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仇陌觞:你的笑,是引我覆灭的最毒魔药】
四。
他与她的第二次相识,依旧是在厚重的雨帘下。
似乎是多年前的重现,唯一的不同便是两人的位置被做了调换。
这一次,浑身是血躺在泥泞中的不是他,而是她。
他抱着她,心中那原本只是源于执念的怜惜与坚守在某一瞬冲破过去的杀戮与血腥凝结的无限黑暗,如破土的幼芽一般暴露在某种炽热的触感下,发疯的生长,开出与种子截然不同的花。
再后来,他便借着自己在大长老眼中无法忽视的重要价值将她要到了魔界。
他向来讨厌被人利用,但当他在魔界掀开那将她隔在期间的红纱帐,看见她那依旧清丽灵动、却多了几分曾经没有的恐惧与坚定时,他忽然觉得,有的时候被利用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在那一瞬他很欣慰,还好,他很有利用价值,因此他有资格以此将她从那或许要圈禁她下半生的炼狱中拯救出来。
世界逼着他坚强、冷漠,她却轻而易举的击败全世界,击败他曾经历过的所有冷眼与嘲讽,轻而易举的教他温暖、呵护,甚至教他什么是爱。
但他终究是拙劣的,习惯了命令习惯了强势习惯了用威压证明自己的权势,根本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让她感到安全。所以他的方式是凶狠的,越是靠近越是惹她害怕,末了将他危难的进退不得。
或许她永远不会明白,那早已被她遗忘在过去的记忆里,那句“爹爹说,会把我咬疼的狗狗是不会冲我叫,只有那些心里发虚的狗狗才会乱叫一通,看起来很嚣张,其实就是在给自己壮胆”,是怎样直接又毫不留情的击中了他的心,一语戳穿了他那强大外表之下不为人知的脆弱。
他是孤独的,幼时的经历让他感觉不到安全,但就是这样一个在孤独中苦苦挣扎的他,却认真的奢望给她安全,且为之不断的努力。
成为魔尊之前,他一直在为魔尊之位拼尽全力。
成为魔尊之后,他便将所有的心思落到她的身上。
可惜,他终究不懂她的心,也给不了她她想要的温柔。
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的心里早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起初不过是淡淡的一抹背影,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境,末了却越发的清晰,一次次落在她的笔尖,与那人的神态越发的相似,以至于后来她最后一幅丹青落于北冥霄之手时,北冥霄本人都为之愣住。
他心知自己的靠近对她来说只是种折磨,便按捺了心思索性丢给她块令牌便将她一个人丢在魔界,一切随她。
只要还在魔界,便是她惹下天大的篓子,他都能替她将惹下的麻烦尽数收拾干净。
不管她还记不记得他,他还记得她,便足够了。
可她却偏偏要触他的逆鳞。
他之所以能将她从青丘带走,便是因为之前与大长老及夜少主联手暗袭并重创了北冥霄。
自她十二年后与他再次相见,她便是怕他的。可是那日,她在魔界暗牢中却为了北冥霄当众忤逆于他。
他与北冥霄向来不对头,愤怒搅得他的血气直往额心冲,他忘了北冥霄之所以还活着并非他们有意网开一面,而是他们重创北冥霄的同时亦是受了伤,根本无力将他杀死,强行运了魔力向北冥霄兜头罩去。
刚得了她浑身灵力滋养的北冥霄自是生生受下了他这满是怒意的一击,而他却因着这乱了心思的一击险些为自己魔力反噬,若非故交夜少主及时赶到替他浅浅的引了引气力,他定会入魔。
而她却至始至终都只是担心着北冥霄,且不久后便再次同北冥霄出逃。
她用她的方式无声而倔强的反抗着他为她安排的一切,小心却执着的让一切都向着她认定的方向走,用看似被动的方式让一切超出他的控制。
当她乖巧的依着他的意思将魔界的法术一个个印入脑海,他以为他已经征服了她,却在不久后在天界与凡尘的交界处拦下了与北冥霄共同出逃的她。
直到他为北冥霄所伤、她被大长老再度带回狐族,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是错的。
他给了她很多,可惜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之后,他便没了她的音讯。
他知道她过的一定不好,不然夜少主绝不会将她的一切封锁的如此干净。
休养了这么久,他身上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而心里的伤,却似被感染了一般越发的严重。
而此刻,北冥霄手中那栩栩如生的丹青,则是在他那本就化脓的心伤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北冥霄唇角的笑容淡雅如兰,端着鸩毒的姿势优雅依旧:“还没有决定?需要帮忙么?”
他便因北冥霄这话有一瞬的晃神。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北冥霄淡淡道:“你是我此生难得的值得尊敬的对手,本该把酒言欢、惺惺相惜,但如今因着小辰,你不得不死,你若愿自行了断,我自会助你化解此生执念。”
他脸上的冷硬终于因最后那句“化解此生执念”而彻底崩溃,眼底溢出藏不住的动容。
他盯着北冥霄。
薄唇轻启间便见北冥霄以着一贯的平和语气淡淡道:“你若将这鸩毒饮下,我便为你制一个仅属于你与她的幻境。”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尊位之争,没有盼而不得,唯有心心相印。
北冥星君的幻境向来属三界翘楚,甚至曾有仙人因放不下红尘痴念甘愿留于为他所制的与真实并无两样的幻境中直至灰飞烟灭,若是饮下鸩毒了却此生却能换来如此一翻奢望成真,想必也是极好的。
被粉碎了浑身冷意的他终是几番挣扎后接过了那鸩毒,剧烈颤抖的手指将那原本被稳稳端着的毒硬生生震出了几圈散乱的涟漪。
北冥霄唇角的笑容便越发的深沉,原本便有的胸有成竹更是浓了许多,可那笑意却仅仅是稍稍加深了一瞬,便骤而转成了几许担忧与迷茫。
他终是将那鸩毒一饮而尽。
并无异味,太过平淡,甚至平淡的就如一杯白水。
事实大多如此,越是可怕的东西看起来越是平常,越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清楚的捕捉到北冥霄指尖泛起的银光,他知道,那是幻境开启的前奏。
“不必。”他却在此刻难得的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他清楚的看见北冥霄一怔,似是有几分惊疑——惊疑他怎会抗拒得了如此诱人的条件。
他却只是冷冷一哼:“若无他事,那便请回吧。”
而北冥霄眼底的惊疑则是在此时再度化为了然,淡淡的语气毫无波折:“你还有三个时辰可活。既不要假的,那便央你的老朋友把真的给你带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