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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北京


你问李牧童北京是什么样子,李牧童会告诉你是方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胡同就像蜘蛛丝,把北京划拉成方块。而每一座前后一样的四合院就是粘在上面不能动弹的甲壳虫。王天棒带着李牧童就像一只狡猾的蜘蛛,在蛛网里滑来滑去。

李牧童跟在王天棒背后,一前一后进了朝阳区大红门,一个小巷的小院里。进去时,这里面的四川人王中同他的婆娘,正裹着一床烂棉絮偎倚在床上,欣赏一部男女脱光了,互相折腾的片子。王中绿眉日眼地瞄了他俩一眼说:“狗日的天棒娃,私闯民宅也不打个招呼啊!”

王天棒挤眉弄眼地说:“你看黄片,还没抓你哩!”

王中说:“开球玩笑!”就大声吆喝女人起床给他们做早饭吃!女人像得到命令的士兵,一骨碌就起来,晃吊着两个大****,一边套衣服,一边汲上拖鞋,“啪啪啦啦”地去了厨房。过了片刻,王中才哼哼哧哧地翻身起床,伸手去关电视。

王天棒说:“好看得不得了,继续放!”

王中看了李牧童一眼说:“不好吧,这个小娃娃!”

李牧童一听,心里就老大不服气,撒了个慌说:“怕啥,我又不是没看过!”

王中缩回手,说:“那敢情好,先看着!你是哪家的娃啊?”

王天棒介绍道:“他爹是我们村那个村长啊!下去了,这一届。”

李牧童有点不快,说,“我爹,下一届,还要竞选的。”

“那敢情好。”王中掏出烟来散,说:“哦,我记得的。李老栓——村长是个好人。我生二胎,村上来收计划生育款,别的人牵猪赶羊,就他没动手哩!我有个儿子,传宗接代,托他老人家说了好话……”

李牧童本不好抽烟,却接了,好在烟雾的掩饰下,好好地开一开眼界。

那二人则围绕他爹李老栓是个好人,好到一个什么程度的话题,深入了下去。

在女人炒菜的叮叮当当声,以及电视里咿咿呀呀的叫声中,王天棒与王中泰然自若,谈笑风生。李牧童却被那些赤裸裸的表演,刺激得面红耳赤,心如鹿撞。王中忽然瞅了他一眼说:“小娃子,终归面嫩!”

李牧童死鸭子嘴硬:“哼,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时,王天棒问:“中叔子,你一晚上日几火?”

王中说:“狗日的,跟叔也这样说啊?”

王天棒邪呼呼地笑着说:“我一晚上,要来五火!”

王中大拇指一挑:“你牛。你年轻嘛。我一天从工地上下来,累得要死。只是放放碟子过过眼瘾,根本就有心没劲!”

王天棒说:“叔,你三十五不到吧,那你得去医院看看了。”

王中嗟叹一声,不开腔了。

吃饭时,李牧童去了一趟厕所。一摸,裤裆湿了一半。他大惊失色,以前只是在梦中尿过,现在怎么眼睁睁就尿了?好在尿得不多,还能溻着。吃过饭,王天棒带李牧童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他的根据地了。一个大的四合院里,左边厢房的第一间屋子。

屋子不大,但铺了地板砖,四壁粉刷得雪白。想起老家灰不溜秋的土坯瓦房,李牧童感觉进入了童话王国。看来王天棒是混得不错,难怪他敢夸口:保不定几年后,他会开一辆“捞屎来屎”回家!

次日,刚起床,王天棒就接到一个电话,说他后爹在家里盖房子时,摔下来了,不知死活。“闯着他妈个胎神了!”王天棒来不及安顿李牧童,扔给他五十块钱就火急火燎地跑了。他说他一周之内准回来,让他省着用。

没想到独立生活,来得如此之快。李牧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米缸里还有点米。有得吃,就不慌。房东是个慈眉善目一团和气的老太太,她亲自帮李牧童生好了炉子,并告诉他,怎么样防止煤气中毒。可李牧童的普通话根本不足以应付老太太的热情,只能“嗯啊”地点头。

老太太出去,李牧童关上房门的那刻,听见她对坐在堂屋里的她那个老头儿嘀咕说:那边来了傻小子,脑袋可能有点毛病!我说什么,他都可劲儿地点头!

李牧童郁闷惨了。她可以侮辱他说普通话的能力,但不能侮辱他的智力啊。闷了半天,饭总得要吃的。借着老太太的指点,他出了门,向右,出了小巷子,向左,来到一个菜市。

李牧童出三元买得一棵胶州白菜,心痛得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咕哝道:“在乡下大白菜是喂猪的,到这儿就贵多啦!”

卖菜的是四川人,见他挑挑选选捡便宜的,还抱抱怨怨,白了他一眼:“小兄弟,这就是你眼光浅了。乡下的男人的叫汉子,城里的男人叫先生;乡下的女人叫婆娘,城里的女人叫夫人,环境不同,地位价钱自然不同。要不你跑城里来干什么?乡下的菜又没受污染又没反季节又没转基因,吃起来放心,你不吃一辈子?”

李牧童被抢白得语无伦次:“就……就不许……别人说个话?”提了菜就走,心中道,嗯,老子总有一天,鱼翅熊掌,银耳燕窝,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顿顿大快朵颐……他绞尽脑汁,搜罗出许多妙词佳句来,暗自得意了一番,忘掉不快。他不笨而且比一般卖力气的要文雅一点,就不愁时来运转的一天。

过一个小商店门口时,李牧童才想起万事具备,尚差一把牙刷。店主是个黑瘦的姑娘,她正在看情感剧,眼红红的,腮边还有泪痕。

李牧童说:“哎——我要一把‘要耍(牙刷)!’”

她一听笑了,瞪大两眼说:“你要耍就到一边耍去!小孩。”

李牧童咬牙切齿地重复两道,她拿出一把洗衣的刷子。李牧童急得像烧了屁股的猴子,连比带划,她又才拿过一把牙刷,哈哈大笑:“你挑!”

交易成功,李牧童窘急得出了一裤裆的汗了。

回过身,却忘了归路。

他在胡同套胡同里,乱蹿乱钻,像陷在迷宫的小动物一样惶恐。胡同里的四合院,也完全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都是一般的红漆大门,门口都是一对石狮子。他敲了几处门,都错了,还遭一小青年吼:“你丫的,找死呀!”

天渐渐黑了,才蹙近一户人家的门口,那儿放有一个烤红薯的煤油桶做的炉子,挨着蹲下,够暖和,不觉一倒头睡过去了。半夜里下了一场雨,醒来,炉火弱了,冷得人像掉进冰窟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李牧童跺着脚,咳了一声嗽,这一来,可不打紧,一巷里的狗都兴奋起来,异口同声地狂吠。吓得他赶忙噤声。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忽然,前面不远处一扇门开了,只见自己那家的房东老太太拖着一把剑出来了。李牧童慌忙上前顺着门缝往里面溜。偏偏老太太好身手,一闪身拦住他问:“小伙子,一宿不归,去哪里了?”

李牧童说:“朋友家!”

老太太不相信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才放行。

侧身闪进屋,背后传来她狐疑的声音:“这小孩子,脑子真进水了!这么早,湿淋淋地,提一棵大白菜!”

李牧童暗自惊叹老太太观察力好,嘟囔道,“你老太婆写说明文,一定不错!”又感念南方人一到北方,脑子的确不好使。难怪说,古代南方人跟北方人打仗,一追赶就吃败仗,是因为老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