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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的是美术课,是吴梅湘老师上的静物素描课,课后布置了作业,就是素描一个开水壶。所以放学后,我和同桌都留了下来。其实美术课,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从小学时开始就喜欢了,感觉会画画的人都好厉害,具体厉害在哪里,又说不上来。故我对吴梅湘老师还是十分崇敬的,而且还是一位美女老师,上她的课,也是特别认真听的,虽然不是什么主要课程。
当我画得正投入的时候,抬头看了看黑板(老师留下作业时,也留有板书,提示我们画开水壶的一些要点),讲台上站着一个女孩,对,就是坐在我前面的女孩,拿着黑板擦正准备擦黑板,我立刻叫住了:“等等……等一下……等我抄一下……”
女孩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都下课那么久了,还没抄完,影响我打扫卫生。”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快点……给你三分钟……三分钟之后,我就擦掉。”
她说话很干脆,我也没去回她的话,只顾着抄板书。生怕时间不够用……我和女孩那时的关系,还是可以聊上天的,虽然平时她是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见她和班里的其他同学有交流,就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女孩,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总是留着过肩多一点的马尾,而且马尾还总是往左边偏一点。喜欢穿灰色调的衣服,但是很干净整洁,和她玩得最好的应该就是她的同桌了。对女孩有如此深刻的映像,也是因为我坐在她后面已经将近一个学期了,1月6日,也算是临近期末了。然而,那时的我,正在抄板书的我,对她,对这个安静的女孩,对我喜欢了十年之久的娜,也只是有好感而已,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也只是好感而已,也还是谈不上是喜欢。
其实从刚开学,就已经对她有好感了,记忆也是十分深刻,是发课本的那一天。当老师念到我名字,叫我上讲台领课本,从左边讲台开始,依次拿课本,然后从右边讲台返回自己的座位。返回座位的途中,拐弯的时候,没有太注意,大腿就碰到了第三组第一桌的桌角,我手里抱的一本课本,掉在了桌子上。
当时我还没缓过神,就听到了一个甜美而动听声音:“你没事吧。”然后,就看到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你的历史课本,我给你放在上面了哦。”
她边说着边把课本放回到我手里抱的书本上面,我定了定神,看了看座位上的人,是个女孩,扎着马尾的女孩,我当时就脸红了,说不上为什么,脸就红了。我说了声“谢谢”,就返回我的位置了,我的座位在第三组的中间,隔着女孩两个桌子。坐在座位上,回想了刚才的对视,这个脸蛋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可是我们都是刚上初中的呀,刚来到的新班级,也不是我小学同学。怎么会有见过面的感觉呢。我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就是在寻找我们是不是有见过面的场景,有没有相遇过的时刻,然而始终是找不到那样的片段,始终是没有和女孩有关的画面。
“铃铃铃……铃铃铃……”正在寻思的时候,放学的铃声想起来了。老师说:“先这样吧,还没领到书的同学,下午再发。先回去吃饭吧。”
于是我走出教室,朝宿舍去了,也把与女孩见过面的事,放到一边去了。穿过篮球场,经过老师的宿舍,老师的宿舍就在教学楼对面的一排砖瓦房,一个篮球场的距离,可能是教师公寓的楼房不够安排,所以有好几个老师是住在这一排瓦房里的,我的班主任,韦思琳老师也是住在这一排房子里的,住的是中间的一间屋子。当我走近最后一间宿舍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是电视的声音,可能是老师刚刚打开电视,之前关电视的时候,声音忘记关小的缘故罢。后来声音就慢慢变小适中了,仔细一听,是在看连续剧,但是看的是那一部,也听不出来。
连续剧……对……没错……那女孩……那个和我对视的女孩,像是在连续剧里见过,不可能的呀,早上与那女孩对视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嗯……是有点像……确实是有点像一部连续剧的女主角——《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梅湘南,特别是那双大而亮、而且还有点忧郁的眼睛,也留有那样过肩一点的马尾辫子。
2002年,这部电视剧特别火,2001年10月份的片子,从小学看到初中,电视台天天放,总之只要是有一部剧火起来,各个电视台跟风似的放,没玩没了的放,这样的情况,到现在都还是一个样。这天天播放的效果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电视剧演员的名字啊,电视的片头曲啊、片尾曲啊、插曲啊等等……都记得滚瓜烂熟,一听音乐的前奏,就能说出歌名来,现在让我去想,是怎么也想不起那些演员和歌曲的名字了,毕竟距离现在都已经过了16年之久了,唯独梅婷,让我记忆深刻,也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梅湘南,或许她就是我喜欢的明星类型吧,也说不上是喜欢,那时的我,对追星还是没有什么概念的,或者就是感觉她很特别吧。
就这样,因为爱屋及乌,我瞬间就对那女孩好感起来了,声音又那么好听,而且还有点像电视明星,于是就想去关注她。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就去讲台上找花名册,去找了她的名字,终于知道她姓韦,名叫怡娜,但是我更喜欢直接叫她娜,简单又好听,而且还很亲切。我们就这样不期而遇了,那也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虽然并不是什么浪漫的邂逅,却是让我脸红心跳的一次碰面,让我一见便钟情了十年之久的会面,我深爱着的娜,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闯进了我的生活中。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之后,我就坐到她后面去了。因为那时我已经当了班长,我去找了班主任谈心,我说想坐前面的位置,这样能让我更好的去听老师讲课,班主任当时也没说什么,可能是感觉我也很上进,也就同意了我换位置的请求。到底是为了去接近娜而去和老师提这样的请求,还是真的就是为了学习而换的位置,我现在也是记不得清楚了,又或者两者都有的罢。因为初一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虽然排不进一、二、三名,但也是排在十名以内的,初一时的我,也还是比较热爱学习的。反正我是记得,不知道是期中还是在期末考试,全校统一排名的时候,我也是得过奖励的。具体奖励了什么,现在也是忘了。
这一坐到女孩后面之后,我就开始以各种各样的小借口接近女孩,比如借你小刀用一下啦,接你铅笔用一下啦、借你圆规用一下啦、借你直尺用一下啦、借你涂改液用一下啦(是当年流行的改错字用的文具)、借你的笔记让我抄一下啦………所有能借的东西,都向她借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七遍……有时她也挺不耐烦,连头都不转过来,就说一句;“你不是有吗?干嘛老是来借我的……真是够无语的了……用自己的不好嘛……”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有点不耐烦和不悦,但说归说,说完之后又总是会把东西借给我。但有时也不会借,甚至有一段时间,理都不理会我,让我都丈二摸不清头脑。
不过初中时的我,也还是很乐观开朗的,不借就不借罢,我又不是没有,那就用自己的咯。后来上高中后,在地摊上花了10块钱买了一本《现代心理学》的书(高中时期的我,就开始购买各种各样感兴趣的书了,对课外书的兴趣要远比课堂上的书高得多),书里面有一段内容,讲的是初中时期少男少女的心理特点,我看过之后,才回想起初中时期,娜对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态度原来是有原因的。那时的娜也才十二、十三岁,妙龄的少女,也正处于生理发育期,身体的种种变化,也总会让她内心感到焦躁和不安,害怕被身边人发现或知道,这些身体变化的小秘密,当时是连身边的好朋友都不会告知的,就更别说被异性发现、被男生知道了。然而我却在她敏感多疑的少女时期,在她的妙龄阶段,总是频繁去和她接触,无缘无故的去接近她,也难免让她生厌和反感。
不过,她不理会我的时间,有时是一个早上,有时是一个晚上,有时是一两天,或者三四天,但不会超过一个星期。因为我总会去观察她的言行举止,观察她的心情变化,观察她的喜怒哀乐,然后适时适当的找一些话题,试探性的找她搭话,看她的表情变化来继续下一步的谈话。这样的方法很奏效,慢慢聊着聊着,她又开始理会我了,我也又开始各种借东西了…………这样的循环了多少次,我现在也是不记得了。不过每当她不开心时,我就是有办法把她逗笑,总有办法哄她开心,因为她笑起来时,实在是太美了,特别是那两个犬牙微微露出来的时候,那样的笑容真的很美很美,美得让我如痴如醉,得让我流连忘返那么多年,留恋了那么长的时间……
最美的笑容……微微露出犬牙的笑容……在2003年1月6日,我又看到了,而且是我这一辈子,永远都无法忘怀的笑容。如果要忘掉的话,这15年都过去了那么旧了,也都早就该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实际的情况并不是这样,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她的那个笑容,那一张甜美的笑脸,那一张动人的面容,现在回忆起来,却更是清晰,更是迷人。我抄完板书,和同桌说:“好了,我们回去宿舍吧”同桌应了一声,我们就准备起身。娜和她的同桌,正在用扫把扫教室地板上的垃圾,看到我们要走了,她叫了一声:“喂,吴统标,先把黑板擦干净了再走,说给你三分钟抄完,你自己看看时间,你超时多久了,先把黑板擦干净了再走。”她都这么说了,我又能怎样呢,只能乖乖听从她的话,把黑板擦了。
当我擦完黑板,和同桌一起走出教室门口时,我惊呆了,外面下雪了,外面竟然在下雪,将近有10厘米厚。操场上、花圃里、桂花树上、草地里,体育室的瓦房上………都是白茫茫……2003年1月6日,按虚岁来算,我也是有14岁了的,长到14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雪……屏南下雪了,真的是不可思议,太漂亮了,不记得是2000年还是2001年了,那年冬天也是特别冷,也是下了雪,不过不是这样的雪,那一年的雪,只有山顶上才有,是不是雪,我也无法确认,当时看到的山,也只是这里一片白,那里一片白而已。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但我也没有告诉班里正在做值日的娜和她的同桌。而是独自跑到国旗台(国旗台就在教学楼前面,在我们班后门前的花圃傍边),那里的雪最厚,也最干净。我不惧寒冷,迅速用双手把国旗台上的积雪都围成一堆,然后开始做起我的雪人来了,雪人的下半部分有篮球那么大,上半部分也有足球那么大,然后在花圃里,摘了几片树叶和树枝,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的冬天一样,树枝都是光秃秃的,更何况是位于亚热带的宜州和屏南,四季常绿的灌木,花圃里也总是会有的。我挑了几片与雪人眼睛和鼻子成比例的叶子,给我那可爱的小雪人点缀了上去,然后又找了几根开叉形似小手的树枝也插到了雪人身上。
这是我有生以来,也就是我这29年来第一次推起的雪人,也是我这29年来唯一一次做雪人的记忆。在这隐隐约约之中,我莫名其妙的来了一股冲动,就是要在我三十岁来到之前,也就是2019年的冬天,我一定要去一趟北方,去小说《七夜雪》里的那个地方,那个极北之地、极寒之处、白雪茫茫的漠河,我要去漠河看一次真真正正的雪,去推一个比我那个小雪人大上十倍的雪人,我要推出两个雪人,还要给它们戴上帽子,围上围巾,扣上扣子,让他们彼此相守相依在那白茫茫的雪地里,直到春天来临,它们一起融化一起消融在春日的大地中,彼此相守相伴,相扶相持,不离不弃,终绊一生,虽然那一生也只不过是那一短暂的冬季而已。也多希望那两个相依相偎的雪人,左边那个戴着红帽子的是娜,而右边那一围着紫黑色围巾的是我,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只是这样的想一想,也都让我足以兴奋不已了。但是我要去漠河的事情,真的不是想想而已了,想做的事情,也总要去落实才能让自己心里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