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色柔柔笑道:“你这傻师弟就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阿错急道:“师姐你坐下说话,我这没事,你说说龚野狗都说了些什么,怎么突然招供了?”
丰色坐下来,缓缓道:“龚野狗交代,他本名宫本次郎,原来是夜重山口家的家臣武士。而正之就是山口家的正宗继承人山口正之。”
阿错虽然早知道孟非可能是夜重人,闻言依然愕然道:“这么说,这个孟姐夫真的是日本人,而且是一个山口家族的少主?”
丰色点点头,瞧了一眼父亲,继续道:“正是。不过,宫本次郎说,山口家族自祖上异常崇拜我中土文化,山口之姓还是古唐之时著名的美人杨贵妃逃到夜重后赐的姓氏,山口家族就一直沿用下来。”
丰采插言道:“山口家族姓氏的确来自古唐赐姓,对我中土一向亲和崇拜,曾是夜重的大家族,二十年前被拥戴当今夜重天皇的北川家族所灭。这么说,我那姑爷竟然是山口家族的幸存者,真是想不到。”
丰色道:“爹爹,你不怪罪女儿吗?”
丰采笑道:“这又不是我女儿的过错,爹爹怎么会怪罪你?何况你没有说完呢。这位山口少主看来还有后话,那个英樱是北川英子,怎么北川和山口两家仇人搅合到一块了,其中大有蹊跷吧?”
“爹爹讲得一点不错。当时北川家灭山口家满门时,当时北川家的少主北川次仁看上了山口家主的一个美貌小妾,就抢了过来。那个小妾已怀六甲,不久后就产下一子,就是现在的山口正之。不知为何,已经成为山口家主的北川次仁对这对母子都很是喜爱,后来又生一女,就是北川英子。山口正之长大后母亲就让他拜一位夜重奇人天狗大师范为师,并不许他告知别人,也不讲缘故。后来北川次仁奉命潜伏星罗,设局接近了黄鹤派老掌门,成为黄鹤派的副掌门,并逐渐将儿女和部分家臣以及后代都带了过来。”
阿错听得有些头痛,揉揉太阳穴道:“还真是复杂,这么说那个什么次仁就是现在的英布了,这种恩怨情仇像一团乱麻,夜重人真是又奇怪又可怕。”
丰色讲述之下不自觉神情有些凄然,继续言道:“师弟说得是。不久前正之的母亲拜求天狗大师范到了星罗,把事情始末告诉了正之,并要正之回国设法为山口家族复仇。正之想要把我救出后再走,那位天狗大师范见正之想要断臂救我,就把他强行带走了。”
阿错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丰色,他砸吧砸吧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丰色道:“师姐,那个龚野狗,哦,就是那个什么宫本次郎好像对咱星罗凶得很,可没有一点友善模样?”
“宫本次郎是山口家臣的后代,是在正之的母亲极力保护才得以活命。还有那位阿布姑娘,本是正之的堂妹,这些人并不知道真相,而且夜重人对我星罗人友好的极少,他们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敌视我们,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即使正之以后对星罗会采取什么态度尚难以预料,何况他们?据这位宫本次郎讲,他的少主临走时只嘱咐不要轻举妄动,等候正之的召唤,并设法打探我的消息,见了我一定要听从我的命令等等。可是宫本次郎见了我之后还有很是迟疑了半天,才终于肯吐实情。”
阿布的名字传入耳中,一位泼辣胆大而倔强聪颖少女的鲜活模样浮现在阿错心中,他就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丰采轻咳一声缓缓道:“我这姑爷看来也是个命运多舛之人,以后……不说这个了,丰色,这宫本次郎都说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丰色道:“宫本次郎只说他们身份泄露之后,就奉命撤出蛇山黄鹤派,然后到申城潜伏,借山鬼帮的名义发展势力。至于英布和英樱从此去向不明,申城是武宫野树全权主持,哦对了,他还说申城中还有一位麻生上人身怀奇术,可夺人心智不可不防,其他的就说他也不太清楚,说杀人放火煽风点火的事情多是源义狗做的。”
丰采道:“看来这个宫本次郎次郎还有很大隐瞒,还得慢慢敲打。不过他说的这个麻生上人是一条有用的信息,我猜测养由心突然归附夜重与此有关,要想个办法破解了,同时拿下这个上人,不能继续让他作恶。”
阿错沉思了一下问道:“师姐,那个源义狗什么也不肯说吗?这家伙作恶多端,真要死不改悔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
梅花忍不住插言道:“嘁,这条死狗起先死不开口,后来突然凶起来,呲着狗牙炫耀他杀了我们星罗多少人,说什么为天皇陛下尽忠是他作为一个夜重武士的荣光,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对这种恶贼我看拉出去喂我们寨里的猎狗算了。”
“师傅,师傅!”屈直这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丰采无奈道:“看我这些徒儿,屈直你一向稳重,怎么也学起梅花来大呼小叫?”
屈直不好意思一笑,擦了把汗道:“师傅,掌门,万长老和李天英嚷嚷着要烧死源义狗。”
阿错奇道:“怎么回事?万神医发那门子火?”
屈直道:“源义狗大肆吹嘘杀我们多少多少人,传到了万安神医和李天英等人耳朵里,他们就来质问源义狗,源义狗不仅供认不讳,说李家堡、黄粱镇都是他带人做的,还大肆渲染如何动刀杀的人,气得万神医哇哇直叫,李天英两眼冒火,当下就要烧死源义狗,我急忙派人护住,来报个信,请掌门和师傅定夺。”
“丰叔叔,你说怎么办?要我说死就死吧,这条狗做的恶事太多了,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你是掌门,自然你做主!”
丰采这一推脱,阿错咧咧嘴,反倒沉思有顷才道:“屈兄这样,你把源义狗交给万神医和李天英,给他们三天的时间审问,把他们都做过什么恶事一一记下来,其他的能问出什么就是什么,三天后就由他们自行处置就是,丰叔叔您看可好?”
丰采一笑,微微颔首。
梅花是个直性子,却并不愚笨,眼珠一转道:“阿错掌门,你这招够狠的,高,实在是高,源义狗算是倒霉了。”
屈直也觉着此法较好,起码他好对万神医和李天英交待了,就一身轻松地走了出去。
年轻就是生命力旺盛,阿错当天晚上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路,他吃过晚饭,缓缓向长风阁楼顶走去。
天空阴阴沉沉的,山风愈来愈寒冷了。
长风派其它各堂都随李霜石去了申城,长风派大院的练武场上,只有屈直正带着百十个全部来自天赐寨同门练功,老道士和丰采正在亲自指点。
李霜石如此考虑,一方面是因为确实需要有人守寨,另一方面没有说出来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批门人均来自天赐寨,死伤了哪一个都不太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缺乏江湖历练,不会有效地保护自己。
屈直等人自幼生长于深山,生性淳朴,但并不等于说痴傻,相反的是感觉十分敏锐,是以众人都憋着一股劲地下苦功夫。
老道士抱朴真人和丰采都或明或暗地对阿错表达过这样的意思,天赐寨弟子没有接触过外界,性格直爽,信奉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古训,因此将来是长风派最忠诚最可信赖的弟子,是长风派壮大的基础,应重点培育,长风派的无为剑法、如意诀、追风步迷风步等绝技应优先让他们修炼,阿错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阿错的目光掠过练武场,瞧向远处的申城方向,夜色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笔架山在申城的西部,几乎是申城西面的天然屏障,西侧是一条南北向的山路,西北处就是贤山、奶头山和邂逅莫莉莉的三棵树镇。
阿错暗想,藏墨峰只能从西侧攀上,导致去申城要绕一个大弯,十分的不方便。看军师李霜石雄心勃勃要拿下申城作为基地发展势力,或许以后要考虑一下,能否修一条路从东北面直通申城才是。
这些都让李霜石去操心吧,况且现在申城还处于夜重人的控制之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尚未可知,阿错想到这里哑然失笑,又有些担心黄霸、杨小郎那些兄弟。
他发了一会呆,慢慢地调整身体自然直立,开始小循环与大循环的并行修炼。
按照《周天经穴图》标示,小循环大约有近千个,阿错已经打通并开始自行运转的有五百六百个,其中二百多个小循环在具茨山因为解毒需要融汇进大循环之中,其他的倒也不着急,阿错打算一年半载之后将所有的小循环全部打通再说。
他又想到那位天照神刀武宫野树,此人内力雄厚远远超过自己,长刀挥动起来气势骇人,一刀就能逼退五六个人,不将刀法精湛,恐怕内力也已经达到了八层以上的骇人高度。
倘若把小循环全部打通,然后贯通大循环,内力会增长到什么程度呢?阿错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一大早,老道士就来到阿错房间,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摸了摸他的脉搏,捻着长须道:“你小子果然皮实,一两日的光景就大有起色,师傅我是老了。”
阿错笑道:“师傅啊,瞧您老人家面色红润了许多,两眼放光,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不过徒儿看来,您老人家离得道成仙还差得远,急不得的。”
老道士摆摆手道:“得道成仙也罢,兵解轮回也罢,老道士年逾花甲,许多事情已看得明白了,不过和你这混小子也说不通。听丰长老说道你那个什么破浪境界,你什么时辰能使出来,就让老道士看看,或许能找出其中的奥秘。”
阿错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大容易,一般越是逼急了越有可能成功,而且提前能有隐隐的感觉,好像内力忽然循着一条奇怪的轨迹运行,我也说不清楚,等伤好了试试看。”
老道士眼中神光一闪即敛,若有所思,默然片刻道:“不急,等我下山回来咱们师徒两人好好琢磨琢磨。”
“下山?老道士你要去哪里?”
老道士叹道:“申城久围不下是个事情,老道士决意下山去会会那位麻生上人,我这大长老也不能净吃斋饭让晚辈们笑话。本来你小子去最合适,你的佛门狮子吼最能破那些心神方面的邪术,不然你以为夜重人为什么想方设法要图谋少林的这门本事,用意也在于此。”
阿错急道:“老道士你这身体怎么适合征战?还是我去吧。”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佯怒道:“人家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现在到让我一个独臂老道奔波,你这不孝的徒儿以为我这独臂老道真想去啊?还不是怕夜长梦多,坏了你小子的根基!”
阿错有些感动地道:“老道士,你这傻徒儿可从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根基什么的……”他刚说到这儿,随着脚步声响,有人敲了敲门,然后屈直走了进来,一向敦厚的神情此时神色怪怪的。
“大长老,阿错掌门,我有个消息来禀告一下。”
老道士点头为礼,阿错只好出言问道:“屈兄有什么消息?可是军师那边……”
屈直摇头道:“不是军师那边。是龚野狗交待的,说是当下据守大石堡的一部分都是星罗人,也就是原来孟非他们假借往生剑法招募的星罗剑手,等他们明白英布、武长老是夜重人,几个首要人物却被麻生上人迷了心志,其他人无人带头只好无奈顺从。”
阿错一拍椅子怒道:“这个麻生上人够恶毒的,竟让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该死!”
屈直又道:“阿错掌门,还有一个人也在申城大石堡中,我说了你可不要着急。”
阿错疑惑道:“谁啊?我急什么?”
“阿布姑娘。”
“阿布?她也在那里?”阿错有些吃惊,心中涌起莫名的滋味,有些沮丧,“不过她是夜重人,好像用不着大惊小怪吧。”
屈直道:“阿错掌门忘了阿布姑娘和孟非是一路的?她从莲花寨不告而辞后,不明就里地回到黄鹤派,恰逢孟非明白真相离开黄鹤派。阿布姑娘就被英布他们拿下,然后又带到申城大石堡地牢内。”
阿错有些心乱。他是一个心软的人,虽然对那个泼辣的小姑娘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与阿布在山谷中一同困了那么长时间,总觉有一份情谊,一想到这么个倔强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囚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就很不痛快。
阿错沉思有顷问道:“这么说,英布他们察觉孟非已经明白了真相,想要将阿布作为人质?”
屈直又摇摇头:“这个不清楚,应该不是,否则龚野狗不死也早被关起来了。我看你有伤自身本来不想说的,师傅说告诉吧,免得将来懊悔,只是劝你慎重行事。”
“丰色师姐怎么说?”
“丰姐姐仿佛有些着急,但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说她也想到申城去看一看情形。”
阿错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傅,我得去申城一趟。”
老道士瞧了一下阿错神色,颔首道:“好吧,我们师徒一块去,不相信咱师徒两人对付不了一个麻生上人。你不要说了,要去一块去,可别小瞧师傅的左手剑。”
阿错也不再废话,和老道士匆匆吃了早饭,谢绝他人跟随,告别丰采等人,骑马下山,不大工夫就来到申城西北侧,再走一段就到了城门处。
申城的城门猛一看依然是白布裹身的山鬼派弟子把守,实际都是乔装的长风派门下,许多人面孔陌生,一个个面色黝黑、神情坚毅。
封娜见两骑奔驰而来,迎了上来:“大长老,阿错,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看看战况如何。封姑娘,这些人都是我们长风派门下吗?我怎么没见过?”
封娜低声道:“哦,这些原来都是我师兄的军中部下,师兄离去后他们也遭到了迫害,师兄就把他们都悄悄招了过来,恰好赶上围攻申城。阿错你可不要小看这些人,他们指挥打仗都很有一套,战场厮杀本事也不坏,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草包饭袋。”
老道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看得出都是好汉,军师真是了不起。封姑娘,军师在哪里?你带我们过去看看。”
“是,大长老,请跟我来。”
封娜对属下安排一番,领着老道士和阿错走进申城,马蹄踏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申城人口约有三四万人,是星罗帝国的一个小城,但因为处处荒山峻岭,相对于周围已算是难得的大城,城中多是石头建筑,简陋的居多,高大恢弘的也有。
此时正是巳时,暖暖的初冬阳光懒洋洋地照着,驱散了霜雾,可见炊烟不时袅袅升起,给沉寂的城市增添了一份生机。
街道上静悄悄地,也并非没人,而是都蹑手蹑脚战战兢兢地从事着各种生计,人总是要吃饭活下去的。
冰凉的石路上不时可见被水冲唰不尽的血迹,隐示着申城当前的不安定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