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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章 迷雾


  我不止一次的去问自己,宿命是什么?后来很后悔去追问,因为那是不可臆测的深渊。

  爷爷是土仙儿的事情,大多都是听三叔给我讲的,说的神乎其神,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小时候好奇心特别重,每次他都讲到最精彩的时候打住,勾的我心痒痒。以至于我对爷爷的印象,就是长得像钟馗一般。

  爷爷失踪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但是在他失踪的几年前,就把名字给我取好了,“黄玄”,天地玄黄,把后两个字反了过来。我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但是老爹告诉我,因为名字的事,曾和爷爷闹得不愉快。

  后来因为家里成分不明,我只能投奔老爹的生死兄弟去参军,但是半路因为一个身影,搭错了火车,我的生活自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也开始了我无穷无尽的追问。

  “东方红”号绿皮火车上。

  满车的歌声“我们是社会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拧……”。坐在旁边的是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发小,闷和尚,此刻闭着眼,手上握着红色语录本,不时还传来声若惊雷的呼噜声,不知道的还认为,这是要打雷下雨了。不过在高唱着的洪亮歌声里,这点呼噜声还差些分量,你千万不要小瞧那个年代里,人们的激情。

  “喂,同志!到站了!”女列车员的尖锐嗓音,像是战场上的冲锋号,将我惊醒。身后的列车员还在嘟囔着,我叫醒和尚,半推半就的下了火车,准备搭辆汽车,赶往延安地区,开始我和罗大炮定下的“伟大革命计划”,投身于祖国的广袤天地。

  看了看外面,骄阳似火已去,暮色将至。我打了个哈欠,拉着和尚,随便找了个地方,开闸放了点水,顿时神清气爽,然后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上了汽车。

  上来感觉搭错了车,由于坐在车篷的最后边,山路崎岖,凹凸不平,这车像是着了道,在土路上一直上下蹦跶着。天色马上要暗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是撑不住了,感觉心肝脾肺胃,已经卡在嗓子眼上了,只要别人将手指向着我的肚子上,轻轻一按,肯定会来个倾盆大雨,一泻千里。

  不过我看了看车棚里面的那个身影,还是忍住了,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份儿。在玩主(老北京军大院里打架不要命的主)这个圈子里,我的意志力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当然,这与从小到大历经的大大小小的“战斗”,少不了干系,心想着,怎么着也是身经百战的玩主,区区一辆绿皮帐篷车就能把老子搞废喽?!结果刚想笑一下,嗓子眼再也没卡住,前天吃的黄米面都喷了出来。

  饱经摧残的我,抬起毫无气力的脑袋看了看。

  四周都是山林,我倒不是第一次见青山绿水,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与赞美之情。不过这片山的走势不错,倒是可能隐着坑穴。土仙儿的小曲说的好:“高山连着卧,玉带中间来。不胜玉虚地,诸侯于此埋。”

  这里的山峰不仅连成片,而且这水从山峰中间过,风水里边认为这山带贵气,水带财气,因此有这:“青山绿水来,王侯自此埋。绿水山间穿,乞丐能成仙。”《葬经》也有相关记载,就是关于这吉地宝穴必是山水相依之地的说法,所以这不是空穴来风,因此我觉得这山里可能埋着个人物。

  四周起了雾,白色的雾气,袅袅而起,如烟似云,缓缓地飘进车篷里,使得这车篷里的温度,明显低了一些。不对劲啊!这不是去延安吧?我如梦初醒,顺便问了一下旁边的哥们,原来这是去小兴安岭地区的,不过小爷也不在意,同是在广袤的祖国大好河山上,哪里都一样,说是那么说,后来我才知道在陕西那片下乡的知青,都穷的出去讨饭吃。

  帐篷车的司机,叫做老王头,这人有些怪,一直摆着冷脸,一看就是脾气特别臭。奇怪的是天气已经回春了,他还围着条灰色的厚围脖,整个人看起来怪怪的。

  他停了车,辗转到车后面,对着车篷里的人,表情严肃的说道:“待会儿,千万不要掀开这后车幕!”

  连着强调了好几遍。就跟掀开之后,能看见妖怪一样。

  我举着红色语录本回应:“请阶级兄弟放心,咱打断骨头连着筋,您的话儿肯定放在心!”

  这话说的字正腔圆,跟顺口溜似的,然后又郑重其事的念了一段毛选,当时红卫兵对口号都是说毛选。不过这老王头根本不吃我这套,早就没了身影。

  在这黑夜的白雾里,汽车的引擎声发动。我在车里讲着自编的鬼故事:“这山里有些邪乎,我听说这块地界是乱葬岗,小鬼子侵略时,杀了很多人,据说淌出来的血水,流成山下的小河,自此之后总是有村民听见女人小孩的哭声。”

  其中一个女孩准备站出来指责我,结果车停了!我立即掀开幕布,正想说可把我憋坏了,就看见了老王头眉头紧锁,表情严肃的摆这个臭脸,随乘的女同志小李,此刻脸上挂着红霞,扭捏着身体,估计是想去方便。

  我露出脑袋,贪婪的呼吸了两下空气,看了看周围还是荒山野岭,就问道:“师傅,这是要野炊吗?我看您这车上也没带锅碗瓢盆的,难道是烧烤?”

  老王头并不搭理我,他看上去特别紧张,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眼睛跟鹰似的,盯着四周,要非说他盯着什么看的话,就是在看那些飘于空中的白雾。

  我望着四周的白雾,这些白雾浓的有些过分,听说山里来雾的时候,不都这样子嘛?这老头的举动,让我也觉得这白雾里,随时可能出来个什么怪物。

  老王头说:“需要方便的人结成群,一定不要走远!不方便的人,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车上!”

  如此来回来的强调了好几遍,他越是强调,我越觉得不对劲儿,总觉得周围的树影上有东西,这里也没风,周围的树愣是哗啦呼啦的响个不停!

  几个女生一起,走到一边的草丛去小解。我拽着和尚下车,走到一棵大树下,递给他一支烟,和尚划了一根火柴,噗嗤一声,一朵火花,便燃在指尖。

  我刚将烟点着,忽然这朵火花,就自己飘了出去!快速向前飞去,接着就灭了,就跟面前有个人把火柴抢走了一样。

  我破口大骂道:“和尚!你他娘的玩什么把戏呢?这火柴是你弹出去的吧?!”

  和尚没看见也没搭理我,估计是以为我在逗他,自顾自的跑到后边尿尿去了。

  突然我感觉好像是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心里偷笑,猛地去抓那只手,准备给他来一个过肩摔。忽然手上一痛,肩膀上的感觉也没了,我回头看向和尚,和尚竟然离的老远!对着我咧嘴一笑:“咋了?尿手上了?”

  我虽然觉得怪异,但是也没在意,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其实可能是心理作用。

  我笑骂道:“你个秃瓢才尿手上了”,手上传来刺疼,发现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破皮流血了。

  和尚提着裤腰带走过来,看了一眼我,惊奇地说道:“呀,玄子!咋还尿血了!是不是车上太颠簸,把你身上的物件给弄坏了。”

  被和尚这么一闹,我也没有仔细看,提上裤子就去追大和尚,“你个秃瓢,别让我追上你!”

  白雾中,大树轻轻摇曳着,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一道声嘶力竭的尖锐喊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虫鸣声都因此停了下来,这声音还在山间回荡。

  心想着是不是这老王头见色起意了,这家伙看起来怪,其实可能是个色胚子。我发现气氛不对劲儿,只见好多人已经围在哪里,几个女生蹲在一边,照顾着刚才尖叫的女同志,她已经躺在地上了,怕是晕过去了。

  老王头顾不得去看发生了什么,也可能是根本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立马扯着嘶哑的老嗓子,因为张嘴的幅度之大,连皱纹都扯平了很多,“同志们赶紧上车!同志们赶紧上车!这不是你们能解决的问题!快!”

  他神色紧张,额头上都冒汗了。这句话说完少了附和的人,因为那人此时已经是身首异处了,脖子在身体的前方一两米处,脖子上毫无血迹,白里透红的肉,那齐整整的伤口显得很诡异。

  几个女老兵(当时年轻人中有一年以上资历的红卫兵)喊道:“毛老爷子说过,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大家都不要害怕!”

  那时候的红卫兵,确实什么牛鬼蛇神也不怕。立即就有人举起红宝书,站出来说道:“不怕,同志们!哪有什么牛鬼蛇神,定是有人作怪,我们要找出来真凶!为这位同志伸冤报仇!”

  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拽着大和尚立即附和。这一下就站出来一多半的人,举起语录跟着附和,高声喊着:“毛老爷子万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就连身后的大树,似乎也在附和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着,在迷雾中播散开来。可是我却听着树上有口哨声,好像人在吹着口哨喝彩,一声一声的吹得我脊梁骨直发麻。

  老王头的老脸,早就挤到了一起,随后舒展开了,怒极反笑,脸上的皱纹都在明显抖动着,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你们可以在这里胡闹,剩下的人跟我走!”

  大家一看走了将近一半的人,军心大乱。我看着势头猛减,带头打气道:“同志们,没关系,我们都是革命的好战士,家园的好卫士,挺直脊梁,千难万阻难不倒我们!”

  接着他们也跟着喊,其实就是这样,无论那个年代里,这样的人都特别多。

  说完走向那具尸体,我仔细一瞧,在脖子断口处的最边上,泛着一圈白色的东西,没有黑血冒出来,齐整的可怕。再一看滚落的脑袋,那一张脸上,眼睛还挂着笑意,弯成月牙,嘴微张着,像是准备说话,不过单单一颗脑袋在哪里,对着你笑,任谁也会有点后背发凉,汗毛倒立的感觉。

  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伤口,手上横着一条很整齐的疤痕,不过不是很深的,但是这伤口上,泛着白色的物体!我戳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心想这里真他娘邪门!一拍屁股,拉着和尚,开始追赶老王头的车。

  剩下的人,一看我这半个领导人都走了,咋整?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心里估计正犯嘀咕呢,肯定是在埋怨我的不靠谱,接着大声高喊着口号,给剩下的人加油打气。

  ……

  路两边的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人身后的古树,有七八个人合抱也抱不住的粗度,在白雾里摇曳着的身影,像是妖魔鬼怪一般。使得我更有劲儿去追,那辆救命的解放牌汽车。树林里不时的从周围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声,叫的我腿都快软了,心想着该不会是那瞎编的鬼故事成真了吧!

  话说这老王头呢,面相冷漠,心肠倒是不错的,另一方面来说,护送知青们到小兴安岭地区,也是组织派给他的任务!所以开的速度也不是很快,终于是让我给追上了。

  “师傅等等啊!我刚才犯了冒进的严重错误,应该紧跟老同志的步伐走呀。”

  我搭在车后沿,因为连跑带吓,双腿一个劲抖,倒不是我胆小,而是这女人的叫声着实怪异,一声声像是能刺进你心里去,说不出的难受。

  老王头熄火停下车,拿出个铜色的丝绸烟袋,上面绣着金丝牡丹,从里面倒出来点烟丝,拿了洋火,从里面抽出一根,划了两下没划着,因为火柴皮,已经油光发亮了。我扔过去了一个打火机。老王头接过去,点燃了火柴,放进烟袋锅里,使劲抽了两口,火星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眨眼睛,嘴里开始吞云吐雾。

  我倒觉得这老王头讲究,这眼袋不是个寻常货色,这至少是个北宋时期的绸字坊里出来的东西,就那金丝牡丹的绣功,花心上那个套上去的小字,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这老王头来头倒是不简单呀,烟袋里边的烟丝是香柳叶,抽起来香喷喷的。

  吸了两口后,老王头双眼对空,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这条山路他走了很多年了,都是来回来的送人送货,但是,哪一个晚上,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群人下了车,围坐在一起,听着老王头诉说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这夺命迷雾,要从一场特大暴雨过后开始说,那场大暴雨下个不停,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把这边的山头给冲塌方了,那些个碎石被水冲走了,漏出了个洞口。自那开始,这个山头一到傍晚,便会起雾,刚开始时是没事的,但是随着湿气变重后,便会使这迷雾变的诡异起来,不仅这雾奇怪,这树也奇怪,没有风愣是能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吹口哨!而且村民大老远的听见有女人在树林里尖叫,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老王头的师父对他特别好,简直拿他当亲生儿子待着。那天从这里过,他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傍晚的时候,肚里开始翻腾,咕嘟咕嘟的一直响,这是要闹拉稀!人有三急憋不住,其中就有屎和尿。师父见他憋得难受,一狠心就停下了车。

  刚下车没多久,他就听见师父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师父的头拐到他这边,正张嘴说话,可是没有声响,仔细一看,师父的头朝着这边,但是身子朝着另一边,脖子扭着一百八十度!身子更是朝着一边滑下来,血跟他娘的喷泉一样,呲呲的喷的出来。当时吓得老王头屁股尿流,屎尿横飞,他师父头掉下来的一瞬间,还张着嘴说着“快走”,只是已经没了声响。

  老王头也不是胆子特别小的人物,还是走的动道的,连滚带爬的摸进车子里,看了一眼师傅散落在地的尸块,抹着泪狠心发动汽车,横冲直撞着,冲出了山林。虽然这成了他的心病,但是自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这条线上跑,一是祭奠师傅,二是不想别人再重复自己的路。

  说罢磕了磕烟袋锅,倒出其中的烟灰,双眼无神,神色哀伤。他忽然抬起头,把厚厚的围脖一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着一条齐整整的伤痕,上边泛着白色的边缘,就那样狰狞的盘据着,脖子前面的肉,都生了老茧,像是有两条长长的白色蚯蚓,平行着爬在他的脖子上,一动不动。

  众人也不说话,安静仔细的听着。

  老王头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命大,躲过了一劫,我脖子上的肉皮天生就厚,那一下没把气管给割开,不然,早让小鬼给捉了去!”

  我盯着周围浓浓的白雾,心里很是忌惮,这里还真是邪性,雾里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