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贵为九丈原的郡主,萧蔷也从不曾见过这般场景,这一场冠笄礼之后,只怕四海九州之内,哥哥的名头也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她顾不上人群中不时向她行礼的各家族和部落的使者,左右穿行,来到了弟弟萧毅跟前,只见他脸上多有伤痕,身旁的赤面鬼紧紧护卫着他,以防人群中不经意的碰撞。
“弟弟,你脸上怎么了?”萧蔷心头大是怜爱。
“狩猎的时候,不小心从枣红马上摔了下来,擦破了皮。”萧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如同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这该死的畜生,让我去杀了它。”萧蔷不知道在场众人听到她的话,该如何看她,所幸人们都在忙着与父王和哥哥道贺,无心顾及他们。
“不必郡主费心,我已经把它碎尸万段了。也许郡主现在赶过去,还能幸运的找到它的骨头,去晚了么……那可就骨头都没有咯。”赤面鬼笑吟吟地邀功。然而,他的尊容却让萧蔷不唯感觉不到他的笑意,甚至没来由的一阵后背发凉。
“姐姐,你万万想不到我在森林里面看见了什么。”萧蔷受不了弟弟满脸洋洋自得的神情,所以并不搭话。她想起了早上那个百般哀求却仍然被父王无情的甩给母亲大人的自己,心里愤愤而又不无些许愧疚的想:要是弟弟脸上再多几道划痕就好了,只要不致命,最好多到足够让他没法像现在这样得意就好了。
弟弟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心里的邪恶念头,自顾自的说道:“我看见了长生兽耶!听赤面鬼说,那可是人间异兽,轻易无从得见,就连父王,我跟他说了一路,他都不肯相信,即使赤面鬼替我作证也不行。”
萧蔷看着弟弟天真的想要说服她相信自己的言辞,神情是那么的幼稚,只好冷冷的笑了笑:“嘻嘻嘻嘻,我也不信!”说完扭头就走。她能够想象得出弟弟脸上的神情有多失望,顿时感觉自己漂亮地扳回了一局。
到贺的队伍渐渐被父王和地宫九卫延请至五神殿,忏悔崖前人渐稀疏。
萧蔷原本以为郑允钦也随着人潮回了宫殿,却想不到远远的走了过来,旁边是刚刚行完冠笄之礼的哥哥萧寒。
“小女子叩谢少原主寿与天齐。”萧蔷丝毫不改往日风采,以近乎怪叫的声音朝哥哥施施然一礼,却忍不住自己先笑作一团。
“没大没小。”萧寒作势往她头顶拍落。“我替母亲大人教训教训你。”
“哎哟,快来人啦,少原主欺负良民啦。”萧蔷不依不饶。
“想不到你们三兄妹真是手足情深啊。”郑允钦温言说道。
“跟屁虫,你怎么还不走……?”萧蔷口无遮拦地说。
“妹妹,不许放肆。远来是客,岂能如此怠慢!”萧寒训斥过妹妹,朝郑允钦拱手一揖,“舍妹不知天高地厚,还请郑世子不要见怪才好。”
“哈哈,小郡主性情中人,天真烂漫得紧,早已领教过了,何来怪罪一说。”郑允钦将手中缰绳搭于马背,还了一礼,“若是不承见弃,三月之后,还请三位移足南下,作我的冠笄观礼人,襄王府上下扫榻相迎。”
“此乃应有之义,郑贤弟又何需客气!既蒙相邀,自当欣然前往。”萧寒见他处处以礼待人,心想这襄王府上虽个个是铸剑好手,却也不见得都是粗鄙之人。“久闻襄王府乃是铸剑世家,到时少不得要一睹大家风采。”
“你们两个酸不酸啊,再说下去,我来给你们作媒,你们这般如胶似漆的,干脆拜堂成亲,做一对同性鸳鸯可好?”萧蔷心下颇感愠怒,忍不住恶语相讥。
“郡主,你怎能这样乱说啊。”雨灵沛脸上一红,“若是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于你,便是夫人知道了,也必定会责骂郡主。奴婢以为,姑娘家说话,还是要……有些……分寸的。”她与萧兄妹相差无几,自小一起嬉笑惯了,向来不设尊卑之防,若是平常的下人,断然不敢如此当面斥责的。
萧寒朝雨灵沛点了点头,意示嘉许。“鬼丫头,你学学灵沛妹妹,何曾像你这般口无遮拦?我与郑世子多年前见过一面,如今久别重见,多说几句,也碍着你了?”
一行五人在前面说说笑笑,往城寨之中走去。赤面鬼牵着马紧跟其后,始终保持在离少原主数丈远的地方。
当夜,城中设宴百余桌,答谢四方宾朋。五神殿除了军机要地神龙殿之外,其余东南西北四座宫殿的大厅之中热气腾腾,处处弥漫着各种烤野味和南方精酿的美酒散发出来的香味。每一面大理石墙上,都挂着九丈原和其它各大诸侯以及异族部落的家族旗帜。数十名歌姬与乐师们分布在四座大厅中央,弹奏着不同部族的乐曲,仙乐飘飘,夹杂着杯盘碰撞、觥筹交错之声,别有一番气象。
萧蔷自告奋勇的坐在父王身侧,从大厅主座上望下去,厅内左右两排宾朋全是南方各大诸侯王的子嗣和使者,而那些分属九丈原的异族部落,则被切合时宜的安排到了其它的偏厅赐宴。
郑允钦坐在右首第一个位置,与哥哥萧寒兀自推杯换盏,攀起了交情。在场虽有其他世子,萧蔷却没有一个认识的。在父王的一一介绍下,她总算勉强弄清了这些诸侯王都派了什么人来贺喜。诸如大梁城中的大周朝太子周献派来的使臣太监李公公,正独自一人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自斟自饮,浑然不理周围的人,一副皇宫里行走惯了的傲慢;而齐王家族十岁的小世子江文轩,则在追随其左右的两名卫兵的保护下,学着大人们吃吃喝喝,看得出来,他对九丈原的青麦茶情有独钟;坐在高大的石头柱子下的是燕王家族的十七岁养子夏俊,他似乎对于身旁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颇感无趣,时不时的皱一下眉;韩王家族尚只七岁的幼子韩岳则完全没弄明白自己来此所为何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赵王家族二十岁的长女赵莲恩、秦王家族十一岁的小郡主尹妃卿则是仅有的女使者;晋王家族的三十岁独子景玉龙与在座的小宾朋就更加的格格不入了,看他急不可耐的模样,只怕宴席一散,明日清晨第一个跳上马背南下回家的便是他了。
看着那几个乳臭未干的使者,若不是习俗如此,萧蔷真要怀疑这些诸侯王们个个别有用心,有意轻慢于九丈原了。虽然这些人都打着各自家族的名号,不是世子便是郡主的,只怕真实身份倒是些低等下人家的子女,权当派来应个礼罢了。
这时,萧蔷发现负伤的弟弟竟然没有听从父王的吩咐,乖乖呆在太医馆内,而是大摇大摆的走在宴会厅内,跟不同的人打招呼,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庄严稳重,不时跟世子郡主们互相谢礼,可着实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放下杯中青麦茶,萧蔷离开坐席,径直来到弟弟面前,这时他已经快要接近大梁皇宫派来的宣旨太监李公公的座前。
李公公满脸堆欢,难得露出童真的笑容。“好个小王爷,生得这般俊秀人物,果不愧是九丈原风水养育出来的标致人儿。来来来……”他将杯中酒斟满,又从旁边的条案上取过一盏青麦茶,递给了萧毅,“小王子与我李公公尽此杯中物,咱们来个以茶会酒,小王子意下如何?”
萧蔷本待从弟弟手中夺过青麦茶,又念及李公公乃是朝廷派来的特使,自己一时莽撞,得罪于他,只怕这太监回到朝中,誓必对九丈原极尽诽谤之力,在皇帝面前说尽父王的坏话,那便得不偿失了。当年南梁二世皇帝周承恩在大梁皇宫设宴庆生,各大诸侯王亲至京城贺寿。那天清晨,父王早早的便吩咐下人整理好队伍,准备启程南下,足足提前了五日有余,要知道,纵然是行车走轿,迤逦而行,从九丈原到大梁城也不过是三日行程啊!萧蔷这下可不高兴了,赖在父王怀里不停的撒娇,甚至紧紧攥着马缰,不让父王成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