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把萧远山的照片发给了Ms. Bauer看。她其实心里有些打鼓,毕竟Ms. Bauer不知道跟多少大师合作过,一个小小的业余摄影师,估计很难让她满意。r
照片发过去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太敢问,只好就这么僵着。r
偶尔晚上上线的时候,她会看见他的头像亮起来,他很准时,几乎每天都是10点上线。上来以后,会跟秋晨打招呼。r
“Hi。”r
“你好。”r
“今天雨下得好大啊。”r
“恩。等下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r
“你还在公司加班？？？”他发来三个问号,难掩地惊诧。r
“……是啊。”秋晨无奈地答,“今天服务器好像有问题,我的文件怎么也传不到总公司那边去,得看着传好了才能走,那边等着要。”r
“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回家多危险？？？”他继续连打三个问号。r
跟他认识的时间其实很短,不过秋晨发觉,他人很不错,很关心别人。而在他眼里,估计她的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整日加班,常常错过饭点,草草吃点饼干水果了事。r
“没关系,我一直这样。”r
那边无语。似乎这种她把他噎住的状况也经常发生。r
他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希望你早点找到男朋友,下班有人来接。”r
“这个,估计很难。”r
“是不是你要求太高？”r
“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呗。”r
秋晨不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在说这样一句话。r
“……但是A城的男女比例是109比100,肯定还有适合你的。”r
“可找到soul mate的比例,万分之一有吗？”r
“一定有。”他这次倒没有犹疑,“只要你相信有soul mate这回事。”r
“哈。”她自然相信这回事,只是不相信自己还有那个运气。r
“对不起。”他忽然说。r
“？”r
“跟你谈这么私人的话题。太唐突。”r
秋晨笑起来,这个人似乎绅士得很。r
其实在网上这样一个有距离的空间里,跟本来一点都不熟的人谈论这些问题,并不会觉得尴尬。r
“那我们换个不那么私人的话题。你觉得A城附近那么多古镇,哪个风景最好？最适合拍照？”r
“当然是东湾。”r
“哈哈,我也觉得哎。有一点破破的,不那么商业化,够安静。”r
“你有下雨天去过吗？更安静。”r
他们很快找到都感兴趣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r
可刚进行到一半,萧远山又叫停。r
“你还是先回家吧。这么晚了,实在不安全。”r
“好吧。”秋晨其实根本不在乎,她已经无数次半夜一个人回家。r
“到家了上一下线,报个平安。”r
“哪有那么严重,A城的治安很不错的。”r
“……你电话多少？我过半个小时打电话给你。”他依旧不依不饶。r
“行行,我回去就上线。”秋晨败下阵来,“可回去肯定超过11点了,你不是每天准时下线睡觉的吗？”r
“我等你。”r
初夏的天,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意。秋晨站在办公楼前等车的时候不自觉的抱紧了胳膊。她旁边有一个似乎在等人的男人,正在打电话：“还没好？我上来陪你吧？……那行,我就在楼下。……恩,放心吧,我等你。”r
我等你,多么美好温暖的三个字。r
秋晨有些恍惚地打车回了家,开机上线,萧远山果然还在。r
“我到家了。”r
“嗯,那就好。”r
“先去洗澡睡觉了。你也早点睡。”r
“好。晚安,再见。”r
“晚安。”r
他很快便干净利落地下了线,可见待在网上纯粹是为了等她回家。r
秋晨看着他转灰的头像,和那句一直不变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有那么一点点软,一点点热,像有团小小的光亮,微弱而漂浮。r
等Ms. Bauer终于看完萧远山的照片时,秋晨已经跟他聊得颇为熟悉了。他们在很多方面,似乎都挺有共同语言,喜欢同一类型的音乐,都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听巴赫的大提琴组曲,她喜欢的电影,他都看过,甚至连两个人在某个知名论坛上回过的帖子都有很多重复的。在那些帖子里,他还叫萧远山,她也还叫秋晨,却素不相识。r
所以,Ms. Bauer说他的照片并没有好到可以用来当旅游大片时,秋晨竟然有些失落。r
“秋,他确实不错,再过两年,估计就没问题了。”r
“两年太晚,我现在已经江郎才尽。”r
“他的文字如何？要是够好,也许可以做一期旅行者的故事,也不错。”r
“我看过他给国家地理写的一期旅行故事。文字是好文字,可是太man。”秋晨无奈地叹气。“跟我们女性杂志,不是很协调。”r
“那我也没办法了。请你再努力找好的旅游选题。不过可不要放过他哦。”r
“……我知道。”秋晨颇有些低落地说。r
“对了,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Ms. Bauer八卦地问,“我知道,你们中国人的名字,都有个很好的意思。”r
“呃,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名。现在知道这个,是一本小说里的一个武功非常高强的人的名字。”秋晨尽力解释。r
“噢？很有意思。是个什么样的人？”r
“一个本来一切美满,后来突遭变故,妻离子散,变得很悲惨的人。”秋晨只挑最简单的情节讲。r
“难道他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r
“……我不知道。我跟他并没有那么熟。”r
她挂了电话以后,忽然发觉,那个本来一切美满,后来突遭变故的人,不正是她自己的写照吗？r
晚上回家上线以后,她跟萧远山说了Ms. Bauer的意见,他丝毫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谁让我是个男人,写不出来适合你们的文字呢。”r
“对了,Ms. Bauer问你,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秋晨假公济私地问。r
“因为他武功高,名字又好听,像是一幅画。”r
“宋远桥,张翠山,莫声谷,个个都像一幅画。”r
“可是他们不够强。”r
“那风清扬？”r
“不喜欢笑傲江湖。”r
“我也不喜欢。那段正淳？”r
他发来一个愤怒的小人。“我不是那么风流成性的人。”r
“不对不对,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叫这个名字肯定有什么原因。”r
“真没有。”r
“一定有。不说就算了。”秋晨赌气。r
那边又沉吟半晌,“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r
“哼,随便你。”r
跟他说话,秋晨似乎已经毫无顾忌,只当他是个萍水相逢的投缘朋友,跟他聊天没有任何负担。r
如果可以,一直躲在这样虚拟的世界里,也不错。r
只是她的工作注定了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采访对象,广告赞助商,出版发行单位,等等等等。r
一天她刚陪着广告部的总监去见完一个新的大客户,傍晚回来便被宋流韵揪住。r
“主任。”r
“叫我主任干嘛？”秋晨奇怪地看看她。r
“晚上我们去happy。”宋流韵冲她不怀好意地眨眨眼睛。r
“为什么？你中彩票了？”r
“有人请啊。”r
“谁要追你？”r
“主任。”宋流韵在她桌上坐下,凑近了,一股甜香味扑面而来,“我看这次是有人要追你了。”r
“什么情况？”秋晨心不在焉地一边整理手上的文件一边问。r
“楼上的律师事务所啊,说要感谢我们给他们公司打了隐性广告,要请我们吃饭唱歌。”r
“那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栏目是你做的,要谢也是谢你。”r
“问题就在这里啊。”宋流韵拍拍她的肩膀,“纪暮衡的助理打电话来请我的时候,再三跟我说,一定要把你叫上。”r
“那又如何？”秋晨继续看手上的文件。r
“拜托,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宋流韵急得直晃她,“肯定是那天送你去医院,对你一见钟情无法自拔了,否则有必要请我们一起出去这么破费吗？”r
见秋晨始终不答话,宋流韵开始一个人唱独角戏：“那天你们孤男寡女,他把你抱在怀里,肯定觉得温香软玉,妙不可言,等你醒来再发现你温柔可人,身材姣好……”r
“流韵,你再这么意淫下去,小心我撕烂你的嘴。”秋晨冷冷地打断她,“他们要真想请我们去,那我就去,但是,只是纯公事上的,我不会,也不可能跟什么人发展什么关系。”r
“你就嘴硬吧,我待会就把你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做什么整理一个文档,统统发给纪暮衡,你到时候还不乖乖坠入爱河。”r
秋晨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流韵,我不知道什么叫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