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几天的查探,夏枼兮已经找到了童家一个防守相对薄弱的地方,那里较为隐蔽,也很少会有人经过,尤其是下午的时候,人会更少一些。但也有一个难题,就是,这童家护院的墙实在是太高了,比一般人家要高出不少。一个大男人都不一定能很顺利的爬过去,何况是女人?
“该怎么办呢?”夏枼兮看着高高的墙叹息。
尚佳一脸郁闷的看着她家小姐,总觉得小姐怪怪的,“小姐,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来这里散心呀?这里都是一些干粗活的下人才来的地方,连丫鬟都不会来的。而且,除了第一次看到这里,你露出了你灿烂的笑容以后,之后的每一次来,你都是一脸愁容,太声叹气的,哪能散什么心呀?”夏枼兮哪能让她知道她的逃跑大计。
“你家小姐我散心的方式跟别人不同,行吗?你家小姐我就是喜欢让自己不开心行吗?还有,以后,我来散心你就不用跟着来了,省得你叽叽喳喳的让我心烦。”
“那怎么行?不陪着你,我怎么放心?小姐要是一不小心受了伤,或者是闯了祸,要怎么办?”在她眼里,小姐一直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她可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小时候,没少看她去作弄邻居家的小孩,也总是喜欢闯祸。长大一些了,老爷叫她呆在闺房里学绣花,看看女孩该看的书,她却总是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也不知道她的那些书是从哪来的?后来还硬*着老爷送她进女校,最后来了个更干脆的,直接跑去留洋了。她家小姐呀,只怕从出生到现在都没闲过呢。
“要是我一不小心受了伤,或者闯了祸,你在这就能顶用了?你说说,从小到大,你哪次顶用过?”她这个又笨又胆小的家伙,她可是从来就没指望过她。
“可是……”尚佳有些担心也有些不服气,毕竟,她也还是有些用的,不然,老爷为什么让她来陪着小姐?
“别可是了,我说的算。”
在童家人面前,她勉强可以知书达理,宽容大量,那是因为,那些人,她压根就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得罪,她的那些言语举止不过就是她处理事情所需要的方式而已,所以没必要以她的[真面目]示人。但在从小就陪伴着自己的丫鬟面前,她可不需要。她只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有些要隐瞒的事,她还是要隐瞒的,那可关乎她一生的命运。
要说到「真面目」,其实,应该都算是真面目吧。因为,人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情况下,不同的人面前,自己的面目也该是不同的吧,至少,对夏枼兮来说,是这样的。
于是尚佳只有无奈的接受夏枼兮的安排。
自从周向杰对夏枼兮高度评价了一番之后,童华轩便叫人在暗地里注意她了。倒不是说他开始对她产生兴趣了,只是,他不想出什么岔子。周向杰说过,她不像是个会认命的人,那么,她很有可能会在私底下搞些什么名堂。
果然,他派去注意她的下人说,她总是喜欢去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绝对不是身为大少奶奶的她该去的。于是,他还挑了个没人的时候,私底下亲自去了那个地方看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比较偏僻,有点隐秘而已……等等,偏僻、隐秘,而她又总是喜欢一个人看着墙苦恼。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她——想逃。
这个答案一出来,倒让童华轩觉得有点意思了。竟然会有人放着大少奶奶不当,而想逃出去,过四处奔波的日子?虽说,他是给了她不少难堪,但她在童家的日子绝对是可以过得比较好的。毕竟上上下下都有人伺候着,吃的,住的,穿的,没有一样会比别人差怎么也会比在外面流浪强(她逃出去,肯定是回不了家的,也会在沿江镇呆不下去,所以只能流浪)。
一天夜里,夏枼兮偷偷摸摸的去了杂物房。原因很简单,就是要偷梯子。她要翻过那堵墙,就必须要一副梯子。她选了最小的一副梯子,因为太大的她拿不动,而且也不需要太大太长的,虽然墙是比一般的墙高,但毕竟也是护院的墙,而不是房墙,所以再高也就那么高,不用太长的梯子。
幸好,人几乎都睡下了,她也就趁夜把梯子藏在了墙边的一片湘妃竹里面。她拍了拍手:“终于大功告成了。”却不知道在她搬梯子的途中,正好有位心情郁结,难以入眠的人,看到了她怪异的举动,并且一路追随着她而去,而那个人,就是——巧玉。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梯子藏到这?难道……”想到可能的答案,她的嘴角不禁有些向上翘起。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那对她完全没有好处。是自己想错了吗?她不是要逃?可是想不通呀。
算了,还是暗中观察观察吧。
如果她真的是想逃,那她岂不是以后,就可以独占大少爷了?就算不能独占,少一个对手也是好的,不是吗?何况这位对手还不弱。
早上的空气是清新的,尤其还是秋天的早上,空气里还带了一些果香的甜美,好闻极了。
夏枼兮,一大早就起来了,她打开窗户,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清新甜美的空气。她暗暗的在心里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尚佳看着自己小姐的一脸笑意很是纳闷,总觉得这笑,是个不好的征兆,毕竟,她跟小姐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她没有小姐聪明,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相处了这么多年,心里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小姐,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哟,这可是在童家,不是在自己的娘家,闯了祸,可是没有人会舍不得修理你的。”
有这么明显吗?夏枼兮就纳闷了,这丫头呆头呆脑的,怎么对她却是清楚的很?“闯祸?闯什么祸?你家小姐我可是知书达理的很,哪一天不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都被人家站在头上欺负了,我都没抱怨半句,怎么会闯祸呢?”
说到小姐所受到的委屈,她也心疼,但,心疼归心疼:“不会闯祸就好,我只是提醒你,免得你本性难移,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哼。”
夏枼兮不高兴的过去漱洗,之后便不高兴的吃了早饭。
尚佳看小姐一脸的不高兴,很明显是自己惹到她了。算了,看在她这些天受到的委屈,就逗逗她吧,管她会不会去闯祸呢,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她开心。
尚佳想了想说:“小姐,昨天你在看书的时候,我无意中也翻了翻,看到仓央嘉措写的那个「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怎么怪了?”她知道这丫头在讨好她,本来是不打算理她的,但是,这丫头偏偏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最不能坐视不理的就是别人对学识上的疑问,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喜欢问,又喜欢钻的人。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个什么仓央嘉措他就是一个和尚。你说,这和尚怎么能去想不负如来又不负佳人的办法呢?”
“为什么不能去想?”
“和尚就该一门心思念他的经呀!怎么能想女人呢?更何况他还要边念经,边想女人。”尚佳一本正经的说,那表情,一下就把夏枼兮惹笑了。
“笑了吧!”尚佳得意的说。
夏枼兮马上绷着脸,懒得理她。
后来夏枼兮看还在早上,时间还长着,也没处打发,便带着尚佳去看望大奶奶去了。
“枼兮来了,我正想找个人来聊聊天呢,没想到你就来了。”大奶奶笑着说。
她们在亭子里坐下,桌上备上了一壶茶和两盘糕点。
“老爷吃了早饭就去店里看着了,想必,大少爷也去了,这童家的生意呀,大多数都是大少爷在打理。我们这一辈的人,都老了了,不久,这个童家就要交到你们手上了。”大奶奶感叹的说道。她的意思,夏枼兮怎么会听不明白,不就是告诉她,就算没有男人的疼爱,她也会是一个风风光光的童家大少奶奶,拿童家的家业来安她的心吗?
“大奶奶说这些,枼兮可不高兴了。大奶奶可一点也不老,精神着呢。”
“你这孩子,就是喜欢讨人开心。”
“哪有?枼兮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您随便找个人问问,看看是不是这样?”
“你这孩子……孩子呀!说实话,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有懂得疼爱自己的丈夫。说到这,当然是童家对不起你,但是有些事还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女孩子脸皮薄,我能理解,但孩子,为了今后的幸福,为了有副可以依靠的肩膀,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的。听说,那夜以后,大少爷也就再也没去过巧玉房里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东西,你一点就通,也不需要我这老太婆说太多。”
“谢谢大奶奶为枼兮想这么多,我会看着办的。”如果她没有华辛,或许,她会想大奶奶说的那样,为了自己的将来去讨好童华轩,但是,她有了心爱的人,也就不再需要别人给的幸福了。
“你放心,只要你肯主动点,让华轩看到你的好,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我也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华轩对你冷落,所以下人也就见风使舵,跟着对你不冷不热的。还记得当年,二奶奶怀着华轩的时候,童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关怀备至,那时的她,俨然就是这童家的主子,而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却……但生了两个孩子以后,二奶奶还是二奶奶,大奶奶还是大奶奶,规矩还是规矩。老爷疼的人也始终是我,可是,老了,膝下却没有一个可以承欢的孩子……虽说他们都叫我一声大娘,但亲娘还是亲娘。虽然,他们从来都不会忤逆我,但是,我不也从来没有打骂过他们吗?就是这样,才不像是母子呀。我说这些也不是怪最谁,明明就是我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我只是想告诉你,女人,如果想一辈子过得幸福,不仅要丈夫疼爱自己,还要肚子争气。现在的巧玉是没办法跟你比的,再怎么说,你也是华轩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但是,如果她有了身孕,而你,却还没有得到华轩的怜惜的话,那一切就难说了。”
夏枼兮明白,大奶奶说那么多,都是为了自己好,都是在为自己着想。突然间,她倒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毕竟,她从来都没想过要跟童华轩长久下去。
“大奶奶,(如果我逃不出去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大奶奶笑着点了点头,她希望自己不会看错人。
天慢慢的暗下来了,这天暗一分,下枼兮就高兴一分,直到这天完全暗下来了以后,夏枼兮看了看尚佳:“尚佳,今晚我想早点睡,你也去早点去睡吧。”虽然心里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她逃了,这罪就要算在尚佳身上了,但是她也没法子呀,只好出去了再想办法救她吧。
“今夜,我是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平和的说道。
“为什么?”
“因为小姐如果想逃的话,只能带上我,不然,小姐就走不了。”
尚佳的话对夏枼兮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你怎么知道的?”尚佳笑了笑,但那笑含了不少的苦楚:“小姐别忘了,你那两身旧衣服可是我给你要来的。小姐也别忘了,尚佳可是陪在你身边十五年了,虽然尚佳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尚佳对小姐却是万分的熟悉。小姐以为,尚佳真的会相信你是每天要去散心吗?小姐这段时间不寻常的动作,尚佳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你记得吗,小姐?从尚佳五岁开始,就在小姐身边,是小姐把我这个无父无母的乞丐收留的。小姐从小就聪明,从小就懂得自己拿主意,从小就顽皮,也从小就喜欢带着尚佳跑这跑那的去玩,还喜欢*着尚佳学知识。可是为什么这次,小姐要一个人走?为什么这次不带着尚佳?小姐怕尚佳会告诉老爷吗?小姐怎么就知道尚佳会那么做?”说到最后,尚佳已经完完全全的哭出来了,夏枼兮枼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小姐还要一个人走吗?”
“不,以后去哪我都带着你。”
这回尚佳已经抱着夏枼兮哭起来了,很快的,她又擦干眼泪说:“其实,小姐不带着我绝对是小姐的损失,我还可以为小姐洗衣服做饭呢。”“是,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夏枼兮笑着说。“哼哼,早就收拾好了。”“你这丫头。”看到她拿出的包袱,夏枼兮失笑不已。
夏枼兮是个聪明人,虽然知道出去以后,会很艰难,所以东西带的越多越好,但是她毕竟是在逃跑,为了不惹人注目,她只带了两身平常老百姓穿的衣服,不过,银票她倒是有多少就带多少,她知道,没有这东西,她们两个小女子可逃不远。
她们偷偷摸摸的往目的地走去,虽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但还是有一些夜间巡逻的下人在活动着,她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夏枼兮奇怪,怎么今晚夜间巡逻的人比以往要多出一些?管不了那么多,竟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只有勇往直前了。
她们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却传来了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正往这边过来,没办法,她们只好躲起来,她们躲在一排湘妃竹后面,又因为夜色太浓,那些下人到也没有发现她们。可是夏枼兮发现,她藏的梯子已经不见了。
“我说,怎么今天宅子里突然就加强了警戒呀?这都快半夜了,还让我们这些下人轮流巡夜,莫不是我们这童家大宅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就上面吩咐,说最近外面的风气都不太好,经常会出现哪家府上有下人甚至是那些个不得宠的姨娘之类的出去私会男人。为了童家的清誉,上头才吩咐要巡夜的,尤其是早先看起来没必要看顾的地方,越是要巡。”
“可是这地方也太偏僻了,你就不怕闹鬼?”
“被鬼闹总比被主子端了强呀,这里要是闹鬼,也就闹了我,反正我也不怕,我行的端做得正,不用怕鬼。要是没干好手上的活,被主子端了,家的娘们谁养?家里娃拿什么喂?”
“说的也是,谁叫我们命苦呢?”
两个下人说着。夏枼兮心想,我才命苦呢,刚要逃,就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
只见那两人停下没多久就又走了去巡视别处了。她们两个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爬了出来,夏枼兮正要站起,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却撞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一个人。
因为夜太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夏枼兮还是能分辨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定是一个人,而且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因为自己只能勉勉强强及他的肩。这样一想,他应该也是巡夜的人,于是夏枼兮马上压制住自己极度紧张的心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也没有想这样的黑夜他是否能看得见:“想必,你是在府上当差的吧,这样晚了还要当差很辛苦哈~哼……这位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夏枼兮知道,就这样站着,要是被巡夜的看到就麻烦了,现在就是被一个发现,她还能想办法补救,要人多了,那就完了。
那个人没有说话,夏枼兮就当他是默认了,于是,又于尚佳躲进了那湘妃竹后,那人自然也进去了。
“那个,我知道,现在的天下不怎么太平,大家的日子也都不怎么好过,你在府里当差也不容易,我也不是要为难你,现在也没有外人在,你就开个价吧。”因为没有光,所以夏枼兮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那人还是没有说话,莫非,他是个哑巴?
“你……你是个哑巴?”
“不是。”那人开口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回是尚佳开的口。
等了许久那人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一定非得跟你在这耗着的,反正这漆黑一片,你也看不清我的相貌,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现在就可以一走了之。”夏枼兮发现自己真的笨死了,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结果,那人……竟然带了火折子,火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三人之间这方寸的小天地。
“你……”夏枼兮怒不可遏,却也没办法。
“好吧。现在,我的模样你也看见了,不过我想,我在童家受尽了委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落下那断人肝肠的泪,丫鬟见我可怜,心疼自己小姐,陪着我哭诉,总不会是什么大错吧?”刚才惊魂未定,乱了方寸,现在终于可以冷静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