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却已经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阿错,我要跟你出去,在这里闷死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我们都是男人,不方便不方便。”
“有什么不行的?当初你不带着丰姐姐从摩天教到了这鬼地方。”
“你,你是夜重人,要是碰见再夜重人你是帮我们呢还是帮他们呢?不行不行,你跟着我心里不踏实,万一在和夜重人狼狈为奸算计我们,我可惨了!阿布你若是不想在山上呆,只要师姐同意,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又没人限制你的自由。”
“你就那么想我走?是不是我在这儿,你心中就像扎了一根刺?”阿布的眸子幽幽的。
阿错有些心虚地躲避阿布的目光,口中嚷道:“我怎么会想你走?是你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我是要走,不过我是要和你一道走!杨小郎和养由心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阿布叉着小蛮腰逼近了阿错,月牙般的美眸紧紧盯着阿错,如兰吐气差点喷到阿错脸上。
“黄霸和黑驰也想去的,屈直梅花也想去,玉奎屈海也都想去,我不是都拒绝了?那杨小郎就是个狗皮膏药……不和你说了,反正不行就是不行!”阿错口中叹气,心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啊,你是夜重人,别的地方还好说,摩天教怎么方便让你进去,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万一存着探听虚实的打算然后报给夜重人图谋,岂不是引狼入室。
阿错对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子的心思可以一点把握都没有。
阿布瞪着阿错,两人就像斗鸡一样,阿错虽然心虚,却不肯认输。
“你干什么?你脱衣服干什么?”
“你不让我去,我就把衣服脱了,然后今天我就不走了,就住在这儿。”
“好好,你脱你脱,这天正冷呢,多一个如花似女的美人暖被窝求之不得呢?”阿错涎着脸两眼放光,做出要流口水的登徒子模样。
阿布把棉袍脱掉,露出了贴身内衣,峰峦叠嶂隐约可现。
“喂喂喂,你还真脱啊?快停手快停手。”
“怕什么?反正我这身子你这小贼是见过的。”
“你?好了好了,姑奶奶,我同意了同意了。”
“我还没喊呢,你急什么?”
“你喊什么?哦,你不用喊了,千万别喊!一道走我们明天一道走。快穿上衣服吧,你要是冻着了流着大青鼻涕可就真去不成了。”
“恶心!”
“都说夜重女子比我们星罗女子还三从四德,见了男人就会嗨,然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呢?”阿错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这叫近朱者赤,小贼你懂不懂?咦,让干什么干什么,你这小贼想干什么?”
“……”
“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了吗?”
“阿错哥哥啊,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看看风景,你不喜欢吗?”阿布穿好衣服,凑近了阿错,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女儿家热乎乎的体香弄得阿错心烦意乱,他有些慌乱道:“阿布,我已经答应了,你回去吧,这孤男寡女的我可说不定会兽性大发的,你就倒大霉了。”
“我看你啊,是禽兽不如呢。”阿布逼得更近了,蓦然在阿错脸上亲了一口,心神大乱之下的阿错竟然没来得及躲,感到温柔湿润的娇唇贴在了他的脸颊上,如被雷击了一下。
阿布呵呵娇笑着扬长而去。
“真是个小妖精啊!”阿错呆呆坐了半天,方才长呼出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阿布完全可以单独行动,为什么非要和同路呢?这小妖精又有什么鬼把戏?”
又不是阿布肚子里的蛔虫,阿错略一思索就明白不可能有答案,当即止住,决定去征求一下丰色师姐的想法。
推门出房,迎着凛冽的夜风走向丰色师姐的小院,远远看到一片黑暗,看来丰色已经安歇了。
阿错叹了口气,心想只有随机应变了。
一夜的北风吹落了一地的枯叶,剩下枯枝无助地在风中晃动。
天还黑着,寒星闪烁,山峦隐隐约约,有山鸡的叫声不断传来。
“起这么早,人家睡得正香呢,刚进了洞房就被你们叫醒了,还有天理没有!”杨小郎骑着大黑马,冰冷的长枪横放在马上,口中不住地埋怨着,平素明亮的大眼此时还有些朦朦胧胧,腮帮上还有口水的蜿蜒痕迹,一看就是偷懒脸也没洗。
莫野望斥道:“就你小子瞌睡多,就你小子吃得胖,你看看我老人家。”
“能睡才会胖,您老人家就是心眼太多累的了,想睡也睡不着。”
一行五人早早作别了老道士、丰采等长风派众人,天刚朦朦亮时就瞧瞧穿过申城,与昨晚就得到消息的李霜石稍微打个招呼,直接向东奔去。
杨小郎一马当先跑在前面,阿错陪着莫野望居中,养由心和阿布跟在后面。
马蹄得得,枯叶翻飞,山路弯弯。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冷风吹面,杨小郎开始精神抖擞之下诗兴大发。
莫野望也被杨小郎的蓬勃朝气感染,哑然打趣道:“小子,这是两个人的诗,你怎么胡乱拼凑啊。”
“天下诗词一大抄,小郎抄得第一妙。老爷子,你少见多怪了!咦,阿错,你说我们会不会还碰见那两个怪人?”杨小郎的思绪活跃,说跳就跳。
“那是天狗大师范的忍者好不好?小郎你就是没记性。”
这一段时间,有限自由的龚野狗(宫本次郎)断断续续讲述了夜重的一些情况,博古通今的老道士也不时时为阿错等人“补课”,让长风派门下对夜重武术流派有了大致的了解。
夜重主要有五大武术流派,各种小流派多如牛毛。
最大的是江户东条家族的天照流,武宫野树和佐佐木纯一郎都属于该流派,武宫野树更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东条家族的重要家臣。
第二大流派是尾张藩丰臣家族的天旋流,天旋剑法独树一帜,让阿错联想到到在金陵紫金山玄武湖附近遭遇的白面皮柴田等黑衣人。
第三大流派是夜重大阪北川家族的地藏流,北川北流是宗家,英布(北川次仁)、英樱(北川英子)、源义狗均属此流派。
第四大流派是夜重伊贺家族天狗大师范的伊贺流,家族实力并不强,以阴险著称,门下被称为“忍者”,因神出鬼没不可察觉、手段层出不穷而令夜重各流派闻之色变。
第五大流派是利尻岛鸠山家族的妖眼流,人数很少,但也无人敢于忽视,据说麻生上人就是妖眼流当代宗家鸠山小五郎的大弟子。
在以前星罗与夜重的较量中,伊贺流和妖眼流一直不曾出现,这种现象曾让老道士和莫野望老爷子忧心忡忡。
却说杨小郎闻言振振有词道:“忍者不也是怪人吗?你就说我们会不会碰见?这种怪人,哦,算是忍者吧,我还是挺好奇的,真想有机会与他们较量一番,让他们吃我一枪。嗯,但愿他们还在那里。”
阿错嗤笑道:“你这叫刻舟求剑你懂不懂?真是何其愚也!”
杨小郎哂道:“嘻,还用起典故来了?你个北方佬才见过几只船啊?你能给我说说船的种类吗?你知道什么是福船什么是广船什么是沙船什么是鸟船吗?傻眼了吧?”
阿错佯怒道:“叫你一撒欢你就尥蹶子,看看哥哥我砍了你的狼尾巴做毛笔用。”
杨小郎哪肯服输,当下在马上翘起屁股道:“来呀来呀,就怕你做了毛笔不会写字,也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他这一动碰着了挂在马上的大枪,那大黑马以为让它跑快猛一加速,差点把杨小郎摔下,弄个手忙脚乱,阿错哈哈大笑,莫野望笑得咳嗽连连,女扮男装像个俊俏后生般的阿布抿嘴而笑,唯有养由心只是轻轻一笑便敛了笑容。
有杨小郎这个活宝,阿错这个二宝自然不甘心地居于后位,一行人说说笑笑,天仿佛也不那么冷了。
只是这一路的景象不那么让人痛快,路上随时可以遇见拖儿带女呼爹喊娘逃荒的人群,更可怜的是那些衣不遮身蓬头垢面在寒风中默默行走一脸漠然的流浪者,甚至时而会见到已经饿死冻死的尸体,让人惨不忍睹。
众人虽然尽力救助了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乡亲们,不要往西去了,过长江去江南吧,那里有饭吃,讨饭也容易。”莫野望每每对这些人大声招呼,然后就是一阵摇头叹息:“你说我们这么大的星罗帝国,沃野千里,百姓善良勤奋,北方却依然是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让人真是无话可说。”
养由心罕见接话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也不奇怪,土地再好是少数人的,贵族老爷大官小官只管贪墨享受,谁管贫民百姓的死活啊。”
杨小郎也收敛了笑容道:“盗贼遍地,小人得志,坏人猖獗,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星罗危矣。”
众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吃饭也不好意思大酒大肉了。
杨小郎疑惑道:“可是同样一个星罗,江南比北方我看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人们也算是安居乐业,这又是为什么呢?江南虽然富庶,也不是遍地金子啊?”
莫野望徐徐答道:“江南虽富,也不过了了,归根结底在于江南不是一家一户的江南,而是全体江南人的江南,耕耘众人做,收获众人得,犯错就会受到处罚,做善事就会受到鼓励,这或许才是根本啊。不过,你们还年轻,对这些还陌生,慢慢体会吧。”
众人一边不疾不徐前行,一边体会莫野望的话,北风呼啸的山道之上人烟寂寥,只有不轻不重的马蹄声。
“莫前辈,晚辈虽然做过山贼,但自问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养某一家也曾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人家,虽不富足尚能温饱,与人为善是先父挂在嘴上的训示,从不与人争长短。然而即使如此,却先被当地恶霸霸占了房屋田产,父母又被官府以莫须有罪名惨死狱中,晚辈侥幸逃脱,在刘大当家协助下方才报了血海深仇,自此落草为寇。莫前辈,佛家常说众生平等,而实际上我们讲究的却是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富贵的高高在上欺负鱼肉弱小的,到底哪一个是对的?人到底该不该平等?或者是天生的就应该有贵贱之分?晚辈虽然是个草莽匹夫,一身功夫却被逼得落草为寇,故此大不甘心,常常在夜不能寐时思虑这个问题,并为此困扰不已。难道说只有进了佛门才讲众生平等?”
莫野望闻言脸色一变,沉吟许久方徐徐道:“这样的问题,可不是草莽匹夫能问得出的,养小哥休要妄自菲薄。何为平等?即均平齐等,无高下、浅深之差别。人能否平等、是否应该平等?千百年来多少仁人志士都在探索思考这个问题,多少英雄豪杰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人族发展的历史,可以说就是探索与追求平等的历史,是两种利益、两种思想博弈的历史,可是说这是一条布满鲜血与荆棘的艰辛血泪史。”
“莫前辈,那么人是不是应该平等呢,还是说天生就有贵贱之分?”
莫野望仰望苍穹,天空一片昏黄。
“这个问题,老朽可以说后半生就在为此努力,我摩天教为何迁往江南,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和雄才大略的江南王惺惺相惜。我们经常听到的一种论调是,有人说能力有大小、地位有高低、财富有多少、权势有轻重,故此人天生就不应该平等。其实以老朽看来,这是一种偷梁换柱的谬论,所谓平等,是指尊严的平等、机会的平等、律法上的平等、自由上的平等。不因为某人高权重就可以随意侮辱弱者,可以在律法上享受特权犯错不受处罚,就可以在能力不如平民百姓的情况下优先获得晋职机会。反之也然,弱者可以通过正常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能因为自己贫穷势小而仇恨强者,甚至不择手段的去掠夺。当然,老朽讲得不全也不够好,这个问题还需慢慢探求。”
莫野望继续道:“那么人应不应该平等?你们看那江南,由于江南王岳王爷的开明,把江南视为江南人的江南,而不是江南王一家的江南,因此人人欢欣个个鼓舞,江南一天比一天欣欣向荣,这不正是最好的典范吗?还有,你们见过大海吗?”
“见过!”
“见过!”
“我,还没有!”阿错很是惭愧。
“大海,一望无垠,无边边沿,当它如镜子般平整的时候,它就是安静的。当它遇到高低不平时,肯定是波涛汹涌。我们人族来自自然回归自然同样属于自然,自然要顺从天道,由此可以看出,平等是和谐是安乐,也是符合天道的。”
阿错恍然道:“嗯,我说怎么有平静这个词呢,原来祖先造词的时候早就看得很透彻,唯有平等才会安静,否则就会高低起伏、动荡不已,甚至天下大乱。”
杨小郎睁大明亮的双眼做出愕然状:“哎呀呀,阿错你竟然有这等见识,怪不得你做了掌门,小郎我只能做堂主。看来若是小郎我做了掌门,那肯定是要大大地高低起伏动荡不已了!”
众人皆笑,然后就陷入了久久地沉思之中,阿布闪烁着玉石光泽的的月牙眼也露出迷惘神色。
因为莫野望的缘故,众人骑得并不快,但也比马车快了一线,数日之后进入合肥地界。
“到合肥了。合肥是个大城,我们在此好好歇息一下。”阿错怕莫野望吃不消长途跋涉,不过看上去莫野望还是蛮精神的,或许想到不久就能回家的缘故。
“好,我赞成,而且要好好吃一顿,不过饭钱均摊啊,莫前辈不是说了吗,要平等!”杨小郎得意道,因为众人的银两都由他来保管。
莫邪瞪眼道:“你个小狼崽子,老头子我一文钱没有,可我不仅要吃,还要吃好,你敢呲牙,看到了紫金山我那帮徒子徒孙会怎么和你讲讲平等!”
“得,姜还是老的辣,您老厉害,您可以不平等了!”
众人哈哈大笑声中,合肥城已遥遥在望,路上的行人明显增多,但奇怪的是,有不少人往回走,而且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不少人还面带惧色。
莫野望面色有了一丝凝重:“合肥城可能发生什么大事了,小郎你找个人问问。”
眼看高大的城门已在目可及处,阿错众人一心想马上进城,一开始没有在意,经莫野望提醒也感觉不大对劲。
正好迎面过来一个赶着一脸破旧马车、带着大包小包的小商贩模样的年轻汉子,杨小郎扬声问道:“喂,老兄,瞧你们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