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以为尖子生都是不会早恋的。我深受老师家长的蛊惑,他们说中学阶段不能谈恋爱,人都还小懂什么爱情。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会嘲笑自己从前无知的乖巧。爱情的萌芽本来就在中学阶段,这个时候的爱情才最无畏无惧。等长成了大人,事事都要操心,要权衡利弊得失。
三思后的爱绝对不是无暇炽烈的爱。
我真心真意地祝福他们两个。他们是画中璧人,水中鸳鸯。真正的天作之合。男才女貌,女才男貌,在他俩身上都说得通。诚然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的配对了。
不足的是这木已成舟的事实亦不能令沈落雪缴械投降。她对季青空有多深刻的爱,旁观的人任谁也不能感同身受。包括我。
言归正传。季青空叫我带他去看看房子。我们并肩走出书店,在门口我瞥见几个女生正在激烈讨论某时尚杂志的封面。季青空的目光散乱,目光停留在何处我观察不到。我听到鞋子踩在柏油路上的轻微声响。
房子是两室一厅。我的本意是一个小房子即可,但学校附近的房源紧,条件好的都被一抢而空。季青空说这这房子在五楼,没有电梯,楼梯上的灯泡也坏了两个,上来的时候真得小心。我笑说,这是生活给我们的警醒,告诫我们要走好每一步。
一子错,满盘皆输。
他对我的解释很满意,说那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他只大致看了房子的面容,腐朽的内里被华丽的装修粉刷遮掩。他不再细看就答应住下了。我喜出望外,不仅因为有人分担房租,更重要的原因是室友是他。
我第一次觉得命运还是颇为厚道。它把哥哥和常杉从我生命里抽离,与之同时给了我季青空和沈落雪。人生的跌宕起伏就是由离散和聚合一手策划而成。
我不会做饭,季青空也不会。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当今世道不会做饭的学生要比会做的多得多。偶尔下面条吃,更多的是吃馆子。学校对面十几家小饭馆常让我疑心是否是连锁,里面的菜肴惊人地相似。从学校对面的书店出发,我们先往左边一家一家地吃,吃完左边再往书店右边一家一家地吃。本个月下来,总结出一个对于我们堪比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一样重要的结论:第一家好吃,第三家的米线放的味精太多,第八的饭菜惨不忍睹……
我只吃素菜,打小 就如此。我不忍亵渎死者的遗体。动物和果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能看见动物对菜刀的闪避,我能明晰他们强烈的求生欲望。但是植物不会呼喊。
我如此安慰自己,不然总不能荤素都不吃。在我得道成仙之前我必须进食。
此处的节省只是为了彼处的铺张。我花了不少钱买书,买杂志,买一些不感兴趣却大热的畅销读物。季青空说我随波逐流,我回应他,大受欢迎的东西必有过人之处。
不一定,星秋,不一定的。也许只是它们迎合世俗,对了大众不堪言的口味。
他说得在理。他是比我多读过很多书的人,而我还是执意与他各执一词——两个不同的观点,一个对,另一个没准也会正确。
学校附近没有什么大书店,很多不出名的著作都难觅踪影。热卖的都是明星写真、时尚杂志,也有一些大牌作家的书摆在显眼的位置。季青空会晃一眼那些书,但总停留在世界名著的小角落里。名著都是些无聊乏味,语言又不华丽的书,在书架上被人拿起翻了几页,又被放到另一个地方。但是始终没人把它们带走。久而久之书店的老板进货的时候就不拿名著。
又是难得的周五下午,这是比周末更激动人心的时刻。铃声还没想学生就坐不住,收拾书本装好书包,没几个人听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教室闲谈周末要怎样打发的声音更尖锐,还有此起彼伏的窃笑。数学老师不知是生理期到了还是老公在家里给她受气,一甩书怒吼,再给我动看看!全班放学延迟十分钟!
底下瞬间鸦雀无声。
我听得到周围人的埋怨声,有甚者做出想痛扁数学老师的表情。但是没人敢采取行动。
通常这些叫嚣得凶的人,都是行为上的弱者。
大家感觉度秒如年。十分钟,换算一下便是六百年。六百年啊,小青的道行也不比这高多少。
我当然是有心思想这些的,我周末又不回家。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步行不过五分钟。我可以在别人都荒废的这十分钟里,计划一下周末可以干些什么。
我的余光瞟到后一排的常杉。他似乎是在看我,又似乎不是。人总是以为自己注意的人也老是注意自己。虽然我对他的注意只是希望可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十分钟大致到了的时候,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看她的数学参考书。有人就忍不住提醒她,她的怒火还没熄灭,可和我们耗时间她也没好处。就拎着她拎来的包踩着高跟鞋出门。说来女老师都很奇怪,每个人上课都要带那么一个包包,可是除了上课时接电话看到她们从里面拿出手机外没看她们再动过那个包。那她们带这个包来干嘛?比一比谁的包牌子更响?
全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出教室。我在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自己都会想我这样是不是为了标新立异,显示出自己与等闲人的对立。但我不会对这个问题深入思考,我怕得到的是我不想要的答案。
常杉也还没走。到了最后教室只留了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又都是悄无声息地收拾,让我讨厌空气中的诡异成份。我想想还是赶紧逃之夭夭,他却在我要走的时候开口说话了。
星秋,你还在怪我么?这一切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又能说些什么?虽然他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家,然而却并不是他的错。他在这场事故中只是一个被动者。
我是被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