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棺椁阴森森的,当真可怕的紧啊。”雨灵沛显然被群鸦的诡叫吓到了,隔着铠甲,还是明显能感受到她正在瑟瑟发抖。
“嗯,一路上有那个傻子在旁边跟着,吵吵闹闹,一点也不觉得瘆人,此刻他们走了,一下子冷清下来,想想倒真是让人后背发凉啊。”萧蔷不敢去回忆那晚李公公中毒身亡的情形,却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泛起了父王绝望地搂着李公公施救的场面,尤其是后者口吐白沫的画面,更是挥之不去。
“小姐,你说……”雨灵沛犹豫不决地说道。“咱们要是上前一点,让那具破棺材远远跟在咱们后面,这样会不会就没那么可怕了。”
“万万不可。”萧蔷不容分说的回绝了。“前面的侍卫可都是父王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他们没有理由看不出咱们来的,要是他们与我打招呼,可不就半途而废了吗?”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强忍住害怕了。”雨灵沛妥协了。
“嗯,等到进了京城,咱们就去跟父王相见,这样木已成舟,父王便想赶我们回去,相隔九丈原数百里地啊,想必父王反倒多半不放心了。到那时,咱们便可在京城里陪伴父王四处游览一番,到时我可得好好跟萧毅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炫耀炫耀呢。你知道吗?我这个又蠢又笨的弟弟竟然以为京城在九丈原的东面哩,他哪里知道,九丈原的东面竟然是一片汪洋的东海。”
“小少爷毕竟才十岁嘛,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啊。”雨灵沛有些打抱不平的说。
“十岁怎么了?你和你哥哥雨小佑不也是十岁嘛,你们就比他聪明多了。”萧蔷兀自不服输地争论。
“呵,就我那个孪生哥哥啊!”雨灵沛似乎被萧蔷这话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道,“听我娘说,说起来,倒是我要比他大个一盏茶的工夫,却要我叫他哥哥,我可真是冤枉。当时我娘生下我之后,我爹正在急不可耐的等着稳婆给他好消息呢。我那个重男轻女的爹以为我娘应该给他生个儿子,却没想到稳婆告诉他,是个女儿,我曾听我娘说,隔着门帘子,她都能感觉到我爹身上腾腾的杀气。要不是稳婆恭喜他,我娘肚子里还有一个,我爹指不定怎么待我娘哩。再说我这个倒霉的哥哥,分明我比他先出来,我爹却活生生的把他养成了哥哥,好像这样就能有皇位传给他一样。我想欺负他,我娘就骂我长幼不分,真是没处说理去。”
萧蔷见她越说越大声,不禁有些急了。“嘘,小点声啊。”
雨灵沛这才惊觉,慌忙闭嘴。
萧蔷紧张的望向父王,却发现他若有所思的放慢了速度,接着他甚至向身边离他最近的几名骑兵吩咐着什么。可惜隔的太远,萧蔷无法细听父王在说着什么,只是从父王的神情上看,他似乎心情越发的抑郁了。
几名骑兵听从父王的命令,跟随在他身后,离开官道,策马西行。而后面的队伍,则在原地停留待命,有几名骑兵甚至跳下马来,在官道旁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萧蔷一时好奇心起。
“灵沛,咱们跟上去吧,父王不知道为何会中途停下,我想去打探打探。”
“小姐,我看不必了吧,也许王爷只是去方便呢,咱们跟上去,多不合适啊。”
“就你嘴多。”萧蔷不以为然。“父王跟侍卫们交待了那么久,想必是有什么事,断然不是你说的那样。”
“喏……”
雨灵沛情知拗不过,只得答应了。
萧蔷仔细看了看父王前往的方向,远远看见一座门楼矗立在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阵浪涛拍岸的声音。
“夷陵渡口。”萧蔷看清楚门楼上面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纵使隔了这么远,依然清晰可辨。
“原来这里就是夷陵渡口啊。”萧蔷喃喃自语道。
“小姐你知道这里啊?”雨灵沛感到好奇。
“我也是曾听人说起过……”萧蔷细细思索着。“好像是南宫伯伯曾经提起过,听说这里还发生过一场大战呢。”
雨灵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姐,那就不难理解了,这夷陵城中一片萧条,偌大的城池,却似乎少有人居,若是兵荒马乱之地,人烟凋蔽倒也合情合理呀。”
萧蔷无心听她说话,极目远眺,想要找到一条不经过骑兵队伍,却又能跟上父王的捷径。
好在此地视野足够宽阔,官道两旁也并无阻碍,尽管因为人烟稀少,四周多有长及马腹的野草,却也并不难寻路径。
萧蔷趁着骑兵们聚在一处,各自牵着马缰,窃窃私语着,无人顾及她们,就连赤面鬼,也只是若无其事的朝她们瞥了一眼,甚至都不愿多看。萧蔷急忙命令雨灵沛与她一道掉转马头,从官道右侧穿过草丛,背对着骑兵们,径直往牌楼走去。
芦苇丛稀稀拉拉的生长着,迎着夷陵河上吹过来的微风,毫无规律地摇曳。萧蔷将头盔往面门下拉了一些,好遮住眉毛以上的部位,尽管隔了足够的远,她依然认为这是十分冒险的行为,一旦父王多看她们几眼,想必以父王的心智,即使不会马上识破她们,也定然会起疑心。
然而,父王却完全没有要望向这边的意思,这让萧蔷顿感心安之余,又十分矛盾的泛起几许失落之情,心中喃喃思议:“父王,你的宝贝女儿就在你咫尺之遥,你却丝毫不觉,你的神情那么忧郁,你究竟在为谁伤怀啊?”
父王依然不觉,唯有耳边风在低语。
萧蔷以为父王应该只是一时心里闷闷不乐,所以到渡口边散散心,看看码头上空空荡荡的船舶,摸摸门楼大理石柱子上面的遒劲龙纹,呼吸一下河边潮湿的空气,暗自思量一些他不愿对下人们提及的苦恼,然后便会回到马上,继续南行。
这一等,却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父王这才在骑兵们的搀扶下上了马,那一刻,萧蔷突然觉得自己的父王好像老了十岁一样,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神态。
“看来,父王心里深藏着什么让他难过的事吧。”萧蔷只能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太久了会让人生疑的。”雨灵沛丝毫没有察觉她在为父王心忧。
队伍再次启程南行,过了夷陵渡口,又行了百余里,便到了一个南北和东西方向交汇的十字路口。
萧蔷隐约听到一名骑兵说道:“总算到了龙门栈道了,过了这路口,继续南行六十里,便是大梁城了。”不禁心头一怔:这便要到了,不知是应该立即去跟父王见面,还是等到进了京城之后,再跟他相认呢?
“小姐,已经快到京城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跟王爷禀报吧,免得进了京城,人多走散了,那可就糟了。”雨灵沛出声催促道。
“急什么?”萧蔷怔怔的出神,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冒然尾随父王南下,只是她知道父王断然不会应允她的要求,那便只好先斩后奏了,然而真到此刻,她却害怕起来,父王心思沉重,必然心有烦事,若自己此刻出现,除了让父王更加的生气之外,只怕也别无助益。“我……我在想怎么跟父王说呢。”
离大梁城的路越来越短,萧蔷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张。她想上前跟父王相认,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第一次淘气的离开九丈原,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屁股后头南下数百里,光是想想父王生气的眼神,她就没有勇气了。但是,若不上前相认,就凭她和一个小丫鬟,想要在这风物繁华,人烟茂盛的京畿之地寻个安身之所,静待父王处理好宫中之事,然后就可以再跟着他一路北行,等到回到九丈原,父王见她无恙,只怕便不会那么生气了吧。然而,即使是胡闹如她,也心知此事万万不可行,一主一仆,两个女儿家,穿着这身铠甲,不管住店还是吃饭,都是件让人闹心之事。
更何况,她从父王在夷陵渡口沉吟那么久的神情来看,想必父王是感觉到了此行有什么危险,然而却又不想就此放弃为九丈原求得安宁的机会,所以才坚持在一番犹豫不决之后,依然执意南下吧。
萧蔷兀自心中揣测着,南下之路却只剩下三十余里了,极目远望,远山尽头,几乎就要看见大梁城巍峨矗立的皇宫了。
“小姐!”雨灵沛惊慌失措地低呼道。
萧蔷回过神来,她见雨灵沛惊恐地望着前面,心中不解。循着她惊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赤面鬼一改之前踽踽而行的神态,掉转了马头,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小姐,怎么办啊?他就要发现咱们了。”
萧蔷木然无语,大脑一片空白。
“郡主,”赤面鬼淡淡地说道,“此地离大梁城已然不到二十里了,此时还不去与你父王相认,难道真要一直尾随下去么?大梁城可就在眼前咯。”
“你……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萧蔷不禁万分窘迫,与雨灵沛面面相觑。
“我前前后后跟随你父王数十年了,如果不能发现你们,我用什么本领来保护王爷?亏得你们只是王爷的亲人和奴婢,否则,但凡让我觉得有一丝对王爷不利,我便早已取下你们的项上人头了。”赤面鬼娓娓道来,却令人听得心惊胆战。“你们真以为郑允钦那个傻小子的雕虫小技,就能瞒得了我?”
“好吧,赤面鬼,算你厉害,我家父王没有看走眼,他曾不止一次夸奖你。不过,至少我们在看待郑家世子这件事情上的眼光还是很一致的哩。”萧蔷调皮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