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进来的那刻,江城的眸子就紧紧的锁住她,她的身后照常跟着两个婢女。
将手上的药盒放在桌子上,陈阿娇低眉笑道:“听说二爷身子欠佳,我特意熬了些补汤来,一来是谢谢二爷,不计较我毁画之过,二来是谢谢上次下雨,二爷前来告知我。”
陈阿娇说的如此疏离,不像是道谢,倒像是有求与他。江城收回视线,转而倚在椅塌之上,一双桃花眼隐着灼热。
陈阿娇站起身来,问丫鬟小雨道:“你可拿了药引子?”
小雨抬头一愣,问小娟道:“我不是让你拿着吗?”
“可是阿娇小姐催我们快走,我没时间拿啊!”小娟苦恼着脸道。
陈阿娇皱起眉头,正色道:“那药引子十分重要,光喝这个是没有药效的。小五副官,劳烦你跟她们去一趟海棠居,拿一下药引子。”
小五纳闷,丫鬟两个人拿不就行了吗?
陈阿娇笑笑道:“那药引子是活虫子,是我家乡一个偏方,补气血的。你一个男人拿着,我始终放心些。”
小五点头,随即跟小雨,小娟走了出去。
陈阿娇瞧他们走出去后,这才慢悠悠的拿出药碗问道:“二爷这荷香居,只有两个人,不觉得会孤寂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荷香居缺一个女主人?”江城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反问道。
陈阿娇端着药,立在江城身边,轻声道:“二爷身子弱,还是喝下这药吧!”
“你不是说要药引子才有用吗?”江城一双桃花眼,倒映着陈阿娇的倩影。
“药引子无论何时吃,都有用的。这药不趁热喝,就凉了。”陈阿娇将药递给江城。
江城并未接下药碗,反而目光灼灼的盯住陈阿娇,先是支走小五,后又莫名递药,这药莫不是有古怪?
“难道二爷怀疑这药有古怪,不如我亲自为二爷试药。”陈阿娇说着便要喝下去,刚抬手间,胳膊却被江城按下。“阿娇说的笑话,我喝便是。”江城夺过陈阿娇的碗,大口的喝着。
陈阿娇给的,就算是毒,他也饮鸩止渴。
没想到江城喝的这么爽快,陈阿娇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心虚,陈阿娇连忙拿下药碗,药汤洒在凉椅之上。
陈阿娇慌乱的收拾药汤,又将药碗放在药盒中,准备离开,她还是怯场了,她怕了,怕江二爷一觉醒来会勃然大怒。
可是陈阿娇转身去看江城的时候,发现江城正安静的躺在椅子上,陈阿娇一愣,走过去,看着气息不稳的江城。
刚才的恐惧慢慢消去,陈阿娇伸手解开了江城长衫的纽扣。
“二爷,对不起,我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要是被赶出去,所有人都会耻笑我,是个弃妇。陈阿娇双手颤抖着,脱下黑色的小皮鞋,坐在江城的身边。
“奇怪,我下的是****,二爷怎么跟下了蒙汗药一样?”陈阿娇不解的打量着江城的脸色。
哦~原来是下的****。江城开始皱起眉来,嘴里只喊着热,双手开始扒拉着身上的衣服。
陈阿娇一喜,热就对了。于是陈阿娇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只解了一颗,便被江城按下身下。
江城双眼迷蒙,桃花眼里春华一片。
“这****药力真猛,我都被传染了。”陈阿娇小声的说着。
江城俊逸的脸庞,忽然一笑,随即吻上陈阿娇的唇,逐渐加深。陈阿娇迎着江城的热情,双手圈住江城的脖子。
来自身体最原始的冲动,都在依偎着彼此,夏末的温度,灼热的胸膛,陈阿娇开始脸红成一片。
唇齿相依间,温度升高,即使胸口伤口裂开,传来疼痛,也丝毫不影响江城,浑身充斥的爱意。
他想陈阿娇,他要陈阿娇,大梦一场如此,大梦一场后更是这样。
原来他以为欢好之事,不过是床榻之间,生理需求而已。没想到因爱而生的欢好,会使人沉沦其中,逐渐上瘾。
原来他只是,没有遇见正确的那个人,所以才体会不到,众人口中的闺房之乐。
窗台之上,和风微暖,凉椅之塌,春意无限。
盎然旖旎的春意,随着这湖中的清水,不停的荡漾。
小五和丫鬟来到屋子时,陈阿娇已经坐在凳子上,像是等候多时了。江城则睡在凉椅之上,身上还盖着一件薄毯,神情安详。
陈阿娇拿起桌上的药盒,一手扇着扇子,一边道:“既然药引子拿来了,还请小五副官让二爷服下。我先告退了。”
小五送陈阿娇到了阁楼之下,准备上楼时,却看见江城正站在楼梯之上,深情凝视。
“少帅,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还以为你睡下了。”小五道。
江城笑的春风得意,回到凉塌之上,用手支着头,似乎还在品味陈阿娇的余香。
而回到海棠居的陈阿娇,关上房门,浑身热意袭来。她这是,这是迷....应当不是,自古以来,这种吃亏的事一般是女子。至于陈阿娇为何选择江城,可能只是因为那一张,她也分不清的脸庞罢了。
只是二爷清醒后,不知会怎样?不管怎样,二爷不会跟别人说的,因为他毕竟也要顾及,他少帅的名声。
自这件事后,陈阿娇待在海棠居里,倒也相安无事。大姨太接手江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府中的女眷。府内女眷太多,不仅花开销,还惹是非。不过眼下之急是江海的葬礼,督军一死,手上的军权全数被大帅收去,分发给亲信。
江府除了依靠督军这方面的经济来源之外,还在商会中置办了,几处粮酒香烟生意。乱世之中,粮食是至关重要,江海发的不过是国难财罢了。
为了和商会协调,大姨太这几天亲自去到建苏的,各所粮酒香烟门面。令人惊讶的是,大姨太竟然都毫无困难的顺利接手。也就是说,大姨太现在掌握着江府的经济命脉。
一时之间,府内的人心,都朝大姨太一处挤去,其余几个姨太,包括二姨太,以往嚣张的气势,都收敛不少。没有什么要紧事,绝对不出院落外。刘子仪仗着娘家也是有头有脸,并不胆怯,依旧我行我素。
夏季短暂,原先烈日炽热,现在倒也只觉得有暖意。
“你说二爷离开了江府?”陈阿娇倚在床榻边,双手趴在窗台问道。陈阿娇喜欢看窗外的景色,所以将歇息的凉塌搬到了窗户前,一抬头,恰好可以看见院落的树树海棠。
“是的,二爷早就离开了,说是军中有事。阿娇小姐,我听说大姨太要精简府里的女眷,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在一处呢!”小雨说到伤心处,不由得掉下泪来。
陈阿娇进府已有两月,倒没有从前那么爱哭,伤心的时候,也只是看着一处景色发呆。小雨无非是提醒,自己一没名分,却用着姨太的开销。二是一直住在海棠居,外面要是看见了,不一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江海既然已经去了,那所谓的九姨太,根本就是笑谈而已。
再然,刘子仪也不会帮自己的。
正是清楚如此,陈阿娇才不甘心被赶出府,从此蒙上浪荡的骂名。以前父亲就是以死,向天下昭明真心。现在的她还不能死,子汝还在身边,所以她要向江城借一个孩子,为自己拼一把。江府无儿子,相当于血脉没有传承,若是自己怀上骨肉,母凭子贵。到时候,谁敢欺负她,欺负子汝?
陈阿娇脸上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扬起头趴在窗台上,水灵的眼睛渐渐迷离。
慕容双自从督军死后,一连三天都在高阳台上,调查督军死去的真相。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却连罗松半点影子都不见,甚至还误杀了一些百姓。
作为队长,这一仗败得离谱和不甘心,督军那一枪中的蹊跷,究竟是哪个方向发出的?
东西两边有他和江少帅,南边楼有巡捕房里的人员,当时督军应是发现了不寻常,才突然开枪的。之后罗松趁机开了一枪,传闻罗松百步穿杨,所以不一定在高阳台附近。
“队长,我们捉了杨家公子。”巡捕走到慕容双身后,报告道。
慕容双背手,枪支别在腰上,抬眼望着四处的楼阁,难道说这计划早就被罗松知晓,他们中有卧底?
“队长。”巡捕以为慕容没有听见,又说了一道。
慕容皱起眉头,回道:“听到了,杨家公子说的就是首富杨虎之子吧。上次他斗蛐蛐,打了人,他老爹花了些钱捞他出来,怎么,这连十天都不到,又有事情出了?”
“说是和洋人起了争执。”
慕容轻哼一声,狭目不屑的眯着,杨家公子杨杰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哪个洋人?”
“就是商会副会长杰克森,杰克森说他原先和杨家签了一个合同,将繁华街口的那处店面租借给他。可是今天去的时候,杨家公子突然毁约,还找来一群打手,说是谁敢进门,就打断他的腿。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慕容听完,冷笑道:“杨家公子连生意都不做了,真是个败家子。你们抓来后,好好关着他,等着他父亲过来后,咱们兄弟又可以开荤了。”
“但是....江少帅也在那里,我们不敢抓人回去,双方还在争吵。”小巡捕低声道。
慕容反问:“江少帅怎么在那里?”
原来,江城正坐着车子,前往大帅府,路中被熙熙攘攘的人堵着。小五便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以往吵闹繁华的街口,一处华丽的门店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外的少年。
少年杨杰斯剑眉星目,富家公子的贵气散露无遗,他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身边站了数十名保镖,面前是一个洋人,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洋人身边的翻译道:“杨公子,杰克森先生说,你们杨家已经和我们签了合同,为何不将这间店租给我们?”
杨杰斯将吃进的瓜子吐了出来,嚣张的笑道:“没别的原因,爷今天不高兴,毁约的钱,爷赔给你们。”
翻译将话语一字不差的,翻给杰克森,杰克森直摇头,要个说法。
“说法!”杨杰斯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小西装衬得人笔挺精神。随后杨杰斯对着洋人道:“一个说法,我们杨家不做日本人的生意。我们好心租给你门店,你却牟取利益,转手将经营权给了日本人。”
洋人蓝眼睛一瞪,仿佛这个说法,不能使他信服。
“我听过上海有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是这是建苏,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归我管,我说你可以踏,你便可以踏,我说你不能踏,你就是有翅膀,也休想越过我们。”杨杰斯高傲的扬起头颅。
“你这是无理取闹,巡捕房呢,在哪里?”洋人开始大声吼道。
巡捕房里一个老油条,劝了劝杰克森,又对杨杰斯道:“你这说的就没有道理了,你们杨家是商人,商人就应该有商人的肚量,答应别人的事,怎么不作数?还有日本人就不是人了,你可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啊!”
“我不管别处,在这建苏,日本人想要进我们的商会,休想。”杨杰斯越说越来气,他气辛丑条约那不见底的金银,气各处工人活动中,日本工厂血腥的镇压。
“你这小少爷怎么就不懂变故呢?人家来我们这里,是想要提高我们的经济,是帮我们。”老油条笑道。
“你也不必废话,他们狼子野心,你们巡捕房蛇鼠一窝。”杨杰斯呸了一声后,转过身去。
巡捕房的人一听,怒气上来,拔出枪就指向杨杰斯的脑袋。
杨小少爷第一次被人拿枪指头,嘴巴一瘪,傲气十足,对着指枪的人道:“来啊,有种一枪爆了我的头啊!”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巡捕房的人越来越没有面子,准备押着杨杰斯回巡捕房里去。
刚将杨杰斯押着上前了几步,巡捕房老油条眼尖,盯到了江城的车,连忙走上去打了个招呼。
江城开着窗子,显然听见了刚才杨杰斯与洋人的争吵,但是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这人什么罪啊?”
“回少帅,是违约。”
江城眉头一挑,眼里敛着波澜,语气不咸不淡道:“违什么人的约,赔约了吗?”
“这....”
杨杰斯挣扎着道:“我赔了,赔了。”
巡捕房的人,都看不出江城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时杨虎带着人,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爹。”杨杰斯欣喜道。
“住口。”杨虎恨了杨杰斯一眼,杨虎算是老来得子,所以对杨杰斯十分溺爱,但是越宠他,他做的事情就越叫人生气。
杨虎走到江城的面前,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讨好之色。“少帅,我那逆子,学了些不好的东西,所以错将热血付出。他不懂生意,也不了解商会的构成,所以不知者无罪,希望少帅给我这个老人家面子。”
双眼一眯,江城隐隐察觉到,老爷子身上的不怒自威。
坐在车中的江城,偏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杨爷,若你是这小公子,今日打算怎么做呢?”
“自然是依照合同办事,双赢的原则,我这个老人家还是懂的。”杨虎笑道。
江城点头,对着巡捕房道:“既然杨爷这么说,那我就做个主,放了这小公子。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就算是有怨言,应该发泄在正确的途径上,不要这么鲁莽。”
“少帅说的是。”杨虎连连称道。
慕容赶来时,看见的就是杨虎和江城商量的场景,江城对他有救命之恩,慕容自然顺着江城的心意。
“我这一来,没想到大家都解决好了事情,就是嘛!以和为贵。”慕容双走到杨杰斯面前,似笑非笑道:“小公子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不然杨老爷可就有的忙了。”
杨杰斯瞪着眼睛,似乎很是恼怒一般。
慕容冷淡的笑着,转头对江城道:“少帅是要去大帅府吧!这些小事就交给我了,莫要因此耽误了行程。”
江城嗯了一声,便摇上车窗,随着车辆缓缓离开。
江城走后,慕容双低头轻声在杨虎耳边道:“杨老爷,逆子今日如此对待合作伙伴,恐怕以后杨氏的信誉,就是一个大问题了。我奉劝一句,成熟稻谷会弯腰。小少爷这性子还是需要磨练一番,不然以后三天两头的往我这巡捕房跑,即使有万贯家财,也不够捞啊!”
杨虎明白慕容双的意思,一双历经沧桑的眼转着,回道:“慕容队长提醒的是,为了感谢慕容队长,明日我定让人登府重谢。”
“只要杨老爷明白我等的难处就好了。”慕容双大笑着对身后人道:“都散了吧,看什么热闹!放了杨小少爷,跟我回巡捕房。”
坐在车上的江城正闭目养着神,小五转头道:“那小少爷做的也没有错啊!”
“爱国之心,本没有错,只是正确的做法,或许会使事情事半功倍。”江城风轻云淡道。
小五似懂非懂,看着窗外的家家店铺,感慨道:“我也去看过十里洋场,那里比这儿繁华多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让洋人大张旗鼓的在我们这里,是否正确了。”
车子扬起一路的灰尘,驶向大帅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