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飘雨的剑离我的喉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而我,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双眼,慢慢地吐出那古往今来最深情而又专注的三个字,我,爱,你……
时间,并没有冻结在那一个感动人心的瞬间,我恨现实太残忍,飘雨的剑明明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却还是无情地刺破了我的肌肤,亲吻我沸腾的血液。
虽然,我明知道她杀不了我,可是她那带着生死诀别的一剑,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那颗温柔、善良、幼小的心灵……
天空飘起了雪花,在六月的阳光映照下,泛出银色的光芒;曾经,我打她,骂她,羞辱她,却从不肯说出我真的爱她;可是当我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闯过神魔刀山,蓦然回首才突然发现,原来,她对我竟是如此重要,远胜过沙漠里的一片绿洲,大海里的一条帆船!
在我辗转反侧一千零二个夜晚撇下一切凡尘杂念准备虔诚地向她告白时,她却终于耐不住寂寞,毅然决然地向我挥出了宝剑,幽怨的目光中只有三个字:我,恨,你……
故事发生在皇历三十一年秋天的一个下午,那时的我还很年幼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出生贫农家庭从没见过世面的我,在死党阿丘的唆使下,穿着开裆裤,打算去女人们常在那里沐浴更衣的织女河揭秘女人的奥秘。
不幸途中下起了暴雨,雨中夹杂着闪电,闪电后面跟着雷声。我问阿丘,是不是我们的想法激怒了上天,雷公电母怪罪下来了。阿丘拍着胸脯说,怕什么,我们年龄小,就算真的犯法,也判不了死刑。
我说那如果打个半死不活呢,阿丘无语了。雨越下越大,一个闪电劈下来,不偏不倚,恰好劈到我身上,我还站着,阿丘却吓傻了。
我想我的眼睛肯定睁得好大,因为我看到了整个世界在旋转,暴风骤雨席卷了整个地球。森林、草原、山地,丘陵、沙漠、冰川,全在白色的闪电和黑色的乌云底下隐没了光彩,天地之间只有我和阿丘两个木头。
然后,阿丘消失了,我觉得他的消失比闪电落在我头上还恐怖,莫大的世界,我再也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声音了。好在我不久就进入了一片漆黑、湿冷、无声的境地,我以为我来到了地府。实际上,我来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天堂。天亮的时候,我躺在了一张好大好柔软的床上,那种滑腻又舒服的布料,是我从来没有碰过,连想都不敢想的。
我醒来时见到的第一张面孔是那么的狰狞,那是一个头上长着黑角的青面妖怪,我记得妈妈说过,丑陋、凶残是魔鬼的本质,见到他,我终于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可他厚颜无耻地告诉我,我是他的儿子,他是邪君魔王的儿子,邪君魔王被伊水女神杀死了,神仙占据了魔宫和邸府,他只能带我来到这个偏僻的殿堂避难。
我虽然小,但我深深地明白,人的身躯,怎能在魔鬼面前屈服?我意志坚定地告诉他,我不是他的儿子,我的脸是白的,头上也没有长角,而且我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只是被一道雷劈了,才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
青面妖听了很生气,他暴躁地说我就是他的儿子,而且,我也长着象征魔族的双角。我不信,我伸手一摸,顿时懵了,我的头顶真的长出了一对坚硬锋利的牛角出来,缩不回去了。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思乡之情,故乡的土地养育了我,让我有了血肉之躯,却因一个恶念,遭受了神的惩罚,使我变成了魔鬼。我诚心悔过,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等雨停了再走,也不会被雷劈到。
青面妖让婢女带我进到了宫殿,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宫殿的华贵,现在知道了,那叫富丽堂皇。在九盏巨大的火炬灯的中心,青面妖周身冒着血气,他的脸在灯光照耀下忽明忽暗,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我感受得到他很痛苦,因为平时他的脸是平整的,此时却已经完全扭曲了。
“我的儿,父王中了神明皇的金光罗音掌,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在这段日子里,你必须尽快学会为父的狱火焚天之术。”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用到魔鬼身上,其实也是一样的。我能够看出,青面妖丑陋的眼角里充满了对我的期许。
但我果断地拒绝了,“我是绝不会跟你学习妖法的,我是人,不是魔——魔——魔——”
那个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到现在我还是很奇怪当时幼小体弱的我,怎敢当着青面妖的面说出这样一句正义凛然的话。那句话仿佛有着巨大的威力,逼得青面妖硬生生吐出一大口血,差点一命呜呼。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青面妖鼻孔里大喘气,黑丫丫的脚掌使劲地跺在地上,“嘣嚓”一声,宫殿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我脚下一空,失足落了下去。
坠落空中,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暴风雨侵袭,漆黑的夜幕之中,我孤单地被雨打湿被风吹冷,但一颗回归人类的心从未改变。不管怎样,生我者,父母,养我者,村民,我对那片并不肥沃的土地,有着不油不腻的感情。
脑海一阵空明,青面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的儿,此次送你回到人间,若有人在明日天亮之前对你说出我爱你三字,你的魔角就会自动消失,从此永世为人。”
那个苍老的声音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无奈,沉重地响在我的耳际。尽管我是人他是魔,但我感觉得出,我深深地伤了他的心。作为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我为此而愧疚过,忏悔过。
再次踏上村庄的土地,我还来不及打量周围的变化,便听见骨骼发出脆响,肌肉夸张地拉长,个子一下子蹿高,我竟然在刹那间长大了,连胡须都长出老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