钻车子里就走了,我问何遇,“那老头说的啥意思?”

  何遇一脸茫然,拿着那根烟,问,“你吸烟吗?”伸手就递给了我。

  他重新上了公路,继续往前面开,我心痒痒,香烟放在鼻子下闻,何遇给我火柴让我抽,我没好意思给塞口袋里了。

  我会抽烟,广州的时候,按摩店就在工地旁开了一排,老舅说男人吃喝嫖赌啥都不碰的人,都没啥出息,带我去过几次按摩房,我进了门又跑出去了,后来我老舅也随便我,但是开始教我抽烟,我经常抽烟一抽就是一包。

  车上有一只收音机,我调试了老半天,发现里面只有磁磁的声音。何遇说最近天气不好,收音机也不工作了。车上连本书也没有,我像只小狼崽望着一望无际、波澜粗犷的公里远处。

  夜里没想到真的下雪了,南方的雪从来没有大过,但是这场雪来的气势汹汹,上千里的路上只有一种雪景,枯燥且乏味。有只雨刮器被压断了,玻璃上积了层厚雪又被颠簸的马路给晃掉了。

  我们俩在车上开了有一天,吃的都是白开水咽馒头,何遇说等到下一个目的地,把货卸了,就去镇上吃顿好的。

  我点头,吃倒不重要,主要是太冷了。车子里什么制暖的装备都没有,而且总感觉那里漏风,有什么往我背后吹凉气,我手插在衣袖里捂着,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卡车停在路上,何遇两只手插在衣袖里睡着了。周围黑漆漆一片,前后左右都望不见东西,我打开车门下去解小手。

  地面的土都是冰渣子,往北边开了,气温降得更低了。我浇了泡热乎乎的尿,觉得有点饿了,小偷小摸不算错,从油布的空隙里扒拉了两个苹果,转身要回去,突然有个细微的声音从车厢里面传出来。

  我昨天和何遇一起绑油布的时候,看到车厢里明明是一车大苹果,怎么会有声音从车厢里发出来,我走过去,耳朵靠在车厢旁边,这次听清楚了,呲呲声是指甲抓东西。

  我处于神经紧张状态,没注意何遇下来,转过脸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他问我怎么了。

  我小声和他说话,“车厢里有声音,你听到了吗?“

  何遇楞了一下,”没有啊。”

  “你仔细听听。“

  何遇走上前,还是说听不出,但我很确定里面有声音,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粮仓老是少东西,以为是人偷的,其实后来发现是跑进来一些田鼠偷粮食吃,我估摸这是什么动物跑进来车厢里偷苹果吃。”

  我撸起袖子,“我看车上有把扳手,你拿来,我给它揪出来。“

  “可能你听错了,别弄了,我们就接着往下开。”

  我想在何遇面前表现下自己,坚持要这么做,何遇把扳手递给我。我爬上车厢,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一点点将将油布掀开。

  可我把油布都翻开了,圆滚滚的苹果堆着,也没看见有什么东西,我的手拨弄着大苹果,心想着不应该啊。

  何遇语气像个家长,“李成国,车上没东西,你下来吧,别玩了。”

  可是他话音刚一落,藏在苹果下面就有个黑影蹿出来,我反应不及时,扳手还没挥出来,那黑影直直就朝我脸上袭过来。

  我大叫一声,右眼皮火辣辣地疼,那个东西爬到我脸上,我看不清后退就跌在了苹果上。何遇把我手上的扳手给拿走了,对着它就是一敲,一声凄厉的婴儿叫声就炸在黑夜。

  我擦掉眼睛上的血,看着摔在我旁边的东西,是一只棕色毛发的山猫,外形像家猫,但是却大了好几倍,体形粗壮,它被何遇狠敲到了身体,嗓子里发出野兽嗡嗡的声音,等了会就慢慢爬起来跳下车跑走了。

  我拨开了它钻出来的地方,下面有一层苹果都被刨烂了,念着,“这山猫吃肉的,但估计下雪天饿不行了,找肉竟然找车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