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章坐在大厅里,刘素心为他倒了了杯茶。
陈心德从里屋出来,便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
“老师还是喜欢兰花。”何章看着屋外那一盆盆兰花,不禁笑道。
“君子爱兰,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干什么?”陈心德没好气的说。
何章一愣,压下心中的怒气,忍着陪笑。“先生说笑了,我是您的学生,来拜访一下老师,有什么错的吗?”
“我倒不敢称是你的老师,你早已经出师了。”陈心德端起一杯茶,八字胡高高的翘起。
何章双手暗暗握紧,索性回道:“学生是来给老师报喜来的,听闻老师文采斐然,号称京都第一才子。老师在这个小镇,太过于屈就,所以大帅希望老师能够大展拳脚,便为老师开了一家杂志社。”
陈心德冷笑一声,如今推翻军阀统治的活动,演变的越来越激烈。而军阀有一半都是目不识丁的武夫,所以这些大帅们,希望能够有人为他们歌功颂德,来告诉世人,他们这些军阀还是好的。
“杂志社这个大礼,我可不敢收,你还是另寻高就吧!”陈心德不等何章说话,就站起身道:“送客。”
何章虽有满腔怒火,但无处发泄,眸光射出丝丝寒意,既然老师无情,休怪学生无义。
送走何章之后,刘素心责怪道:“他毕竟是你的学生,你怎可用这种语气说话?”
陈心德向夫人解释道:“你不知道何章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利益,竟然可以将同窗好友陷害。可见何章是个蛇蝎小人,今日他说是为我开杂志社,其中的曲折你又怎会明白?这何系军阀,虽说只是占领一小方土地,但是为人暴戾。要是我真的帮他了,我可得就背上了千古的骂名。”
刘素心听了丈夫这番说话,也明白几分,略微在床上叹气道:“只希望他不与我家纠缠就好了。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秋天来了,天气冷了,我总觉得心里慌乱的紧,我身体也不如从前了。”
陈心德只得安慰刘素心道:“何系军阀被军队赶到了这里,自然免不了有一番风雨的,我只怕水灵镇不太平了。”
第二日,陈阿娇随刘素心出去买菜,刘志急忙的走过来,拉过陈阿娇就跑到一处。
“什么事这么慌张?”陈阿娇问道。
“我求你一个事情。”刘志气喘吁吁的说道。
陈阿娇挑眉疑问。
“借我一点盘缠。”刘志眼神中带着恳求。
陈阿娇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不及和你说了,你先借我。”
陈阿娇以为刘志是犯了什么事情,想要跑路,所以便应下了。
下午在桥边,陈阿娇给刘志钱的时候,发现柳可可也在,瞧柳可可眼睛红肿的模样,想必是哭过了一番。陈阿娇当即就揪住刘志的衣服,骂道:“你小子做什么事情了?敢欺负柳可可,不想活了吧!”
“我这么喜欢可可,怎么可能欺负她?”刘志急道。
陈阿娇细细一想,也是,便松开了手。再细看船上,竟然还有柳可可和柳星月。
容不得陈阿娇询问,刘志便撑着船,带着母女两人离开了。
后来陈阿娇也是听太婆聊起,说是何系军阀何旭听说名妓柳星月在水灵镇,于是派了手下,前来抓她。刘志本来就是个打杂的,听到了小道消息,就赶紧带着母女两人离开了水灵镇。
陈阿娇不由得佩服起刘志起来,有情有义,不愧为白苏的好兄弟。只是,现在再也看不见白苏了。
晚上,陈家的大门被敲的砰砰的响,打开门一看,何章带着手下直冲进了院子。
“你们干什么?”陈心德连忙披上一件衣服,走了出来。
院子里都是举着火把,带着枪的军人。这些人一路撞来,撞倒了盆栽和陈心德的兰花,一地狼藉。
“老师,学生这么晚可不是来找你的,请问令爱可在?”何章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陈阿娇一走出来的时候,何章连忙大步迎上,对着手下一挥,手下便从门外带来一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男子。
“刘志?”陈阿娇惊呼。他不是带着柳星月母女离开了吗?怎么会落在了何章的手上?
刘志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那一双眼睛,还能让陈阿娇看出生气。
“既然令爱认识,那我就不客气了。”何章一个眼神,手下便押住陈阿娇。
“住手,认识怎么样?认识犯法了吗?那我女儿认识你,你不也要被抓起来?”刘素心一时气不过,大声反驳着。
刘志冷哼:“江南名妓柳星月,侍奉过我们大帅一阵子,但是柳星月偷拿了大帅的银子,背叛大帅,逃到水灵镇来。我们大帅知道了,自然要找这个女人问清楚,但是这个人偷偷将大帅要的人带走,简直就是和柳星月私通的罪犯。有人说,看见令爱今天下午和这个人在一起,令爱还送给这个人钱,那还不就是同党?”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大帅想要强夺民女,你们还有理!”陈阿娇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
何章立马拿出皮鞭对着陈阿娇恶狠狠道:“你才胡说八道,我们大帅的名声岂是由你玷污的,来人押她回去。”
“何章,你也知道,这女孩子细皮嫩肉,你一审问,肯定会和事情有偏差。要不,你给你们老师一个面子,再仔细调查一下,我相信你们是明事理的。”刘素心没有办法,只好向何章示好。
陈阿娇没见过这样的阵张,眼泪在眼眶里直打着转儿。
何章听刘素心这么一说,手上的皮鞭缓缓放下,转而换了一张脸般笑道:“行,我给老师一个面子,好好查这事情,但是老师也得给学生一个面子啊!”
陈心德背立着何章,气的直咳嗽。
何章见陈心德没有应答,面色一冷,随即大吼道:“把这小丫头给我带走,好好审问一番。”
陈阿娇被手下抓着,就要往门外带走。陈子汝和刘素心连忙拦住,大家推搡之间,刘素心回头哭着说:“老陈,进了审问室,否管这事情是什么样子,都要脱三层皮啊!”
陈心德面色松动,心中心疼女儿,但是要他答应帮军阀写文章,陈心德是一百个不愿意。
何章眯着眼睛,看来这陈心德是真的不愿意帮忙了,索性将这丫头打一顿,或许陈心德就会心疼了。
几人拉扯间,陈阿娇已经被拉到门外,陈心德咬牙,对着何章大声道:“我同意了。”
何章一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回头笑道:“老师是个聪明的人,既然如此,那今晚是学生打扰了,那不把老师的千金给我放了!”
何章这行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留下哭个不停的刘素心和陈阿娇。
陈阿娇就想不明白了,她没有做错什么,刘志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受这样子的折磨?
陈心德披着衣服,尽显苍老之态,悲怆的捡起院子里倒下的兰花。“看来我要背上骂名了,只是我对不住你们,你们也要背上骂名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刘素心上前抱住陈心德安慰道。
没过几日,何章在临近的县城,真的就开了一家杂志社,还放出话,说京都才子陈心德将要接管这个社。陈心德育人近二十载,名声在外,于是还没有发行杂志,所有的回应都表示期待。
杂志社中,何章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稿子,和站在面前的人,皱起眉头道:“你没有将大帅的功绩写上去。”
“大帅的功绩是什么?”陈心德文人傲骨,显得独立起来。
“比如大帅剿过匪。”
陈心德嗤笑一声,何旭本身就是匪,何来剿自己?
“陈心德,我警告你,令爱和你家人的命都在我手上。”何旭的话,使人不寒而栗。
两人僵持着,完全看不出师生恩情。
陈心德还是妥协了,于是陈心德在杂志社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让文界中人大跌眼镜。文中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何旭的英勇事迹,其实不过是他早年征战的事情。
但是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百姓,自然还是信了文章里的话,毕竟一个大文豪,他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培养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他的话,不该有假吧?
陈心德每天来回于县城和水灵镇之间,工作一月有余,百姓对何旭的印象果然改观,原来人的思想,真的能够决定人的行为。
一日,陈阿娇下课走出女子高校,胡一希迎面走来。
“走狗!”胡一希一改以往的殷勤,顿时就是劈头盖脸的骂。
陈阿娇觉得莫名其妙。
“你父亲不是在当何旭的走狗吗?你知道何旭多么混账吗?他让每家商铺上交商铺税,他还逼死了柳星月阿姨。”
“你什么都不明白,我父亲是好人。”陈阿娇开始怒吼道。
“那你父亲还写那样的文章。”胡一希说完就朝陈阿娇扔了一本杂志。“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一个有主见有思想的人,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迂腐。”胡一希呸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
陈阿娇捡起杂志,看着文章,突然泪流满面,她那骄傲伟大的父亲,究竟要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写出这么违背他良心的话语。
回到家后,看见陈心德躺在摇椅上,陈阿娇心一疼,走近父亲。
陈心德发间添了些许的白发,陈阿娇小声道:“对不起,父亲,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
“傻孩子,就算没有你这档子事情,他还是会找到其他的借口来的。我教过他,自然明白他的品性。”
“父亲,柳星月阿姨死了,刘志也被打的半身不遂,可可不知下落,他们怎么,怎么这么可怕?”陈阿娇说完,泪珠就留了下来。
陈心德叹了一声。“凡事都有命。孩子你不必害怕。”
“我只想要一家人好好的。”陈阿娇蹲在陈心德身旁,小声的抽泣着。
新的一周,陈心德走进杂志社的时候,发现杂志社里收到了很多的来信,其中有来自北京的爱国青年的信,信中批评了陈心德枉为一个大家。
陈心德一封一封的读着,他很欣慰,世间还是有很多看清真相的人,何旭这般欲盖弥彰,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陈先生,何大校来了。”
陈心德面色一冷,站起身,收拾着自己的桌子。
“不用收拾了,我来说一件事情就走。你帮我写一份稿子,记住是痛斥孙中山以及革命军的行为,说他们这样子是会遭到报应的。”何章想起前些日,何旭大帅在宴会上受到的屈辱,心中气便不打一处来。
陈心德抬头,瞪着何章,让他写何旭的文章,已是违背良心,如今让他污蔑他人,他怎可做的出来?
何章走后,陈心德在杂志社里思考良久,突然,陈心德苦笑一声,在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篇字。
陈阿娇一起床,就感到眼皮一直跳,想着下课之后,到父亲的杂志社里看一眼。
陈阿娇走进杂志社,发现父亲的办公室大门时紧闭的,问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说父亲昨天一直在办公室里。
陈阿娇打开门,门内的场景,让陈阿娇彻底崩溃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