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伯,我不是魔王的儿子,你起来,你起来告诉他们……”那一刻,我明白了男人哭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无助。
“畜生,你竟然连养你十几年的洪伯都不放过,你这个没人性的魔鬼,魔鬼,魔鬼……”那响亮的“魔鬼”二字像是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般,渗入我的脑海,渗入我的心脏,而它渗到哪里,我就痛到哪里。
“杀死他,杀死他!”村民们异口同声地呐喊着,他们的愤怒变成了金属光泽,闪耀在锄头钉耙上,然后狂暴地向我砸来。
曾经,我虽然不算可爱,但我也叫过他们一声大叔大伯;如今,我只不过多了一双牛角,他们便深恶痛绝地要置我于死地。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但我不能死在他们手里,于是我推开人群,用牛角顶破窗户,痛心地逃了出去。
夜给了我寒冷,却能遮掩我罪恶的魔角,我悄无声息地向村落靠近。可是村民们已请来了一批祭司,他们在村子各条要道布下刺眼的光球,守住了所有进村的入口。
村里唯一能对我说一句我爱你的,只有飘雨了。
我怀着一颗懵懂的心,莽撞地冲破了祭司魔法的封锁,向着飘雨的闺房冲去。那里亮着一盏黯淡的灯,纸窗上印着她梳发的倩影,我不求她真正爱我,只求她可怜可怜我,就当给了乞丐一个馒头,给我这个魔鬼一句没营养的“我爱你”,让我再生为人。
轰,我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有一个炽热的闪电球砸在我的背上。我听到脊柱骨咔嚓一声,被生硬折断,他们是如此残忍,根本不给我留下任何余地。所有的伤害刺痛了一个男人柔软的心,那颗一次次受伤的心,在心底拼命而又无助地含着泪光呐喊着:我不是魔鬼,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温暖,给我一句我爱你,我就是村子里最纯洁善良的小伙,求求你们了。
然而,又一个闪电球毫不留情地在腿骨上炸开,我没有尊严,一膝盖跪在地上,迷惘地看着黑夜中房间里依稀亮着的灯和女人的影子,佛祖在亮光中点化我,瞬间明白了,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我艰难地爬到飘雨的窗前,推开纸窗,无力到几乎是摔进去的。
“小雨,你爱我吗?”我摔倒在地上,这无所谓,因为我的目光已经与她相接。
小雨很惊愕,看到我遍体鳞伤地从窗外摔进来时,花容失色的她顾不上害怕,努力地想把我扶起来。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一定会对我说“我爱你”的。尽管她没能抱得起我,但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小雨,快对我说一声,我爱你。这样我就可以变成人了。”我焦急地催促着她,然而,我却在这个善良的女孩眼里,看到了她不情愿的复杂的神情。难道她不愿意救我?这怎么可能?当我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连仅有的一串糖葫芦都分了她一半!而她,却不肯在我危难的时候说一句“我爱你”!
看着飘雨面色为难地转身,将那张清丽佳倩的背影留给我,低着头内心苦苦地挣扎,我顿时惶然了。
三个字,你就当是随意地敷衍一下一个可怜的人,不行吗?唇动三下,舌点几分,就能救下一个活生生善良的人,为什么,你却要这般绝情地拒绝我!
我看着她清高的背影,呵呵地笑了。那笑声凄凉中带点自嘲,是苦笑,是绝望,是愤怒和迷惘。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麻木地站起来,行尸走肉地向纸窗走去。
我费尽心思回过久违的故土,只为成为一个普通人,快乐地过我一生。可在魔殿打了个转回来,却发现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
就在我爬上纸窗的时候,却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拉住。仿似天使降下一道温暖的光芒,我的全身毛孔骤然舒展,忘却了所有伤痛。我痴痴地回头,凝视着飘雨的双眼,她终于想通了吗?
我开心得瞳孔放光,手都在颤动。那一刻如此的漫长,我静静地等待她亲启红唇,吐出那三个醉生梦死的字眼。
“阿鼎哥哥,那边被祭司布了魔法,你跟我来,从后门的荒径走。”她的眼里写满了哀怜,想来是非常同情我这个可怜蛋。可是,她却固执地不肯说那三个字,让我满心的欢喜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真是个好、人!”我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恨不得用锋利的眼神割开她那虚伪的外表,看一看她那卑鄙的心。明明不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却还要这般假情假意地故作关心。我狠狠地甩开她的手,鄙夷、不屑、桀骜地从窗台上跳了出去,带着我的领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魔法算什么,轰打我吧;人心算什么,冷落我吧;命运算什么,折腾我吧!来吧,该死的苦难像暴风骤雨一样席卷我吧!
我怕什么!我倔强地忍住泪花,往我家走去。
洪伯,你从小教育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难道就因为我儿时一个小小的邪念,就要这么残忍地摧残我吗?
我抱着洪伯的尸体,步履维艰地走向墓地。祭司们以为光电球能阻挡我的脚步,他们错了。
我虽然很疼,但是我身体的修复能力很好,被光电球打得皮开肉绽,要不了多久又能自动复原。
我用双手刨开坚硬的泥土,指甲里混着黑色的泥土和红色的鲜血。洪伯,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这个死老头,你用铁锤打的煎饼是我吃过最香最美味的煎饼。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一定给你捎上一壶冰冻烈酒,让你在下面也能喝到你的最爱。
当我埋下最后一捧泥土,村民、祭司、神殿侍卫将我团团围住。我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之所以没走,是要给洪伯盖上最后一捧土。洪伯说了,土盖得不严实,到下面去房子就会漏水。
我起身,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畏惧。即使是拥有法力的祭司和神殿侍卫,也对我充满了惧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