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五最先是受杜松的指派用银子换粮食,石挺发觉钱五这事还做得很厚道,又追加了二十两银子给他操作。
大唐立国之后连年征战,在太宗年间实现了贞观之治,其实只是人口略有增加,军力强横了些,政治上比较开明,老百姓手里还是一样没有钱花。在武周朝农民稍稍好过些,但就是地主家有余粮的也不多。四十两银子在这时期可是个大数目,四十两银子四万枚铜钱,放在20世纪末万元户还稀缺的八零年代,五元钱一天工钱,二元钱一斤肉,十元钱一担的稻子,想像一下子突然有人拿四万元钱出来买谷子,那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钱五最先在县城里收购粮食的时候还很顺利,甚至最低价收购还有人给回扣,可他天天不断档的收购就出问题了。没有多少存粮人家根本就不卖了,可石家集一天的消耗在那摆着呢。钱五只能找人去外县购粮,这请人要给工钱不?运输要给工钱不?这采购成本自然就高了,起初几天钱五怕石挺怪他办事不利,把最先吃的回扣吐了出来,才撑了两天就不成了。邻县的粮食一收完,都得进州城了,这成本比以前高了二成多。
钱五实在扛不住了,只好冒着挨骂的风险报告石挺。没有粮商从外面调粮食进来,粮价就是涨到天上最终还是没有粮收。
“不急,你就抬高了价钱在县城里收,能收多少收多少,收不到就先停停。”石挺也没有办法,不是说只要有一倍以上的利润就能让商人挺而走险吗?等粮食涨了一倍了,还不信没有人帮着去外面收粮。庆幸的是,已经收的粮食还足以撑到社学的架子搭起来。
有了石挺任意涨价的答复,钱五就放心了,只要价格高了,别人不去收,老子自己组队出去收,收一担赚一担,累死也心甘。
“员外,到社学出工两升米一天倒不多,这一天还管二餐饭就太离谱了。那些力汉子哪一个一餐不吃一升米的,不能每餐都是纯粮食呀,可以掺些淮山,野葛。”钱五怕没等收到粮,社学工地就断炊了,那自己肯定也得吃挂落,劝石挺做饭的时候悠着点。
每餐成斗成斗地往锅里倒米,倒面粉,菊花也心疼,也曾劝过石挺加些淮山之类的野菜。这些汉子们一天往死里扛东西容易吗?有好些人为了每天多能拿一升米回去,每天拿几个硬馍馍来出工,硬生生的累昏在工地上,石挺实在不看不过去了,下了死命令每天必须在石宅吃二餐饭。
“如果真没有粮食发了,你说乡亲们会不会帮忙把社学建好?”石挺反问菊花。就算是没有一粒粮乡亲们自己带着硬馍馍也会把社学建好的,对着这样纯朴的乡亲,现在有条件了还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卖苦力吗?
钱五被打发走了,其他人还是为了挣两升米拼死拼命的干活,石挺脚痛,心安理得地在家里数着粮食,顺便调戏菊花过日子。
四月初一,逢石家集赶集,社学工地放假半天,出工的乡亲吃过中餐就可以拿着粮食逛集市。
陈三姐是在社学出工中为数不多的妇女之一,丈夫脑袋有些不灵光,反应总比别人慢那么半拍,可是又没有铁牛那强悍的身体,只是顶着罗家嫡系的光环每年由寨子供养着。这次修祠堂,建社学眼看着又只能看着别人看得粮食,还是仁慈的大傻想了个妇女也能到社学上工的照顾政策,让公公天天在寨子里修祠堂(修祠堂只能是男丁),自己到社学上工挣粮食。社学修好了,小狗子和小花要是能来上学就好了,听说不仅管饭,瞎眼婆婆还在给他们做衣服,鞋匠铺子里已经做好了上学生孩子的鞋子。唉,同样都是傻子,丈夫怎么跟大傻就不能比呢?听说他今年举行成年礼,要是来找我当礼娘就好了,那样小狗子和小花肯定能来上社学了。
陈三姐吃饭很快早早地出了石宅,等她胡思乱想一通,别人也全吃过饭出来了,现在大家手里都有粮食,反而是要兑的东西少了,小狗子和小花从过了年一直念着那山楂片儿,今天得给他们兑点回去。
跟陈三姐有同样的想法的乡亲很多,最近大人都忙着做工,总觉得亏欠了孩子,或者是那些既管孩子还跟着罗族老春耕的老人家。
小孩子的糖果,厚实的麻布最好兑了,这些拿着零嘴儿出来兑粮食的外乡人笑得脸都长不开了,山楂片,爆米花,棉花糖,没有一样不兑得光溜溜的。到了后来,这一天来赶集的外乡人大多高兴而归,因为过今天又是上工的日子,没有兑到东西的乡亲们为了证明自己赶过集,只要是能用上东西都会兑些回去。
石挺就兑东西的烦心事,那些外乡人只要脑筋灵活点的都会在第一时间给石家交上点小意思,这石家明显不是以前的石家了,傻傻地石员外现在对集市上的吃食,零嘴儿看都不看一眼,送上门的小意思也让人带给社学工地上的小孩子们吃了。外乡人真怕石大傻哪天不高兴了,还要收他们的摊位费和提成。
小家伙今天也跟着放假半天,从瞎眼婆婆的魔掌里逃了出来,带着小伙伴们集市里当土豪,看中啥了就叫铁牛拿东西上前去兑,经常是把别人东西连底兜,直接扫货,弄到别人想不打点折扣也不行,谁叫人家是大主顾,还是石家的大小姐。
下午放假全都出去放风了,就是凤娘也拄着根拐杖去马爷爷家看那窑石灰的进度。没有人打扰,石挺就拉着菊花的手看手相,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不懂?没有关系,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背口袋,五螺六螺打树兜,七螺八螺开当铺,九螺十螺当大官(干部)。两个人手拉手数手指上螺和筲箕,玩得不亦乐乎。
“哥哥,依康大叔被人打了。”小家伙带着一帮小毛孩冲了进来。
菊花脸红红的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石挺还忍不住想去抓,换来一个狠狠的大白眼。
这依康看来就是害人精,一提起他准没有好事。不过小家伙的面子得给,这人还得去看看。
说依康被打夸大了些,只不过是被人推搡了一下,然后给人训孙子一样的给人骂。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今天又拿了些鸡蛋下来兑粮食,刚开始根本没有人理睬他,他以为今天得提着鸡蛋回老鹰岩了,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有个在社学上工的乡亲为了不至于空手而归,就要把他的一篮子鸡蛋全兑了。这是大好事,伊康高兴极了,可鸡蛋太多,可乡亲又没有东西装,看他织的篮子手工很漂亮就提出连篮子一起兑了。伊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下就出事,篾匠正好在旁边站着呢,哪里能够允许伊康这外来户抢他的生意,就动手推了伊康,兑鸡蛋的乡亲看兑个东西还要出岔子,就不跟伊康兑了,伊康苦苦地哀求乡亲跟他兑,篾匠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三道四。
“许三儿,你发什么泼?一个竹篮子就让你没有饭吃了?”石挺一发话了,许篾匠不敢再嚷嚷。
“员外,不是石家集的匠户不能在这卖手艺,这是规矩。”石挺的威望再高,关系到吃饭问题,许篾匠也要红着脖子辩解几句。
石挺现在很牛气,直接没有理许篾匠,走过去问依康。“价格商量好了没有,这次就兑了,下次不要再犯。”
许篾匠听石挺发话以后不让依康卖竹器也就放了心,赶紧转身就跑,别让大傻一犯横还要无端受他的气。
“下来了,也不到石宅看看,小妹可是经常提起依娜呢。中午还剩下些饭菜,吃了饭再回去。”
依康有些木讷,不善于沟通,被石挺像个木偶一样叫回了石宅。他不是不想来石家,只是上次欠了人家的一个那么大人情,说了帮忙做农活的,到现在也没有兑现,依康觉得难为情,都怕见到石挺。
“你堂客生了没有。”
“又生了一个女儿。依娜在家里照顾呢。”菊花给他盛了一大碗米饭,里面还夹了块给石挺开小灶的腊肉。
“员外,求您帮我家在伏牛寨落个籍吧。”依康没有吃饭,两眼泪水地跪在地上求石挺。
怎么每次一看到依康,就是他下跪求情呢?石挺怀疑自己跟依康是不是八字犯冲。菊花是软心肠,看一个大汉子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求情,就特别同情。“你叫依康吧,看你的系的头巾是青苗吧,你一个青苗想到伏牛寨落籍恐怕就是花寨主也做不了主呢,你就不要为难石挺了,还是起来吃饭吧。”
这事还真做不了主,青苗到白苗势力范围落户都属于外来种族入侵了,这风险没有谁担当得起。
依康不落籍就像无根之萍,可能在伏牛寨生活几十年子孙后代还是说被赶走就赶走了。这样没有保障的生活远比生活艰苦更让人揪心。
“落籍我是真帮不了你,你们从剑南那边搬迁过来也不容易,如果不嫌弃就来给我家做长工,只要我石家不倒,你就能够安安心心的在石家集生活,你一时接受不了,就再想想,我现在正要开个大鱼塘,包给你,你忙完春耕还可以挣点粮食养家。”
依康知道这是石挺最大仁义了,还能有什么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