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远志吃惊，“你？可你那时才八岁啊。”r
纪川苦笑，“我想了很多年，终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她始终是我娘。”r
远志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去的时候，你爹翻着白眼，七窍都向外冒血，却还没有断气。那个样子太可怕了，我平生第一次看见自己认识的人，变成那个样子。”他说着，声音渐低，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夜。“我太害怕了，失手打翻了砚台。你外公瞪了我一眼，让我到门外去等。”r
纪川摒住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起他爹死是的情形，第一次有人证实了他爹是被人毒死。他脑中乱成一团，一时间也不知该做如何想，甚至连四肢也没了感觉。只能静静听舅父说下去。r
“那是冬天，屋外很冷。院子里的下人不知都去了哪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缩在门边，用门上的棉门帘包住头，借此取暖。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里面呛啷一声，象是药碗摔在了地上。然后，我听见了姐夫的声音。”r
叶紫苏是远志的姐姐，他姐夫，就是纪顺青。r
“那声音听起来就象是从阎罗殿里传出来的，阴森恐怖的可怕。”r
“他说什么？”纪川追问。r
“他说他不甘心……”r
那一夜的事情，远志永远不会忘记。十五岁的少年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温吞的近乎窝囊的姐夫，会那么声嘶力竭，咬牙切齿的嘶吼：“我不甘心。贱人，我诅咒你，诅咒你生下的孽种。诅咒你的女儿会走你的老路，诅咒你的儿女会逆天理，会悖人伦！”r
二十年前的诅咒重新回荡在夜风里。r
纪川倒吸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话来。r
这一夜的变故实在太多，到了这一刻，听见这句话，他已经麻木的不知该做何反应了。耳边嗡嗡作响，翻来覆去，便只有六个字萦绕不去，逆天理，悖人伦！r
他不由自主望向昏睡的纪渝。目光留连她的面孔，心口只觉爱意汹涌，到此刻，他无法再骗自己，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对妹妹的关心，对她的在意，在她要离去时的怅然若失，在她受到伤害时那心痛欲裂的感觉，远不是兄妹间的手足之情，那感情逆天理，悖人伦。r
远志的声音轻幽遥远如一豆灯火，纪川要很努力，才能收摄心魂，听清他在说什么。r
“我一直记得那诅咒，从来没忘过。那样充满了恨意怨气的诅咒，只怕着一辈子，都无法忘却。”r
诅咒。r
纪川想起舅父刚才的自言自语，“诅咒。”r
他看向宁尘。那双死灰的眼睛怔怔看着他。他一个哆嗦，立即掉开目光，没有勇气与那死者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