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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当我说我只拥有你


  如果说从外婆葬礼那天开始,沈筱的世界就是黑白的。那么,一定是小木偶佑安的出现,将色彩带回了她所在的世界。

  她渐渐变得爱笑,话也比以前多了,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阳光下,喜怒哀乐都明亮清晰了起来,不再那么阴郁。

  她的老师,同学都能感受到,一直将沈筱隔在所有人之外的隔离带,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

  如果说最开始,大家不愿意亲近沈筱,是因为她那坎坷不堪的身世,那么,到最后,在数次的碰壁后,是沈筱自己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她不出去,别人也别想走进她的心里。

  而如今,终于有几个人愿意跟她亲近。

  沈筱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慢慢变得美好。在学校的时候,她终于不用形单影只,一个人呆着。她拥有了朋友,可以一起组课堂小组,可以下课一起讨论着喜欢的动画。

  而她放学后,可以在周爷爷家吃完饭,再跑回家里。那里,有她的小木偶在等着她。

  一般她打开门,就能看到她的小木偶煞有介事地跪坐在餐桌上,自己捧着拇指大的一小杯茶,那是她玩洋娃娃过家家时的小餐具。开开身边摆着的是一杯热乎乎的牛奶,正等着她回家。

  她可以坐在餐桌上,打开书包,做起自己的功课。而它自己,也会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捧着一本小小的册子,趴在旁边,不离开半步。每当沈筱做作业遇到什么难题,它都会凑过来,细心地一点一点教导她。然后在她那种“虽然你是木偶,可真的好厉害“的目光中,羞涩地低下头。

  结束时,将那杯温度正合适的牛奶喝进肚子里,暖暖的,很舒服。然后洗漱完毕后,等小木偶坐在她的枕边,给她讲完睡前故事,美美地进入梦乡。

  这一天,在吃着佑安准备的早餐时,沈筱忽然告诉它,今天自己会去朋友家玩,让佑安不要等她,也不要为她准备牛奶。

  佑安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它一连问了几次,是什么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会突然邀请她去家里玩。

  沈筱看着佑安的严肃脸,笑了。

  “佑安不总是告诉我,我要多交点朋友才对吗?你今天怎么了?“

  小木偶的样子却不比寻常,它强自打起精神,对沈筱做了一个惯例的“哈特“姿势,送她出了门。

  门一关上,它整个就垮了下来。小小的一只,有点可怜的坐在电视柜上,晃着腿,没人知道它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沈筱有点忐忑地坐在别人家的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她第一次受邀到朋友家里去玩,实在不知道别人在这种时候到底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

  受到邀请的并不只有她,还有班上的另外几个女生,在沈筱坐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其他人终于结伴进了门。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尴尬。大家热烈讨论着喜爱的动画角色,朋友家里准备的糕点味道,今天学校布置的作业。她偶尔会插嘴几句,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在听。

  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场景,她有朋友,放学后可以到对方家里玩,互相打趣着打闹着,讨论着任何感兴趣的话题。

  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她却坐在这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只小木偶。

  今天她要来这里,佑安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反而很忧愁的样子。可在送她出门时,还是很努力地做了一个爱心,看着她离开。

  也许,佑安不高心她冷落它了?

  她有点想回家了,想回到佑安的身边。

  邀请沈筱来做客的小女孩儿从楼上抱下来了一大堆的玩具玩偶,铺在地毯上供大家选择。小孩儿们一哄而上,抢着自己喜爱的那一个。

  她站在外围,没有进去挤,等大家抢得差不多了,最终,捡起来了那个,被一脸嫌弃地丢出争夺圈的,木偶。她戳了戳这个木偶,木偶没有动。

  虽然,他跟佑安是那么像,只是个头小了一号,却是毫无生气的,没有任何生命的。

  不像佑安,总在沈筱戳它小身体的时候,左挪挪,右躲躲,最终躲不过,只能有些扭捏地抱着她的手指,让她将自己整个抬起来,捧坐在手臂上。

  外婆说,每个木偶,都能成为别人的匹诺曹。那么,这个木偶还不会动,说明它没有被正确的人带回家吧。

  也是,世上来来往往的人,谁说得准,正确的那人会恰好在经过木偶店时,进去带走真正属于自己的小木偶呢。

  她将这个木偶抱在怀里,替它难过起来。

  人类总会拥有各种各样的情感。

  爱情,友情,亲情。

  可是,一个木偶,如果遇不到对的人,它只能这样没有生命地呆在固定的地方,等待着它不正确的拥有者,将慢慢老旧的它,最终丢弃。

  沈筱猛地站起来,扯过沙发上的自己的书包,不管后面的人如何叫喊,抱着那个木偶,冲出门去。

  已经很晚了,可是,筱筱还没有回来。

  小木偶佑安站在窗边,焦灼地盯着外边。

  可是现在的它,没有办法出去找她。

  佑安泄气地站在那,再一次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它抬头盯着客厅墙上挂着的钟。

  再过半小时,如果筱筱还没有回来,那么,它也管不了那么多。拼着大晚上吓死几个人的后果,它也要出去带她回来!

  没过一会,它就听到了门锁一响。

  她回来了!

  它赶紧从窗边爬回地板上,迎向它等待已久的人。可是,还没有走到她跟前,小木偶顿住了脚步。

  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上出门前还浑身干净周整的佑安,说是去朋友家玩的人,如今怎么会浑身是泥,脸上还有伤的回家来!

  她难道在回来的路上……?!

  想到最近电视里一直在播的,女童猥亵事件,佑安只觉得自己原本就不比人类时灵活的木头身体,完全僵住了。然后,它的双眼不再是平时温和的黑色,也不是展露神迹时璀璨的光茫,而是一种暴怒的,要毁灭一切的赤红!

  它往门外冲去!它要找到那个该死的人!剐他千万刀,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就算拼了自己这条来之不易的命!

  眼看着小木偶就要冲出门去,沈筱一把将它捞起来,愉悦地笑着,给了小木偶脸上一个大大的kiss。

  佑安完全僵住了。它还维持着“老子要出门干架不要拦我!”的姿势,小脑袋一点一点转过来,看着沈筱的笑容,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

  天哪,筱筱已经神经错乱了吗?

  沈筱哪里知道小木偶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开心。她抱着那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冲出了大门后,直往周爷爷的木偶店跑去。路上被几块砖绊住,摔了一大跤,刚好摔进了路边工地的一个水泥池里,脸也重重磕在了池边,蹭破了好大一块皮。

  可是,她最后还是把那个木偶交到了周爷爷的手上,在周爷爷紧张地不顾她身上的脏乱一把抱住她要送她去医院时,她拒绝了。

  她再也等不了了,她要回家,她真的真的,好想佑安。

  沈筱看着自己怀里已经惊呆了的小木偶,眼泪忽然就这样流下来:“佑安,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不行吗?我真的,只拥有你一个。“

  她并不难过,她也并不伤心,她也不明白自己的眼泪为何会自己流下来,好像在为这个时刻留下点什么。

  她今天的举动,她真的不后悔。也许,那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还是不会被正确的人带回家。也许,她好不容易拥有的朋友,明天全部都是她的敌人了。可是,只要佑安一直在她的身边,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也不会害怕。

  小木偶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它抬起了手,轻轻地去擦她脸上不知带有什么情绪的泪水。水珠很快就浸进木偶的身体里,只在表面留下了一点暗迹。她的泪水一直在流,小木偶一直擦,它的手最终全部变得比身体其他部位颜色更深。

  小木偶一直擦着,它不知道她为何要哭,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擦着眼泪。

  因为,它是没有泪水的。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不是吗?

  夜晚,累了一天的沈筱睡得很沉。脸上已经上好了药,她怀里抱着木偶,紧紧地。

  一切都仿若跟平常一样,如果,不是小女孩周围越来越浓的雾气的话。

  那些雾气渐渐地将女孩儿笼罩,她睡得更沉。

  最终,那些雾气凝成了一个人!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黑暗中,只能看到他依然明亮的双眼。

  他温柔地给小女孩儿掖了掖被角,再抚了抚她的脸,确认了她没有发烧后,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筱筱,你不知道,我唯一拥有的,也只有你。

  他的手摸在他的左胸膛上,那里面是他的心脏,可是,没有跳动。

  今天小女孩的泪水,浸在木偶身体里的泪水,现在已经全流进了他的心脏。

  如果到最后,你不会离开我,那么我愿意承诺,我们永远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就已经万分幸福了啊,不是吗?

  他将小女孩露在外面的胳膊轻轻放进被子里,把她怀里的小木偶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抱起来更舒服。

  轻轻叹一口气,就这样守着睡熟的她,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