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错是个怕麻烦的小子,从不愿正视这个话题,此时被海连口一语点破,不可避免地感到身上一沉,有些呼吸不畅。
他默默点点头,忽喜忽忧。
海连口忽问:“阿错,你也不小了吧?”
阿错挠挠头:“有二十一了吧?我也说不准。”
“不小了,该成家了。过得真快啊,我家朵朵也二十了!”海连口喃喃低语,仰望窗外若有所思。
“是啊,不小了!”阿错摸不着头脑,随口答应着。
海朵朵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起身去了里屋。
阿错当晚在丐帮住了一晚,和海连口谈到深夜,阿错把生肌祛毒妙诀告诉了海连口,让他帮海朵朵祛毒。
第二天吃过早饭,海连口父女将阿错送到后门处。
海朵朵面色略有憔悴,怒冲冲地瞪着阿错:“臭贼,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再别来丐帮,省得看见你就心烦。”
阿错为难道:“这可不行,海叔叔在这儿,我既然到了京城,肯定要探望叔叔的。”
“谁稀罕你来看,滚,滚得远远地才好!”海朵朵骂着忽然一跺脚回去了。
海连口对有些尴尬地阿错道:“阿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当心,叔叔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阿错苦笑道:“海叔叔你正当壮年,春秋正盛,这话可说不得。”
海连口慈祥地点点头:“但愿如此。好了孩子,你上路吧。”
“海叔叔保重!”
阿错牵着海连口赠送的马匹,心情有些沉重地离开丐帮,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很是茫然。
他来到东京客栈,正等在那里团团乱转的阿依娜十分地不高兴。
“臭贼你跑哪里去了,把我扔到这里像个犯人哪儿都不许去!”赵武明担心消息走露,从昨天至今就把阿依娜监管到这里,好吃好喝就是不许胡乱走动。
“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阿错心情不好,随意应付着,忽又想道忘了和赵武明索要长风剑了,但再让他为此去见赵武明,颇为意兴阑珊。
“我们走吧!”
两人顺着人流来到巍峨的南城,上马向西南方驰去。
满目金黄,一路风尘。
“不专心赶路,你鬼头鬼脑干什么?”阿错在马背上一会东张西望,一会往后察看,阿依娜终于不耐烦起来。
“我总觉着有人跟踪我们。”从离开丐帮,阿错就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是以有些心神不宁。
阿依娜嗤笑道:“疑神疑鬼,有病!”
“可能吧!”阿错敷衍着阿依娜,却不敢大意,怕把人领到朱仙镇就麻烦了,他慢慢地觉着那种感觉消失了,心也就放了下来。
到了朱仙镇,他把马匹依然放在高升客栈喂养,然后悄悄领着早就急不可耐的阿依娜到了丐帮据点朱家庄园。
院内一切如常,丐帮小头目郎先来先是一通赞颂阿错在京城大发神威,然后笑着告诉阿错,长风武馆的人马已经聚齐,都在等待阿错归来。京城之中发生的事情已提前传到这里,让他感慨丐帮的消息真是灵通。
“馆主你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守在门口的黄霸脸色很是疲惫,看见阿错归来露出喜色。
“我师傅他们情况怎么样?”
“这个,”黄霸有些迟疑,“都还好,就是另一位前辈好像有点不妥。”
“哦?”阿错心中一沉,带着阿依娜走进屋内。
房中人已听到动静,老道士坐在一张椅子上,面色有些忧虑,朝进来的阿错道:“事情不是昨天就办完了吗?小子你怎么才回来?这位是……”
阿错尚未答话,阿依娜一眼瞧见了沉思不语的李霜石,惊叫一声“师兄”就扑了过去,李霜石惊讶地抬起头来,见是阿依娜,也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抓住了阿依娜的臂膀没让她扑入怀中,口中亲切言道:“阿依娜你怎么没和土门可汗回西域?”
阿依娜抽抽噎噎望着李霜石却不答话,李霜石有些尴尬,冲众人抱歉一笑,拉着阿依娜进了另一间房。
“师傅,这是李将军的师妹阿依娜。莫前辈呢?”
老道士道:“你莫前辈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里屋静养。”
“我还想着现在就上路回山呢,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莫前辈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这两天你那几个兄弟按照你说的办法给我们解毒,李将军恢复了大半,老道士我也好了些。只是你莫前辈解毒时,诱发了心脏上的老毛病,养养也就好了,发愁的是恐怕不能按照你的办法解毒了,这倒是个棘手事,功力不能恢复倒还罢了,时间长了百花白日魂发作可就会要了莫老头的老命。”
“真人啊,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趁我不在就咒我上西天呢?告诉你个老牛鼻子啊,我还没抱上外孙呢,现在就死我可不答应。”内房门拉开,莫野望有些憔悴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密了。
“莫前辈,你还好吧?”阿错急忙迎了上去,看着这个干巴巴的老头细细的喘气,心中有些发紧,他又想到莫莉莉也有这种病,莫非是遗传的?
“没事没事,我这病就是不能太累太兴奋。阿错啊,你也回来了,咱们赶紧走吧。”
抱朴真人劝道:“莫老头,老道士劝你养养再说吧,别逞能。”
莫野望一挥手道:“阿错,别听你师傅牛鼻子瞎说。你这小子要是念着我救过你一次,哦这个算了,你也救过我一次算是两清了。你就看在我们家莉莉的份上,咱们赶紧走,春山那老家伙号称老神仙,多半是有办法的,别耽搁了,耽搁时间越长我老爷子越危险,我这神鬼捏,恐怕真要去捏阎王爷这老鬼的鼻子了。”
抱朴真人摇摇头道:“莫老弟,你就别说那么多话了,气都喘不匀了,咱们走就是。阿错,让大家准备上路吧。”
阿错不无担心地看了莫野望一眼,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也就不再犹豫,让黄霸把武馆的人都集合起来,李霜石也带着阿依娜出来和大家相见,吃完午饭,众人告辞郎先来等丐帮弟子,在街上购置了一些干粮净水,悄悄来到高升客栈,付了银两,骑马的马,坐车的坐车,十几人踏上官道向西南行去。
为了安全起见,阿错亲自驾驶马车,将武馆人马分成两拨,一拨在前面探路,一拨在后面防止盯梢,李霜石和阿依娜则在车旁护卫,秋高气爽,北雁南飞,一队人马依旧是晓行夜宿、马不停蹄。
晚上,阿错就帮师傅解毒,大概走了三四日,老道士的功力就差不多恢复了,但想要完全达到以前的程度也难,毕竟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非人折磨,加上年老血衰气虚,不过老道士已经很满意了,时不时练起了左手剑,看得可怜巴巴的莫野望老爷子直皱眉。
李霜石在阿依娜的帮助下,功力尽复,一路之上,阿依娜银铃般的笑声不断,给寂寞的旅途增加了不少乐趣。
慢慢进入山区,时不时可以听见野狼的吼叫,在草原上生活了多年的阿依娜很是兴奋。
因为莫野望身体虚弱,一行人走得很慢,第十日方才进入申城地界,峰峦叠嶂,苍松翠柏,迥异于平原风光。
道路高低不平,和中原地带宽广而平坦的官道相差甚远。众人走得有些疲累,瞧见路旁有个水塘,水波粼粼甚是清澈可爱,不约而同停车,先喝再洗,很是爽快。
一阵糟杂声传来,起先不过在风里隐隐约约,然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远处路上突然冒出来一群人,黑压压一片,拖儿带女,呼爹喊娘,衣衫褴褛,大包小包,好像是集体搬迁一样,只是看神色慌张得很,如同身后有饿狼追赶。
人群前面,黄霸带着人纵马往回赶来,很快越过这群人来到阿错身边。
“黄霸这是什么情况?”
“馆主,这都是逃难的人群,他们说申城前几天突然冒出一个裹尸帮非常凶恶,打败了申城的地头蛇占领了申城。他们说裹尸帮的人蛮横异常,看谁不顺眼就杀,稍有反抗就灭人满门就是三岁小儿也不放过,而且严令任何人不许离开申城,否则杀无赦。”
“裹尸帮?什么时辰出来这么个帮会,好晦气的名字!”
莫野望在车厢内接话道:“裹尸帮并非新帮会,上百年前已出现在湘南深山老林之中,本名山鬼帮,后分裂为许多小帮派,因为帮会中人都喜欢白布裹身、头戴狰狞面具,被人俗称为裹尸帮。就是不知此地所说的裹尸帮和他们是不是一回事。”
“还是莫前辈见多识广。”阿错皱了皱眉头,瞧着带着警惕的神色绕过众人直往北去的人群,又问黄霸,“那这些人是怎么逃出来?”
黄霸道:“一个老头说他们先躲进深山里,然后才偷偷跑出来的,算是幸运的。”
李霜石沉吟道:“裹尸帮我也曾有耳闻,在外人眼里神秘莫测,正如莫前辈所言,他们一直在湘南山区地带活动,很少将手伸到外面。此次这些人强势登陆申城,行为蛮横凶残,和他们的一贯行事风格并不相符,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的笔架山离此地甚近,倒需提防一些。”
阿依娜轻抚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秀发,脆声笑道:“这裹尸帮听着就不是好东西,倒不如顺手灭了他们,直接把申城夺过来,左右这地方也是无主之城,帝国不要我们要。”
黄霸对阿依娜的话大合胃口,一张黄面皮笑得金灿灿的:“阿依娜姑娘说得好,帝国嫌弃申城又穷又乱无奈放弃,我们何不取之?而且这申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立足的好地方。”
老道士摇头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动不动就要取来取去的,岂可小瞧了天下英雄。这些人强龙压过了地头蛇,必有过人之处,轻视不得。”
阿依娜反问道:“真人前辈啊,这天下还有几人是您的对手?不说您了,就说你这傻徒弟阿错吧,现在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吧?你没听见江湖上纷纷传言,阿错一连三剑,就干掉了武大郎、崔名桂还有蓝什么三个武林高手,这份手段足以骇人听闻。一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裹尸帮就是有些小手段,也挡不住阿错三下五除二,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呢。”
说来也怪,阿错他们一路不停行走,却赶不上消息的扩散速度。而阿错拿下崔名桂等人本来很少有人知晓,现在却弄得消息满天飞人尽皆知,不知道太子赵武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出于何种目的。
老道士瞥了阿错一眼:“这混小子就知道拿剑砍人,嗨!”他口中责怪阿错,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与欣慰。
李霜石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群山峻岭,缓声言道:“战乱将起,局势不明。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若我们以后要立足,申城以后一定要取下。不过这事尚需从长计议,到了山上再说吧。”
躺在大车之中的莫野望数次想要发言,被山路颠簸得又咽了回去,心里很是郁闷。
老道士安慰他道:“莫老儿,咱这就到了,你再忍忍。”
莫野望不满道:“真人你也学会糊弄人了,申城还没到呢,怎么会到你们那什么破山?”
阿错笑道:“莫前辈啊,听闻您走遍了大江南北,怎么连笔架山的位置也不知道?我们回山根本不需经过申城,你看,到了,下车吧,晚辈背着你!”他笑着伸手扶起莫野望,将他背在背上。
黄霸忙跳下马走过来道:“馆主有伤,还是我来吧。”
莫野望道:“黄小家伙你去一边,就让这小子背我。”
时值晚秋,山风凉爽,除松柏之外多数树木叶片已经泛黄,不时有半黄的落叶飞过。顺着东南方向望去,蜿蜒而上的最高处依旧掩映在密密丛林之中,正是藏墨峰。
众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打量着周围的地势风景。
阿错刚要招呼一声众人上山,树林中钻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是玉麟。
“掌门,您回来了,可把大伙等急了。”
后面几个人也跟着玉麟向阿错拱手行礼:“见过掌门!”
阿错很是不习惯,想摆手因为背着莫野望而不可得,只好有些尴尬道:“玉麟你们行什么礼?山上怎么样了?”
阿依娜呵呵娇笑道:“哈,阿错,就你这样竟也真做掌门了!”转眼瞧见李霜石瞪她,玉奎、黄霸等人的脸色不好看,撇撇嘴收了话头。
玉麟也比往日在莲花寨时灵活了许多,闻言瞧了瞧众人道:“掌门,这些位是?”
阿错道:“这些有些以后是你们的师兄弟,有些是前辈和朋友,以后你就知道了。”
玉麟冲众人礼貌一笑,然后接着道:“山上好得很,不过师傅不让我说,你上去就知道了。”
“哦?你这小子也跟我来这一套。”
玉麟一笑:“掌门,这可怪不得我,是师傅吩咐的我不敢不听,掌门你们上山吧,我已经通知师傅你们到来的消息,这辆大车我们弄上去就行。”
阿错嘱咐了一句,招呼了师傅和众人一声,背着莫野望领头向山上走去,黄霸等人牵着马跟在后面。
还是那座山,还是那条路,阿错的心情却大不一样。
师傅找到了,海朵朵救回来了,孟非的身份也基本清楚了,按说该轻松多了,可为何心中总是沉甸甸的?
秋日的光线顺着泛黄的树叶,在石路上留下斑驳的明暗,一如他喜忧参半的思绪。
众人都默默打量着笔架山的风景,这处他们以后不晓得时间长短的立足之山。
或许阿错步幅比较平稳,干巴老头莫野望竟然在这崎岖的山道上睡着了,跟在后面的老道士见此情景微微一笑,却又轻轻叹了口气,他在为莫野望这个老朋友的身体状况忧虑。
半个时辰后,峰回路转之际,藏墨峰已在眼前,眼前的情形让阿错吃了一惊。
山门之前,数十人正翘首以待,正中的是丰采,杨小郎、屈直、黄霸等人簇拥着他,丰色则和梅花等女弟子在一起,李天英、李天鲲兄弟也在人群中,神色有些复杂。与丰采并立的是一位五短身材的秃顶老男人,此人的名字在阿错心中转了几圈终于跳出来:万安,黄粱镇的万安神医!
这位喝血神医如何到了山上?阿错很是惊奇,但很快就忽略了,因为他被另一个情形惊呆了:丰采和丰色竟然是站立着的,两人有些相似的笑容如一轮耀眼红日,让阿错心中充满了狂喜!
丰采朗声喝道:“欢迎掌门回山,欢迎诸位前辈、朋友光临长风派。”
屈直等众人也随声叫嚷起来。
阿错如梦方醒,他急忙向前走去,背后的莫野望也被惊醒了,他打量了一下情景嚷道:“小子你把我放下来,我这么高的身份被人背着成何体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