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木槿花开全文阅读 > 第28章 你们都离开了 (2)

第28章 你们都离开了 (2)


小心点,最近天气有点多变,后天我就要回学校了。” “这么快,都要走了?” “都要走?还有谁要走?” “习央,后天晚上十一点的飞机。” “真不巧,我买的是十一点的火车票,送不了她了。” “嗯。” “那你就不要送我了,去送送她吧。

你们以后见面就很难了……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把手机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庞,难以掩抑的泪水潮水般漫涌出来……月号的夜晚,棉城下起了这几年里最大的一场雨,从早上一直到晚上。

连朝在我搭上出租车之前打电话给我: “我现在就搭车去火车站了,你去送习央的路上小心点,雨下得很大。” 挂下电话的时候,我透过不停漫着雨水的车窗,看着黑得无比透彻的天空。

生活就是这样重蹈覆辙的吗?我又是回到一个人的生活去了。

当我湿漉漉地跑进湿滑的候机厅,灯光明亮到刺痛人的神经。

我茫然四顾,搜寻着习央和融姐的身影。

手机在这时振动,我摸出来看到的是习央的名字,从那天她离开阳台之后去了酒店就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激动地说:“喂!习央,我在机场了,你在哪里?” “我看到你了,我就在签证处。”?  听到习央的声音,眼泪漫流下来,我在湿滑的候机厅奔跑起来。

习央站在签证处,泪水漫延着她高洁的面庞,提在她手中的行李掉在了地上。

我们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看着彼此却没有言语,泪水如同外面棉城月的雨水,充沛地滋润着我们焦灼的青春年华。

习央擦好脸上的泪水走到我面前,伸手擦拭着我的眼泪,我闭着眼睛感受她柔软细嫩的手指在面庞上流连。

两片安宁苍白的嘴唇被她炽热的双唇轻轻拂过,像是蜻蜓那样轻巧地点缀了一下,却在水面上留下了层层开展着的涟漪。

我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习央拽起了行李箱和融姐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安检口处。

我抽痛地哭泣着面对渐渐离我远去的习央,慢慢转回身,却赫然看见站在柱子边的连朝。

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羞愤,攥紧着拳头,回身愤恨地跑。

我在他身后惊慌地追逐。

当我追着他冲出了候机厅,雨水弥漫的世界里我找不到他的身影,我在大马路上狂跑着。

两道强光汇聚的白色光亮冲近着撞入我的眼睛,我听见了车子急刹车声,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躺在雨水漫流的马路上,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大片大片的白色光晕从高远的穹际缓缓降落在我的身边,轻盈而散乱着。

我涣散的眼睛里慢慢地潜入一缕白色的烟雾,世界就此以一片白茫茫的姿态缓缓遁入黑色黏稠的河流……? 

番外篇

习央自叙的旧时光九岁时候的我是个常常感到饥饿的孩子,当妈妈靠近我的时候, 我会浑身打个冷战,一层一层小颗粒的战栗在我的身上蔓延开来。

妈妈是个柔弱的女人,她看着我体内这样本能的反感反应,她那清澈的双眼里有着黯淡下去的阴影,在我童稚的时光里,这样的阴影长年都无法驱散。

我害怕她靠近我,还有她的爱人。

在躲避了她们的接触之后,我跑到面包店的外面,贪婪地吸吮着那些香甜的味道,麦香、奶油香、肉松香。

那个时候的我如此饥饿。

她常常坐在我的对面深陷在旧沙发里,开始情绪反复或者不断抽泣地跟我说着她跟她爱人的故事,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那些被禁忌的爱恋、那场华丽的私奔,她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沙哑,但是双眼一直沁出泪影,她等待着我稚弱的心能够尽早地去理解和接受她们的爱恋。

小小的阁楼里,我常常坐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望着小小的天窗?  那一角灰色的法国天空,阴郁而沉重。

她尝试着用手指轻触我的脸颊,“你知道吗?你刚刚出生的时候, 多漂亮,其他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是红红皱皱的,像块粉红色的肉团,但是,你的皮肤好白皙透亮。

我们常常把你放在我们中间,轻轻抚弄你的小手小脚。

那个时候我最喜欢把手指放在你的小拳头里,你那样紧紧地握着的时候,让人觉得心悸……” 她常常重复着这样的场景,然后就浑身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难以遏制地流泪,我想她是想念那只一直紧握着的小拳头了。

我摊开自己九岁的小手掌,脉络清晰的掌纹,那里真的曾经深嵌过对面这个女子纤细的手指吗? 她渐渐哭得无法控制自己,呼吸渐渐变得难受,她坚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瞳孔无限地放大着她内心的惶恐。

她摔倒在了地板上, 艰难地爬行着要去取桌子上的药。

她倒瘫在我的脚边,剧烈的喘息声,放大了我神经系统里最敏感的地界。

我挥手把桌子上的药瓶甩到她的面前,跳跃着跑出了房门, 手掌捂住自己的耳朵, “习央,你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 我并不知道那个已经精神脆弱的女子,大口大口地吸着药物喷剂的时候,内心的巨大黑洞已经慢慢在将她吸纳。

我跑到教堂里,一小片的夕阳穿越过五彩斑斓的窗子覆盖在我的身上,我紧握着手掌默念着那些咒语般的字句。

我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淡定而洒脱的脚步声,她站定在我的身后,她已经习惯了我和妈妈同样的神经质,一直隐忍着陪护着我们。

她蹲在我的背后,“习央,跟我回去吧。

外面要下雨了。” 我回身看着她英姿飒爽的面容,她很少微笑,但是她在劝说的时候,声音里的温度还是能被肌肤所感觉到。

我们沿着小路走回去,我依旧光着脚,在湿漉漉的沙砾的小路上,我们淋着微雨慢慢走回去,不言不语。

那个深夜,我匍匐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

那个可怕夜晚之后我把房门锁死了,将自己覆盖在被子里匍匐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强过一阵地震动着。

那一跳一跳,空洞得没有回声。

我侧耳听见了她起身换衣的声音,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有着一大堆漂亮但是廉价的衣裙,常常在穿衣镜前更换着那些颜色绚烂斑斓的衣裙。

在她情绪失控以来, 她常常穿着这样艳丽的衣物,光着脚在街道上漫步,自己一个人对着陌生的法国人絮絮叨叨地言说着那些久远的故事。

那一夜,融姐因为课业忙碌熟睡不醒。

她穿着艳丽的衣裙在房间的地板上来回走动着。

她美丽的面容因着长期的抑郁症已经有了微微的浮肿,但是当她在暗夜里漫步的时候,面容却有着松弛的笑容,涣散而炫目的笑颜。

我听见她走到我小房间的门口,赤着脚,脚步柔软轻盈。

她一直没有叩响房门,也知道我一定反锁起自己。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那震动声要把幼小的我震碎的时刻,她转身出了小阁楼,门关上的声音,像一声苍老的叹息。

我掀开了被子,跑到窗台上俯视着小街,暗夜里她穿着的艳丽衣裙像一抹猩红的污渍缓慢游动,离开了我们居住的小街…… 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警察打来电话通知我们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融姐慌乱的样子把我吓坏了,她连拉带拽地把我带到地下铁。

那一天早晨的雨水一直迷蒙着,我看着融姐齐肩的头发蒙上了细细的雨珠,像是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个白色的蜘蛛网里,无法逃脱的命途。

警官在一边叫住融姐调查资料的时候,我挣脱开了她的手,跑着?  挤进陌生的人群里。

人群里熟悉的异国言语里夹杂着尖叫和叹息,熙熙攘攘,纷纷乱乱。

穿过那些高高长长的腿脚,我不小心扑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我酸涩地睁开眼。

她穿着的艳丽裙袂就在我的眼前,苍白小巧的脚踝,被铁轨拦腰斩断的身体。

慢慢站立起来的我看到了她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猩红的血肉纷飞在铁轨上的角角落落。

这上天精致雕琢的女子,这样决裂地将自己分割切碎了摊开在冰冷的世界里。

融姐号哭着奔到铁轨上,她颤抖着双手不知如何触碰妈妈的身体,已经是这样的支离破碎,已经是这样的血肉纷飞,怎样去轻触才不会让妈妈再疼痛呢。

我终于像一个平常小孩那样哇哇地哭叫起来,站在铁轨上,剧烈地哭叫着: “妈妈。

妈妈。

妈妈。” 融姐凄苦无助地将我揽在怀里, 阴冷的地铁里我们的哭声久久不散。

五岁的那个夜晚,我穿着她缝制的白色小睡裙,站在她们房间的门口,看着她们彼此轻吻着,慢慢褪去那些衣袂,剧烈地喘息、抑制着地呻吟,肉欲缠绕着情爱,似是两条陶醉沉迷的蟒蛇,把童稚的我死死地缠住,一圈又一圈,一点又一点地用力。

我尖叫的声音惊醒了沉迷的她们,妈妈抓起一件衣服盖住自己的身体跑到我面前,“习央,你怎么了?” 我尖利地喊叫:“你们让我恶心,你们让我恶心!” 我跑着回到房间,死死地反锁了房门,而那两条蟒蛇却永远地缠在了我的身上,一圈圈,一层层,密密匝匝。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依旧在夜里梦见她穿着猩红色的衣裙旋转着,然后柔弱地躺在了冰冷的铁轨上,等待着第一班地铁将自己碾碎。

直到十五岁那年我在棉城瞥见了郁禾灵动的身姿,那一眼,似乎就读懂了那个凄婉女子长年累月跟我讲述的爱恋和故事,而或者那其实就是久久植根于我身体里的一树繁茂的藤蔓。

褪去铅华的女子———习央“喂?” “习央啊!你快点起来啊!我跟你说现在有一家……” 习央的耳朵没有钻进一个字,她瘦瘦颀长的身体蜷缩在白色的床单里,像是一朵花瓣繁复的栀子花,阳光毫无阻隔地淌在她的身上。

沿着那长长的明亮,她望着窗外那些明艳的花朵,心情忽而自在清爽,耳边重新拾掇起对方明显焦急和欣喜的言语。

“真的!这剧本写得真的很好,作者的身份也很特别,是一名少年犯,我相信在作品开头加上作者的个人介绍或者实录VCR都会起到很强的感召力的!” “是吗?”习央明显已经习惯了对方一贯易于兴奋的状态。

“哎!你别老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啊。

这个作家写得真的不错,你最近的时间里已经好久没有拍新电影,不就是没有看到合心意的剧本吗?我帮你找来了,你还这样?” 习央站在落地窗边想起对方一定是嘟着嘴一副恼怒的样子,不自觉地笑起来,“好啦!好啦!你发过来就是了!” 挂下电话,习央看着床头架上的照片,一张是和郁禾、小吉十七岁时的合照,明艳的笑容照亮了那座小城的季节;而另一张则是自己在两年前拍那部新锐电影《骨女》时和工作人员的大合照,自己穿着T恤小马甲,被阳光晒得古铜的健康肤色,笑容格外满足。

而当电影在世界各国上映之时,大街小巷的娱乐报纸头条再次出现自己的名字。

前少女模特沉寂三年 现为边缘电影新锐年轻女导演那些赞誉卷盖着批判怀疑的言论翻天覆地地席卷过来,习央倒是没有被这些冲昏了头脑,只是一遍遍地随着陌生人群走进电影院一同看自己第一次担当导演花费了一年时间拍下来的《骨女》。

不同区域文化的人,在不同背景下成长的族群,习央侧耳聆听异地言语的欷 感叹,她发出了那种来自心底最深切的笑意。

然而在这三年的沉寂里,岁月变得无比漫长,她常常望着法国澄宁的凌晨天空,纤细的手指间夹着狭长的烟,一口口吞吐着虚空的云雾,那张年轻而沧桑的面孔上写满了哀伤。

她一遍遍地想起那个瓢泼大雨的晚上,郁禾淋了满身湿漉漉的哀伤跑到她的面前。

郁禾的眼里溢满了离别的伤痛,短短的两年里,原先谦和的郁禾接载着生命中一个个打击。

她的眼里都是不舍,都是伤痛,但是除却了这些,她最想要的却是郁禾无法给予的。

她一直看着郁禾和其他男子的纠葛缠绕,而在那些青涩美好的故事里她却只能扮演一个朋友的角色,即使日日朝夕相处,即使一同游走了棉城的四季繁饶。

她却将内心的那些迷恋埋在心里。

在Black与那个法国陌生女人的咬吻里,她一遍遍地流着眼泪, 心里无法述说的苦楚一并在放任中汹涌而出。

那个郁禾和顾岩出外晚归的夜晚,郁禾潮红的脸庞和顾岩在街灯下的身影,她深深地叹息在厚厚的窗帘内无声流动。

郁禾被误认为小吉,被无辜地卷进顾岩旧爱的陷阱里,她内心无法纾解地疼痛。

她运用了各种人际关系去到法国公告只为了待在郁禾身边,却把郁禾心心念念的摄影少年带到她的生活里。

她以为只要有陪伴就可以了,可是她并不知晓爱里是没有尺度?  的,即使你能隐忍到什么程度,终归有一天是会爆发或者离开的。

最终,她和郁禾成为了彼此青春里的一道难以郁结的伤疤。

习央在法国一所电影学院主修自己感兴趣的戏剧之后又选修了喜欢的导演专业。

在这里她没有过去,在这里她的性取向不会有人多加言辞,只有一些爱慕她的男同学的惋惜而已。

而她在戏剧张力上的天赋、在导演里异于常人的灵敏表达镜头的方式很让导师喜欢。

那些忙碌充实的白天交接着记忆繁复的午夜,直到澄宁的清晨, 她渐渐蜕变成如今的习央:不再需要在乎那些外界对自己的言论,因为她不再是那个凭靠着颀长的身材、冷艳的面容征服观众的少女名模,而是一个有天赋有真才实学的新锐边缘题材女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