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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秋离,想你的365天


  一年时间能改变什么?能让一个人从依赖变得独立,从开朗变得隐忍,而我的一年时间,自陆薄言离开后就被满满的思念占领。如果不是他突然消失,我大概一直无法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对他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也许是他说我是个奇怪的人的时候,也许在大理双廊,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总之,这个男人,就那么清晰地在我的脑海里存在,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会隐隐作痛,我喜欢着的那个男人,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放了我的鸽子,并且长达一年之久。

  一年前的那天,陆薄言叮嘱我在家里等他,当初为了方便给他做饭,他特地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时间久了,那里熟悉得就像我的家一样。下了课,我早早就在公寓里等他,可几近天黑我都没能等到他,打他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到后来就变成无法接通,自那以后,他的电话我再也没有打通过。我担心他是否会出事,去了所有的医院找他,去了任何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那个晚上,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但那一天,他对我失约了。

  我在他的屋子里等了将近一个多星期。一星期后,当白安安把我从陆薄言的床上揪下来的时候,我才终于清醒地认识到,陆薄言离开了。也许那一天,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我抱着白安安号啕大哭,在我的人生里,除了我母亲出走的那次,再也没有像这般伤心欲绝过,仿佛怀揣着的珍宝不翼而飞。我痛哭流涕,无法接受陆薄言已经离开了的事实,过去种种美好,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在我眼前一一闪过,他明媚的笑仿佛还在眼前,我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慵懒的声音说“我饿了,我要吃肉”。这一切画面明明近在眼前,可那个人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道别,没有只言片语,就像他不打招呼就闯进我的人生一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我的人生。

  “米澜你醒醒吧,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再对他心存幻想?”白安安抱着我,心疼地说。

  我这才发现白安安并非独自前来,在她身后,陆子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表情极其复杂,那眼神仿佛带着一丝丝怜悯,刺痛了我的眼睛。

  又过了一个月,陆薄言仍然没有半点消息,我也渐渐死心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他明明已经决定要走,那天为什么又要约我?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而别?每当午夜梦回之际,这些问题就像梦魇一样抓着我不放,梦里,他微笑的眼睛像一盏明灯,我终于知道,我爱他,比我想象中更深。

  这一年来,我从大一升到了大二,跟白安安整天腻在一起,陆薄言刚走那会儿,她怕我想不开,对我寸步不离,连自己约会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我。陆子牧跟她关系好,我们三个就顺理成章地常常厮混在一起。

  跟陆子牧深交之后我才发现他远非外表那样高冷,他幽默风趣,很会逗女孩子开心,尤其是白安安,逮着陆子牧就一顿揶揄。白安安见我没再悲天悯人时,恰到好处地将陆子牧塞给了我,她俯在我耳边说:“米澜,陆子牧可喜欢你三年了,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

  我无意识地皱起眉头,说:“我不喜欢他。”

  白安安不干了,戳了戳我的脑袋,说:“感情当然是相处过后才会产生的,难道你第一次见陆薄言就喜欢上他了吗?”她嘴快,一说完才发现自己踩到雷点了,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瞬间变得可怜兮兮。

  我撇过头,对白安安说:“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

  如果爱情是可以给机会就有的,那我给了陆薄言无数次机会,他为什么不爱上我?走得那么彻底,无牵无挂,甚至没带走屋子里任何东西,连那架他最宝贝的钢琴如今都只能孤零零地在空荡的房间里,等着主人的归来。

  大抵,在他心里,我还没那架钢琴重要。

  陆子牧生日那天请白安安吃饭,白安安死乞白赖地非要拉上我一起,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实在有些尴尬,我面对正中间的蛋糕,恍然间有些失神。一年前,那个为我过生日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点上蜡烛要我许愿,都说生日愿望一定能实现,而我的愿望不足一年就分崩离析了,只是哄孩子的手段,偏偏那个时候我信以为真。

  白安安忽然狠狠撞了一下我的手臂,问:“跟你说话呢,怎么也不理人?”

  我回过神,忙说对不起。

  陆子牧面上虽有些僵硬,但话里仍谦虚客气。他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不像陆薄言永远只在意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陆薄言是那种万事先爽了自己再说的人,而陆子牧则刚好相反,比如此时,明明是分外尴尬的时刻,他却能轻易化解。

  “没关系,我是说,我没什么想许的愿望,你有吗?”陆子牧笑着问我。

  我茫然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白安安,脱口而出:“许愿这种事不都是骗人的吗?”

  白安安轻咳了一声,狠狠剜了我一眼,陆子牧的表情看上去更僵硬了,最后关于许愿这个问题被白安安机智地搪塞了过去,这一餐吃得兴趣全无。不,是自从陆薄言走了之后,吃饭对我来说就只是吃饭而已,不像从前,看着他吃东西好像拥有全世界一样的表情,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这个城市那么大,却处处都有陆薄言的影子。他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跟他之间的回忆居然有那么多。

  那一年双廊,如果我勇敢一些,是不是也能阻挠一些他的义无反顾?义无反顾地离开,头也不回。

  用完餐,白安安借口有约会先溜了,只剩我跟陆子牧两个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给我们找机会单独相处,白安安一走,我就对陆子牧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话里意思已经足够明白,但他说:“现在还不晚,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一定要去?”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非去不可。”

  印象里,陆子牧很少会强人所难,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出如此强硬的话,非去不可,是和我有关吗?可他要去的地方和我又会有什么关系?

  “我十岁的时候听过一场演奏会,不是什么世界级大师,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交响乐团,但就是那场演奏会,改变了我对人生的期许,那场演奏会的海报我至今还保留着,你不想看看是一场什么样的演奏会能改变一个十岁孩子的想法吗?”陆子牧在车上对我这么说。

  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说:“说实话,我不想。”

  陆子牧显然并不意外我的答案,挑了挑眉,摇着头,说:“你真的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指我没有像她们那样围着你转做各种爱慕钦羡状?”我开玩笑地问。

  “不是,就是不一样,也许你自己没有感觉,米澜,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你总是冷冰冰的样子,对人又凶凶的,但你的表情又那么平和,我那时偷偷跟过你几次,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对一切外在事物都那么不在意的女孩儿,你甚至不喜欢装扮你自己。”

  他说了一长串话,明明是和我相仿的年龄,却带着长者的语气,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你没听说过吗,女为悦己者容。”

  这下陆子牧是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干笑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尴尬,好在这个时候出租车终于在某处停下来了。这里位于城市的边缘,但也是很多艺术家喜欢来的地方,这一带被人称为艺术区,演奏厅、展厅,以及各种造型奇怪的房子均坐落在此。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看着我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陆子牧忍着笑,问我:“陆薄言以前没带你来过这里吗?”

  “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反问,陆子牧很少提及陆薄言,我还记得两三年前在我打工的甜品店门口陆子牧那轻轻的一声陆薄言,但是很奇怪,我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应该很喜欢这里。”陆子牧下了定义,我几乎都要忘了,陆子牧也是弹钢琴的,听白安安说,还得过不少有分量的大奖。

  “你们艺术范儿的人都喜欢这种地方?”

  陆子牧但笑不语,我跟在他身后,三两下就到了某个演奏厅内。他带着我穿过长长的回廊,最后在尽头的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向我介绍:“这里面张贴着所有在这里举行过的演奏会的海报,以及当时的一些照片。”

  “陆子牧,我想我得诚实地告诉你,我对演奏会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他该不会以为我喜欢陆薄言,就会连带着也喜欢上演奏会、音乐会这类高雅的项目吧?

  “你会感兴趣的。”他自信地说,伸手推开了门。

  这家伙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想来来这里的次数应该比我去学校食堂的次数还要多。

  墙壁上张贴着各色海报,有些崭新,有些已经有了些年月,我无聊地转了半圈也猜不透陆子牧带我来这里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或者我应该随便找个借口跟他say goodbye?我这么想着,忽然间,电光石闪,目光猛地停留在一张斑驳的海报上,像是被岁月侵蚀,尽管保存极好,海报看上去仍破旧不堪了,但是海报上的那个人……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我总能一眼认出来!

  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十七岁的陆薄言和我遇见的陆薄言,除了身高更高了,气质更成熟了,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狭小的私密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海报上大大的宣传语写着:十七岁天才钢琴家陆薄言首次独奏会。

  眼眶渐渐湿润了,我用力吸了吸鼻子,也没能阻止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下来,抬起手忍不住去摸了摸眼前这张海报,指腹间的冰冷深深烙进我的心里,我在这里,和十七岁的他,狭路相逢。

  原来,他的世界,是如此光芒万丈。

  “那一天你上他车的时候我就认出他来了,没想到他还在这个城市。”陆子牧像是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只是物是人非。

  “陆薄言十七岁的时候就是舞台的宠儿,他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人,每一首曲子、每一个音符,都能被他用自己的感觉和情绪独特地表达出来。陆薄言弹过的曲子,总能被标上他自己独有的味道和气质。这个圈子里的长辈都称他为天才,大家都想象着这个少年成名的钢琴家会怎样在圈里一展拳脚的时候,他却忽然无故消失了。他只在舞台上待了三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舞台之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只能确定,他依旧在做着他喜欢的事情。所以后来,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陆子牧眼里有落寞,脸上有苦笑,毕竟,那是还是孩子时被他看作偶像的人。

  我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心里的酸涩无人能懂。我一直都知道陆薄言不是寻常人,但我没想到他的不寻常有一天会像一层阴影落在我头上。边上还有他当时演奏时的照片,灯光璀璨,他闭着眸子,仿佛在聚光灯下独舞,他弹琴的样子极为好看,一架钢琴,就能承载起他所有的气质和乖张。

  我爱着的陆薄言,和照片上的少年,不谋而合。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面上的平和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人忽略他微微紧蹙的眉心,我和他的距离,竟比我想象得更遥远……

  “米澜,他不适合你,放手吧。”陆子牧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挡住了我的视线,第一次,我觉得他身上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在我身边那么多年的人,我到今天才真正知道他的身份,他从前是做什么的。可即使是这样,对陆薄言,我仍埋怨不起来,也许是他带给我太多的快乐和欢笑,也许是他给了我无穷的对生活的希望,也许因为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鼓励过我,对他,我始终抱着一种敬畏的态度,爱,比喜欢更多一点点。

  “从来也没有拥有过,何来放手?”我冲他苦笑,转身往外走。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我甚至觉得陆子牧是故意给我难堪打击我的,我越走越快,尖锐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噔噔噔地响着,身后,陆子牧没有跟来。

  出了演奏厅我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此时天空阴沉沉的,怕是马上大雨将至,我连忙跑向附近的公车站,可才没跑两步,从演奏厅出来的身影让我生生止住了脚步,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近。

  她看到我也有些意外,但仍然得体地向我打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我看着许辰,说不出话来,只能搓着双手嘿嘿地傻笑一声。

  “下个月我在这里有一场演奏会,来商讨一些相关事宜。”许辰说。

  演奏会?哦,是了,她和陆薄言是大学同学,如果陆薄言真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那她一定也不差。

  “你……一个人吗?”我局促地问,只觉得这风可真冷啊,吹得我嘴唇都在发抖。

  许辰轻轻笑出了声,打量着我,摇头,道:“当然是一个人,你想知道什么?陆薄言的行踪?抱歉,事实上我也正在找他,如果你遇到他,烦请转告他一句,逃避这种懦夫的行为不适合他。”

  “逃避?”我被她绕得有些蒙了。

  许辰并不愿意同我多谈,她拍了拍我的肩,说:“对你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不过很多事情,你迟早会知道的。”

  她临走前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我无法看透和揣摩的心思,甚至还有一点点……责怨?直令我心里发颤,我记得那时在机场,她也是这么看着我的。

  这年冬天,这个位于沿海的城市终于下起了大雪,不过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被一片白色笼罩,白雪皑皑,连接着天地,照亮了窗台和灯光。窗户玻璃上全是水汽,用手指就能写字,我正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开门进屋的声音,我惊了一下,飞似的跑出房间,我那个久未见面的父亲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

  我们大概一年只见一两次,有时候甚至连一面都见不上,但他每个月往我卡里打钱倒十分准时,从没忘记过。这个我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在物质上给了我极大的满足,却无法给我所谓的父爱。我还记得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听邻居说起,我爸觉得我不是他亲生女儿,要带我去做亲子鉴定,当时我只觉得是那些人无聊乱传。但是有一天,我姑妈把我叫到一边,叮嘱我若是我爸带我去做亲子鉴定千万别去,我这才相信了我爸不把我当自己女儿这件事情。我妈后来说,她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我爸的事情,我就是我爸亲生女儿。但我觉得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我爸到现在还固执地这么以为我都觉得无关紧要了,远走的人已经远走,剩下的人已无感情,相看也是两厌,何必呢,所以分开住挺好的。

  “我回来拿一些东西,对了,澜澜,你记得过年去爷爷家吃饭,爷爷奶奶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你不去吗?”我靠在房间的门边上反问他。

  他只是干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我。到过年那天我才知道,我爸当时之所以会有尴尬的表情且无法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春节难得的假期,他要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孩子的男朋友,一家四口风风火火、快快乐乐地去海岛度假。真幸福啊,真是家庭和睦啊!

  遥想当年,他似乎从来没有给我妈和我一个像样的旅行。他和那个女人可真是真爱啊!

  大年初六,大大小小的商场都已经开始营业,我在小区附近常去的那家咖啡厅蹭网,谁知看剧正看得入神的当口儿,一只大手忽然抚上我的头顶,我心里猛地一悸,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一抬头,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

  居然是展航!

  自那年和展航双廊一别,期间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抢没抢回他女朋友,见他红光满面的,看上去似乎过得十分不错。

  遇见故人,总是觉得无比亲切,展航在我对面坐下,托着下巴细细打量了我半晌,才分外认真地说:“是长开了吗,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有味道。”

  “你是专程来揶揄我的吗?”说话间我让服务员拿来菜单,他却摇头往外推了推。

  “给我一杯柠檬水。”

  “你现在活得这么健康?”

  他立马皱起眉头,佯装生气地问:“难道我以前在你眼里是个很不健康的男人吗?”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以前从没见你喝过酒以外的东西……”一见他脸色不对,我立刻转移了话题,“话说,你这次来申城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陆薄言,不过我找了他好久了,他电话也不接,人也不在家,他在哪里?”

  是了,展航在这个城市唯一有交情的就是陆薄言了,他不是来找陆薄言又会来找谁?陆薄言在哪里?我也很想知道。

  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回答他:“我很想帮到你,但事实上,自从一年前他无故离开后,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者你会知道?”

  眼前这个男人和陆薄言曾在双廊分享过彼此的心事,陆薄言那种极不容易吐露心声的人会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展航,就说明这两人交情匪浅了,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期待,也许展航能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

  “我如果知道他在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喝柠檬水?”他鄙视地白了我一眼,“要不是恰巧路过看到你坐在这里,我就回去了,陆薄言那家伙,行踪不定,鬼知道他在哪里。”

  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是啊,陆薄言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伙,要真不想让别人找到他,怎么可能会去别人能找到的地方呢。可他究竟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连生病了都要死撑,心里有事也自己硬抗,一个人真的可以吗?随即我又觉得自己可笑,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在我没有认识他之前他也是一个人,不照样好好地过了从前那么多年吗?

  展航听说陆薄言走了,并没有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原来,陆薄言突然不告而别的行为对于熟识他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常态了吗?

  “我说米小澜,你的表情真是千变万化,我都看不过来了,你想到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展航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脸一红,下意识地拍掉他的手。

  “你难得来趟申城,我带你逛逛吧?虽然陆薄言不在这里,但我还是可以尽尽地主之谊的。”

  “算了,没时间,别说陆薄言不在,就是他在,我也是今晚的飞机回去。”说完,他忽然在我脑袋上揉了揉,声音也变得比刚才轻柔许多,“你这孩子,心思真重,开心一点知道吗?陆薄言不是对你无意,他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他会回来的。”

  一句话,让我眼睛微微酸涩。这个城市纵使百般孤独,还是有人愿意在阳光下望着你的,他能看懂你的悲伤和孤独,读出你的无助和彷徨,尽管你们也许并不真正熟稔,但到底是有人,真心待你。

  我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对他说:“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陆薄言才不是表面上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才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更不是别人口中那种凉薄之人,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回到我身边。

  展航临走前,我带着他去海吃了一顿,我执意送他去机场,他拿我没办法,最后只能默许。我们说起当时在双廊的生活,只觉得过去岁月多美好,那时有陆薄言在身边,生活无忧无虑的,我追在展航身后求着他教我摄影,后来陆薄言就买了一台相机给我,可惜展航不在这个城市,陆薄言也走了,这个孤单的城市呵。

  “展航,你后来……有去追回她吗?”

  他扑哧笑出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米小澜,你以为生活是偶像剧吗?哪来那么多抢婚的戏码?”

  “你不后悔吗?”我看着他,有些不解。听陆薄言说,展航十分爱他的前女友,当年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都市里的一切隐居在双廊小镇里。他曾是业内极负盛名的摄影师,却放下光环,甘愿陪她在山城小镇长居,单是这份取舍和气魄,就没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如果她觉得那才是她的生活和幸福,那我当然选择不打扰。”展航说。

  我突然想起阿信的那句歌词:不打扰,是我的温柔。这首歌,当年在演唱会被阿信唱得撕心裂肺,那时候我还是不懂爱的年纪,懵懵懂懂,直到多年后才感悟到那些情绪所传达出来的意愿。爱情没有对错也没有得失,只是在那个刚好的年纪里遇到了刚好的他。并非缺少缘分,而是刚巧错失在了对彼此最合适的岁月里。

  深夜十一点,展航的飞机起飞了,我和他短暂匆促的相聚,却觉得这一年来的郁结消了不少。展航的豁达不知不觉地也传染给了我,他是有智慧有气概的男人,就算失去了她,也会遇到下一个更好的她。

  大二下半学期刚一开学,白安安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学院常年与国外一些著名学府进行合作,送优秀学生出国学习更专业的知识,系里这次给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就落到了我头上。我盯着白安安兴高采烈的模样着实有些怀疑,我的成绩虽然不差,但比我好的也不算少数,这种众人争抢的好事情怎么着也不该落到我的头上啊。在我的逼问之下,白安安终于承认,是她让她老爹稍稍动了点手脚。

  我当即黑下脸来。白安安家里有钱我知道,但我跟她做朋友从来没有想过要沾她什么光,如今倒好,别人会用什么眼光看待我和她的友谊?

  “米澜你就是想太多,其实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况且你的专业课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把名额给你也无可厚非啊,这种机会难得,你不要给我矫情。”

  “安安,你这样做,会显得我好像是为了利益才跟你做朋友。”

  “我知道你不是就好啦。”白安安挽住我的胳膊,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说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有实力才行啊。你试想,如果你没实力,就算我爸费尽唇舌也不可能把名额分给一个没实力的人啊,你能得到这个好机会,自己的实力占百分之九十八,我爸的因素只占百分之二哟。”

  她真是巧舌如簧,让我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将信将疑地盯了她好一会儿,傻兮兮地问了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谁不知道我们申大心理学的米澜啊,聪明高冷又成绩好,就只有你老怀疑你自己,别妄自菲薄好吗,你很优秀的。”

  我被她哄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当年高考结束,得知我报考了本地的申大后,白安安也跟着我到了申大,从此我俩又成为校友兼好友。若不是她,我的大学生涯估计还是免不了独来独往,有时候她的乐观活泼会传染给我,让我觉得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而且——”白安安忽然话锋一转,“自从陆薄言走了之后你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城市有点不适合你,你出去看看也好,没准就豁然开朗了,反正交流学习大概一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刚好你挥刀斩情丝。”

  “情丝都没有怎么斩?”

  “米澜,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总而言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叉腰想教育我,奈何语气强硬不起来,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我知道白安安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除了自己,外人又怎会了解。有一种坚持,如同信仰一般,是不能终止的。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反倒没有之前的不踏实了。前往洛杉矶学习的消息一出后,我第一反应就是,若是在这一年里陆薄言回来而我错过了他怎么办?后来这个想法被我从脑袋里强制剔除了,如果他有心,找我会比我找他容易许多。

  出发前一晚,陆子牧邀我去听他们音乐学院的报告演出,他将会登台独奏,我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想到这两年,他对我照顾有加,再者我即将离开,一年后又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于是就去了。

  他给我留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视野极好。我对音乐本就一窍不通,从前也只听陆薄言弹琴,但陆薄言从来不同我说跟音乐有关的东西。看着台上的陆子牧,我不禁想起那时的陆薄言,陆子牧跟陆薄言的弹奏手法全然不同。陆子牧很是学院派,弹琴一板一眼,无功,但也无过,陆薄言不同,他弹琴时有一种忘我的走火入魔的状态,情绪起伏从姿势动作就能感受到,他是自由派,不被任何约定俗成所束缚。

  我真不该来,这样的场合,分分钟让我想起陆薄言。

  好不容易熬到演出结束,散场的时候陆子牧叮嘱我在门口等他,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束花,大概是庆祝演出结束别人送的,他一身黑色正装,衬得气质格外温润。

  “恭喜你,演出很棒。”

  陆子牧笑着歪了歪头,对音乐,他总是格外自信。还记得第一次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还有些害羞,现在虽然也会时不时地脸红,但有了男人的担当和风度。身边的人都长大了呢。

  “送给你。”他这时将手里的花递给我,白炽灯下的脸泛着微红。

  “别人送给你的我怎么能收。”我连忙摆手拒绝。

  “不是的。”他急道,“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

  他声音低低的,目光飘忽不定,不敢看我,我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心里的难过突然汹涌。

  “陆子牧,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有人。”

  终于,陆子牧的手慢慢放下,脸上尽是颓然的笑,他说:“我知道,但是我怕,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米澜,一次机会都不行吗?也许……也许你再也等不到了呢?”

  “等不到,那也是我的事,陆子牧,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往后退了一步,心里难过得要死,我懂这种感觉,就像万箭穿心,就像在无边的黑夜里喘不过气,明知前方是死路,仍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飞蛾扑火般,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对,从高中到大学,眼里只看得见你,只喜欢你,米澜,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女孩子。”陆子牧脸上虽然笑着,却跟哭一样难看。

  “是,所以陆子牧,不要喜欢我。”

  因为,不值得。

  深夜航班,我坐在机舱内,不舍地看着这个城市,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对这座城市产生过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夜空里的星星点缀着这个城市的黑夜,这大概是我在未来一年内最后一次看申城的夜景。走之前我跟爷爷奶奶告别,电话里我爸只说出门在外自己小心,再也没有别的话了。我们父女两个,永远只有相顾无言,当然,除了钱,他什么都给不了我。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总是半梦半醒,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间或做了几个梦,从母亲出走到陆薄言离开,还有那年双廊,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也就是如此了。飞机快到达的时候,我被自己的梦惊醒,眼睛无法完全睁开,手上触及已是一片湿润。心口隐隐作痛,我长长舒了口气,广播在这时候响起,飞机将于五分钟后降落,我已经到达洛杉矶。

  洛杉矶当地时间将近晚上十一点,刚出关口我就有些蒙了,由于另一个同学已经提前来了,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想办法找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再去学校报到。来之前,白安安一再叮嘱我注意安全,对于美国的治安她实在有些不放心,本来我并不担心,可此时此刻,大晚上,一个人,异国他乡,我心里居然有些发怵。

  还来不及感受洛杉矶的气息,我就已经无端进入一种恐慌。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充满着惊喜,当你走出一扇门进入另一扇门,也许世界都变得不同了。在飞机上时,我死也不会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我一直在等的人。

  “嘿,好久不见,还是这么任性,真是一点也没变。”

  我猛地停下脚步,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起来,我紧张地抿嘴,这个声音,这个语调,熟悉的中文,就算久别,我也不可能忘记那个人说话的样子。

  是因为我太想他而出现幻觉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距离不到一米的地方,他双手抄着裤兜,慵懒地站在那里,嘈杂的人群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一刻惊喜和失望交错,多害怕转身之后又是一片落寞。

  那种久别重逢,那种失而复得,那种你一度觉得再也等不到找不回的绝望,在一夕之间,淹没脑海,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像一个噩梦,而此时,梦醒时分,身边人犹在。如果,这是一场梦,能了却多少心伤和悲凉。

  “欢迎来到洛杉矶。”

  陆薄言站在人群里,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彷徨的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