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香已尽,便是腊梅时节。
黄色腊梅最先成簇的开放,陈心德爱用其泡茶。冬季时分,家家户户都摆上炭火,院里的狗狗猫猫都蹲在火炉前,享受的打起盹儿。
陈阿娇偏头瞧着小白,小白眯着眼睛,半蹲在火炉前,脑袋一偏一偏的,像极了在学堂里打着瞌睡的学生,这可乐了陈阿娇。
“陈阿娇,给我去药铺里面买个蜜饯。”刘素心在厨房里面探出头道。
“行。”陈阿娇欢快的答应,因为白苏就在药铺打杂。
陈阿娇站在药铺门口,看着白苏在店铺里面忙活着抓药。白苏记忆力还是不错,药材这么多,他偏都能记住。
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闲,白苏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抬眼瞧见陈阿娇站在门外,连忙站起来。“你站多久了,快些进来,里面暖和。我师傅特别爱惜身体,火炉子这么多个,你随便烤哪一个。”
陈阿娇笑笑,递给白苏钱道:“老规矩,二两蜜饯。”
“行勒。”白苏唱了一嗓子,便去药材处。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个人,神色焦急,脚步匆匆,他走进门时,还摔了一跤。
一进药店,这人就直直的跪在诊病的师傅面前,哭着说:“大夫,你快救救我奶奶吧,她不行了。”
出人意料的是,大夫一动不动,捋着胡子道:“你奶奶怎么了?”
“我奶奶最近一直犯咳嗽,我只当她是染了风寒,抓了几副药,但是这病越来越重。我怕奶奶不行了。”来人哭哭闹闹的,但是总算听明白了意思。
师傅思索了一下,对白苏道:“拿我的医药箱。”又对来人道:“你且不要着急,先去付了出诊钱。”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愣。“我没带钱。”
师傅听了这话,面色一冷。“没有带钱,我不是白给你出诊吗?再说,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我,你还是回去带上钱吧!”
“别啊,大夫,我奶奶真的不行了,你就好人行好事,帮帮我吧!”那男人哭的伤心,旁人都看不下去,都在劝着师傅。
师傅甩手不干。“我需要吃喝,又不是圣贤,你这桩生意我不做。”
白苏拉住师傅,问道:“这样吧,我先把自己的工钱垫上,你就帮帮他吧!”
师傅白了白苏一眼,心里暗叹他不成器,一个行医之人,虽说有菩萨心肠,但是勿管闲事也是硬道理。
陈阿娇马上会意,拿出自己手中的钱道:“这些够不够?”
师傅摇摇头。
“我回家取,你等我。”陈阿娇说完就奔向自己的家。
跪在地上的男人连忙叩头,谢道:“谢谢小姑娘。”
约莫十几分钟,陈阿娇来到了药铺,白苏连忙提起药箱,跟着师傅走出药铺的大门。
到了男人的家的时候,男人的奶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师傅诊断一番,只是摇头对男人道:“你奶奶寿数已经到了,我无能为力。”
“怎么会?我走之前奶奶还能和我说话,但是现在怎么就不行了?一定是你,你这个大夫,不肯及时出诊,我奶奶错过治病的时机。”
男人的话,惹怒了老大夫,他气的瞪着眼睛道:“你这话说的可笑,我来的时候,你奶奶已经病入膏肓,这是无药可医,你要是觉得我不行,倒可以去寻其他的大夫。”
“你是方圆几里最有名的大夫,现在你让我找其他的人,我找谁去啊!”男人“哇”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哭着抱住他的奶奶。
陈阿娇和白苏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是谁的错,望着床上的奶奶,陈阿娇徒生一股悲凉心酸。
陈阿娇等到白苏下工,两个人走在小桥上,冬日桥上的寒冷,更深一刻。
“白猴子,你干嘛脸色这么严肃?”陈阿娇偏头问道。
“我在想,如何当时那个大哥哥,能够有钱带他的奶奶治病,会不会结果不一样?或者说大夫能够早到一刻,事情会不会没有那么糟糕?”白苏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陈阿娇也在思索,但是始终想不明白,白猴子心里的想法。
“行了,白猴子,你也不要多想,你看你师傅回来之后,跟个没事人一样,想必是见多了这种场面,所以你也不用自责。这样吧,我还有买蜜饯的钱,请你去吃客栈里面的毛豆。”
两人这才移步去最近的客栈,一进客栈,就听周围的人说这里来了一位说书先生,学问很是渊博,而且马上就要开讲了。
二楼阳台之上,一扇屏风遮挡住说书先生。
白苏只能略微看见一个人影。
台上悠扬稳健的苍劲之声传来,台下为之一震。
“近代有一位民族英雄,虎门销烟,震我国威,大家猜猜他是谁?”
台下人大多都是江南小镇的居民,终年在这里生活,不问世事,听先生这么一说,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林则徐!”陈阿娇高声回道。
“不错,这林则徐乃福建省侯官人,字元抚,晚号俟村老人,官至一品。曾任湖广总督、陕甘总督和云贵总督,两次受命钦差大臣。今天我不是为谁歌功颂德,而是来讲一讲,何为民族壮举。”
“中华民族的黄土地上,物产丰富,资源肥美,外人都想来分一口。当时的清朝实行了闭关锁国的策略,这使以英国为首的国家,虽然觊觎着我们这块大鲜肉,但是无能为力。于是英国便用鸦片打开了中国市场的大门。鸦片是什么东西,在外国,可以当作手术台上的麻醉药,但是在这里却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饭。
每年四千多万两白银,付于无底洞。鸦片摧毁着人的意志,因为林则徐看到了民族的未来,所以坚决虎门销烟。随后八国联军侵华,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圆明园被烧毁,清政府被外军打的毫无反击之力。在此期间,中华民族的瑰宝,包括十二兽首,都流落在外。我们在自己的家里,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输的一塌糊涂。
我们本来是骄傲的,但是现在只能低下头颅任人宰割。幸好,无所作为的清政府下台了,眼看着推翻了清政府,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就要得到实施,袁世凯又出现了。军阀统治,真的会有大家想要看见的未来吗?这难道不是另一个皇帝的出现?我们这些老百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的日子。
祭天这一事件出现,孙中山先生才后悔起当初的决定来,不过正是这样,大家才看清了这个大军阀统治的真面目。因此所有人应当一起行动起来,十万子弟十万兵,让外人休想犯我中华。”
说书先生应当是早先留过学,或者是及第的才子,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子的见解。而他也应当是郁郁不得志,所以才会来到水灵镇,依靠说书来舒缓他心中的愤慨。
陈阿娇听自己的父亲陈心德说过类似的事情,看父亲的神情是痛惜的,其实陈阿娇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因为水灵镇离这些大事件太远了,就像是个世外桃源一般。所以陈阿娇和镇上的人,感受没有那么深。
但是白苏不知为何,听的热血澎湃。
“我要参军。”白苏走在街道上,话语坚定。
陈阿娇没有言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回到家里的白苏,整日想着这件事情,他的母亲沈如慧以为少年思春,便抱着簸箕,装作漫不经心道:“你父亲给你相了一门亲,说是柳家的姑娘柳可可。”
白苏拿过簸箕,抓起一把米,扔在院子里,似乎对成家的事情很不关心。院子里的鸡,走出笼子,纷纷聚集啄米。
知子莫若母,沈如慧一眼就瞧出白苏没有兴趣,于是又说道:“那是你父亲的意见,我觉得陈家阿娇适合你。”
白苏猛地挑眉,一双眸子明显有着闪躲。“妈,我现在还不想成家。”
沈如慧看着白苏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心下明了,平常看这孩子和陈家阿娇经常打闹,还以为这两孩子水火不容,没想到竟然生出了情愫,看来感情方面的事情,还真是人不能预料的。
但是陈阿娇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婚事要过几年,只是不知道他们高攀的这门亲家,陈心德怎么想?要是两个孩子能够互相喜欢就最好了。一想起这个,沈如慧不由得道:“你这孩子还是学徒,再过几年不就出师了吗?然后成家立业,这就是最好的了。”
白苏刚想说什么,刘志急冲冲的冲进白家院子,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道:“白猴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胡一希那个书呆子,在和陈家阿娇告白。”
白苏听完,提步就想出去,但是想起刚才母亲的言语,一时就迈不开步子。
“去吧!”沈如慧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要是让媳妇跑了,可有得这孩子哭的呢!
“这是你让我去的。”白苏说完就将簸箕递给沈如慧,和刘志一起跑出大门外。
虽说是冬日,但今天的阳光似乎不错,算是冬日暖阳了。
胡一希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开始念起泰戈尔的诗集来。
陈阿娇站在胡一希的面前,万万没有想到一出来就是这样的场景,胡一希要告白。
听着胡一希的告白情诗,不知为何,陈阿娇就没有兴致听下去,以至于胡一希讲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我不喜欢你。”陈阿娇直接拒绝道。
胡一希推一推眼镜,笑着回道:“没关系,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无关。我希望今年的雪景可以和你一起欣赏。”
这个倒不用,陈阿娇扶了扶额头,终于陈阿娇忍不住说了句:“胡一希,我才十岁,你确定要这么早告白?”
“人家说,物有所属,我只是提前标记自己的所有物而已。”胡一希说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像一个书呆子应该说的话。
陈阿娇看着依旧常青的桂花树,酝酿情绪,回道:“胡一希,我不喜欢你,你也不问是为什么,万一我喜欢的是别人呢?”
胡一希和陈阿娇同岁,两个人在同一年级不同班,胡一希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只是有些古板。陈阿娇对胡一希,顶多就是兄弟之情,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是白猴子吗?太婆都说,你是老白家养的儿媳妇。”胡一希说完,陈阿娇脸微红,太婆真是什么都敢说。她哪有让白叔养了?
“是又怎么样?”陈阿娇鬼迷心窍地说了出来。只是陈阿娇的话语中,夹带着男生的语调,陈阿娇一愣,偏头看着从巷头走来的白苏。刚才他说的话,是和自己一样吗?
“是又怎么样?”这一次白苏又强调了话。
刘志十分震惊的看着两人,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在一起的诧异,他的两个兄弟竟然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两个人平常也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昨天陈阿娇还和白苏吵架来着,两人差点拔刀相向。
怪不得,白苏平常总是护着陈阿娇,任凭陈阿娇怎么胡闹,他还以为白苏是老大,让着他的小弟,敢情是当媳妇一样宠着啊!
胡一希也很惊讶,指着白苏和陈阿娇,问道:“白苏大你这么多岁,你还喜欢他?”
“注意你的措辞,只有大五岁好不好?”白苏揽着陈阿娇的肩膀,扬起头宣示着主权。
陈阿娇心想,这样也可以趁机拒绝胡一希,于是一脸赞同的说:“只是大五岁。”
“我有什么不好?我可以改,阿娇,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在学堂里,你是一班的班花,我是二班的班草,你是一班的第一名,我是二班的第一名。只有你这么完美的女生,才能配上我这么完美的男孩子。”胡一希讲起两人来,简直滔滔不绝。
“感情很简单,三个字,不喜欢。”白苏挡在陈阿娇的面前,冷漠的回道。
“你会后悔的!”胡一希扭头跑开,心中还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还立在原地,似乎在等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陈阿娇赶紧遣散众人道:“都回去吧!还有你,白猴子,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我当真了。”白苏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进陈阿娇的眼波之中。
陈阿娇月牙眼中,波光粼粼,情意翻滚。
白苏上前一步,轻轻道:“我妈说,要我娶你,我同意了。”
陈阿娇脸此刻发烫,双手不知如何安放,白猴子的告白,和胡一希的告白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想?”白苏低头,瞧着陈阿娇的反应。
陈阿娇偏过头,轻声细语。“欢喜。”
闻言,白苏笑若星河,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
两个人,年少的心,微妙的碰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