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陈心德趴在桌子上,桌上有一把削笔的小刀,桌子边缘,正一滴一滴的流着鲜血。
陈阿娇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空气中,弥漫着鲜血和绝望的气味。
父亲的左手下,有一张纸,陈阿娇走近陈心德,面色呆然,她推了一下父亲的身体,想要拉动父亲,但是一直都拉不动,于是只有站在原地说:“爸,你快醒醒,我们回家,不要坐这里的事情了,任何章想要干什么,我也不要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们回家啊!爸!”陈阿娇头晕晕乎乎,意识逐渐在涣散。
陈心德的葬礼,举行的十分简单,到场的有学生和家长,也有街里邻坊。
葬礼的那一天,陈阿娇抱着一堆纸张,站在桥上,分发着陈心德临死前写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痛斥了何旭的暴行,并陈述了自己杂志社真正的目的,而他唯有一死,才能明志。
陈阿娇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偷偷的将这封书信藏在手中。她不愿自己的父亲,死后名节也是蒙着冤屈。
纷纷扬扬的纸张,洒在水灵镇的空中,陈阿娇泪眼朦胧。
何旭看见这篇文章后,气急败坏,命令何章将发传单的人抓到衙门里去。
小寒节气,江面起雾,陈阿娇一回到水灵小镇,何章和一行军人站在码头就将其逮捕。
也是同一时间,白刚召集了小镇的居民,一起在县城里的捕房外大闹起来。
众多文人学子,有的是陈心德的学生,有的是陈心德的同僚好友,还有些是陈阿娇平日里的好友,都前来给捕房施压。
胡一希看见陈心德生前的文章,后悔当初对陈阿娇所做的一切,于是和好友一起来到捕房前,高喊着:“释放陈先生的女儿,陈阿娇无罪。”
捕房的门,被打的乒乒乓乓,巡捕抑制不了,只好冲着天开了一枪,怒吼道:“起什么哄,我们不是还在查吗?”
“都是何旭那王八蛋干的,不仅逼死柳星月,还逼死陈心德先生,我们水灵镇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他。”白刚拿着锄头,高声吼道。
陈阿娇就算不是白刚的儿媳妇,也不会坐视不管。
事情演变的越来越大,不知为何,传到了京都,文人的力量是巨大的,社会各界都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情来。何旭避免其他对立的军阀找借口,便迫于压力放掉了陈阿娇。
陈阿娇入捕期间,刘素心一病不起,家里的积蓄开始慢慢消耗。
刘素心躺在床上,每日都需要用药物维持身体的健康。
一日,刘素心对十三岁的陈阿娇道:“我是不中用了,我已经写信告诉你舅舅,他不日便来接你和妹妹。到了你舅舅家,一定要乖巧,不要惹事。阿娇,你早日寻个好人家,我便放心了。”
陈阿娇趴在刘素心的身边,哭着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只想待在你们的身边。”
“你又说的气话。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照顾你们?我迟早是要跟着你父亲去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你舅舅来了后,你将家里剩下的积蓄交给他,我出嫁时候的那一对翡翠耳环,你好生珍藏,要是...要是你有什么意外,当了这对耳环,还能维持一阵子。”刘素心面色苍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房间里弥漫着药味,陈阿娇内心苦涩难耐,只是可怜了陈子汝,从此之后只剩她们相依为命了,哦,对,还有小白。陈阿娇望了眼,守在院子里,不离不弃的小白。
刘素心的身体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每家每户都在欢喜过年的时候,陈家是一片哭声。
刘素心的葬礼,是白刚和沈如慧帮忙置办的。
陈阿娇头缠着白带,跪在地上,心中已是一片寂然。白苏打仗死了,父亲被逼死了,连着母亲也跟着父亲而去。
好像小时候的快乐,就像是昙花一现,陈阿娇现在无比怀恋,盛夏时光,自己依偎在母亲怀里,和陈子汝比着,谁吐西瓜子吐得远的悠闲时光。
突然,巷道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一进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阿娇和陈子汝,声音嘶哑的喊了句:“妹妹,我来晚了。”
陈阿娇抬头瞧了眼中年男人,衣着华丽,面庞带着油光,连着头发也是泛亮。想起母亲说,舅舅叫刘天一,在江南是做粮食米酒生意的,算是一个小富商。不过看舅舅的态度,对母亲还是有兄妹之情的,所以便对着中年男人道:“舅舅。”
陈阿娇一说完话,两个人都哭了起来。
刘天一接走陈阿娇时,白家夫妇前来送行。
“陈家阿娇,虽然我们没有缘分做成婆媳,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这丫头好好的。”沈如慧说道。毕竟白苏当兵的日子里,也最关心陈阿娇。
“谢谢阿姨,我会想念你的。”
陈阿娇和陈子汝走上马车,离开了水灵镇,离开了承载着回忆的小城。都说达达的马蹄,带来心里想念的人儿,没想到也会送走心爱的人。
刘天一带着陈家姐妹,先是在陆上行了两天,又乘船坐了近一周,才来到了江南建苏城。
陈阿娇晕船,吐了几天,身体不大舒服。上了码头,刘家的管家开着车,迎接老爷回家。
陈阿娇靠在车窗上,她还是第一次坐洋车,车窗外,繁华的都市,迷离了陈阿娇的眼睛。
来到刘家别墅的时候,刘天一的妻子赵明芳,带着女儿和儿子来到门前,等着刘天一。赵明芳的女儿和陈阿娇差不多的年纪,儿子倒很小,约莫着五六岁。
陈阿娇一下车子,赵明芳就拉过陈阿娇,仔细的端量着长相,含情目里星光闪闪,樱桃口中桃花灼灼。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在建苏,以陈阿娇的丽质,嫁一个官宦子弟,是没有问题的。赵明芳眸子一转,望向陈子汝,这丫头面容姣好,也是个佳人。
陈阿娇不习惯陌生女人突然来的亲昵,不由得朝刘天一身边退了一步。
“我是你们的舅母,你们舟车劳顿,先去洗个澡吧!房间我已经为你们安排起了,跟着武妈走就行了。”赵明芳挽过刘天一的手臂,笑的如富贵的牡丹花。
陈阿娇跟着武妈,穿过别墅面前的花廊,走进三层小洋楼之中。
刘家种的最多的就是郁金香,别墅周围都是红色的郁金香,郁金香和别墅相连大的地方,是一片草坪。刘家小洋楼是按照西方庄园的模样设计的,端庄优雅。
一进大厅,金色垂吊的灯光,刺亮了陈阿娇和陈子汝的眼睛。两人随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来到房间里。
“阿娇小姐,这是你和子汝小姐的房间。”武妈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陈阿娇发现武妈看着她们的时候,头是微微扬起的,显然是不屑她们这样的亲戚。连一个下人都如此,想必以后的生活,要更加艰难一些。不过寄人篱下,又有几人是开心?
拉着陈子汝,陈阿娇叹息一声,关上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