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李石头见过。
那天他被七杀送出树林外时,恰好外面有一大批年青的地狱道高手正要进入树林。领头的三人有两位生着一头红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和其他几个李石头见过的红头发的人不同,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头上的红发约有一半,实则是红、黑混和的头发。
“找到了!”
李石头低落的心情一下兴奋了起来,他回答道:
“我见过你……”
“我也见过你!”
男人也冲着李石头点头道:
“那天在树林外,你脸上的那三道疤是七杀师姐帮你治伤留下的。”
“是的!”
李石头点着头,急急忙忙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李石头,是昭山李家村的人!你们那天和洋鬼子清妖,就是在我家门口打的。我来长沙,就是来找你们的!我看过林妙善前辈写的“地狱道”,我很赞同她的想法。我想加入你们,做一个天魔传人!”
李石头一口气不喘的把所有想法一气说了出来,完了之后才回气般地喘个气。
那个男人静静地听着,见他说过,这才伸出右手,指尖轻轻地点在他眉心那只重新张开的“天魔眼”上。
李石头感觉到一股很舒服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从那处张开的“窍门”处流入头部,气息和那天七杀为他疗伤注入的十分接近,先前因为第二次开眼而产生的头部涨痛感,也随之一下子舒解开来。
整个人轻松下来,李石头在心中叫道。
“是补天长生诀。”
来人收回手指,问道:
“原来你是第二次开眼了,上一次开眼,应当是半个月前左右吧。”
“是的!”
对方这一问,李石头想起了死去的妹妹,眼里露出悲愤的表情。
来人若有所悟,看了一眼边上的那个新坟,又问道
“那里的人是谁?”
“是个婴儿,一个刚出生就被父母溺杀的婴儿。”
李石头悲痛地答道。
然后他把这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和对方讲了,而后也把自己和七杀分开后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也说了。
来人静静地听完了他的叙说,待李石头说完后,他低下头,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满着痛苦……。”
“所以我来找你们!”
李石头大声地接口道。
“我承认,妹妹的死的那天,我心里充满仇恨,哪怕是在看了《地狱道》之后,我也是怀着报仇的心思想来找你们的。但今天,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石头边说边后退了一步。
“出来前,我的老师对我说过,这个国家病了,他病得很重,他需要治疗。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我想,这个孩子……。。”
李石头把手朝坟一指。
“因为这个国家病了,所以大家才过得很苦,因为大家过得很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我,想改变这一切!我,不想再看到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就是我现在想加入你们的想法。”
说完,李石头对着来人深深地鞠了一个大躬。七杀对他说,地狱道的人只跪天地父母师长,所以他也只是对来人鞠躬。
来人一直静静地听着李石头一个人那儿自述,当李石头说出最后两句心里话后,他的身体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他答道:
“嗯,原来如此……。。你有一个好老师啊……。那么,你就先跟我走吧。自我介绍一下,我也姓李,我叫李守常,那天救你的那个七杀,她是我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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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觅觅寻寻,十几天来一直苦寻天魔传人而不可得的李石头,却没想到在他因为新的痛苦又一次开眼的时候,天魔传人却找上了他。
天色将暗,在城门重新关闭之前,额上有一道醒目的“天魔眼”的李寻常带着有着同样醒目标记的李石头穿过了长沙城门。
两人都没有隐藏起额上的天魔眼,李石头跟在李守常身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亮着世上最禁忌的“眼睛”,通过了城门。
“大人,刚才过去的那两人,他们额上有伤痕,还有那头红发,好像是……。”
守城的一个年青的兵勇,注意到了两人额上那道最明显也是最禁忌的标记,刚刚向城门官报功,谁知……。
“闭嘴!”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打得他天旋地转。
“你的狗眼看到哪里去了,天都黑成这样了,你能看得到什么,胡扯什么?滚!”
莫名地挨了一巴掌的年青兵勇悻悻地回到正在合上的大门前,却遭到了同僚的一至嘲笑。
一群老兵油子冲着他笑道:
“小子,新来的,挨大人打了,难怪呢。”
“怎么了,那两人明明很象……。”
年青的兵勇仍然不解。
“就你看出来了,大家都看到了!”
“那为什么?”
一个满嘴黑牙,抽着旱烟的老兵伸出三根手指,问他道:“这是几?”
“三!”
年青兵勇答道。
老兵又道:
“一个月,就三两银饷,就为这点银子去送命,不值!大人不傻,我们也不傻,就你这新来的傻傻的。”
“可是他们是乱党反贼是天魔传人啊!有一个还是红头发的!”
年青兵勇依旧没有听明白。
周围围观他的一干老兵哈哈大笑。
“所以说你是新兵蛋子!红头发的?小子,那句话知道吗?天魔传人中,最可怕的是谁?”
“红头发的……。”
年青兵勇愣愣地答着,终于回过一点味来。
老兵询询教导道:
“天魔传人中,杀人最狠的就是红头发的。我们拿小钱当兵吃粮的,在那那些红头发的人面前,可是渣一样。城里没几个天位高手,谁都动不了他们。大人给你一耳光子,可是在救你的命。”
边上,又有人道:
“小子,脑子给我活络点。那些家伙今天这么公开地出来,又到了他们到处送书的时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是多事去管,自己丢命是小,连累了大伙,到时候我们可不放过你。”
当守城的老兵油子教训新兵蛋子,正努力地把他同化成同类时,长沙城内,离巡抚衙门不过数百米的一个街口,出现了数辆板车,板车上皆装满了书,而板车附近,此时已聚集了近百名身穿学生装的年青人,其中一个带头的,李石头也见过他,他也是当日树林外的年青高手之一。
“守常,你来迟了呢!咦,这个小鬼……。我好像在蚀之日那天见过……。”
带头的那人叫陈庆同,他冲着李守常打招呼,目光却很快留意到跟在他身边的李石头,并一下子认出了他的来历。
“没错,就是他!你也看到了,他开眼了,是特地来找我们的。”
“原来如此,和我们一样,都有痛苦的眼睛……”
陈庆同站在李守常对面不过一步远的地方,目光却落在李石头身上。他在观察着李石头,李石头也在看着他。对方的身上拥有一股让他感觉亲近的气息,李石头知道那是因为对方修炼的是和他一样的“浩然正气诀”,而且已经达到了大成的境界。
李守常问道:“兆明呢?”
阿庆同指了指不远处衙门。
“他在里面呢。”
数百米外的巡抚衙门里,张曾杨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个英俊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巡抚衙门里此刻戒备森严,能调来的高手都集中到了这里,现在就埋伏在会客厅的附近。
其中临时找来助阵的天位高手有三人,为龙空山道门的三位道长,算上他本人和手下,抚衙里共有十位天位高手压阵,但湖南巡抚张曾杨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因为,坐他面前十步外座位上的那个相貌英俊的年青人,生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眉心中央的那道竖睛般的天魔眼,尤其引人注目。
“天魔传人中,红头发的最可怕!”
幸运的是,面前这个背负“贪狼”称号的新一代天魔传人,他冲进巡抚衙门,只是过来堵门,而不是来杀人的。
因为今天又是地狱道天魔传人“布武天下”的日子。
令张曾杨无比屈辱和愤怒的是,在七天前,地狱道的就提前通知他这个消息,并告知他们将在今日专程派人“来访”。
自从地狱道换上孙武成为名义上的首领后,地狱道的人对满清的政策有了明显的改变。由从针对着满清政权满、汉势力无差别的攻击,转变为着盯着满清、满臣和死忠于清廷的汉奸汉臣猛打,而对汉臣地方势力则通过事先暗中谈判,尽可能达成一定的妥协,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每次蚀之战结束,朝廷中央的实力更是相应减弱一分。最终造成今天主弱仆强,地方离心加剧,中央日益衰败的局面。
张曾杨这个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居然就在自己的抚衙里,被一个“反贼”公然地堵了门。换成十年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七天前得到消息后,张曾杨不但从各地抽调强者入长沙保卫,更花重金请来龙空山三道长压阵。理论上说,他手中的实力,抚衙里强者的数量,足够和门外那帮嚣张的地狱道门人对抗,甚至胜出不少。
但张曾扬心里非常清楚,情况完全不是表面上的实力对比这么简单。
身为朝廷一品大员,有权势有大义,召集一干武林强者收入麾下效命不难。“习得一身好武艺,货与帝王家”这话不假,但这“收货”的“帝王家”好歹也得是个长命的,能把江山“坐”得久点的而不是“末代皇帝”。如今满清的江山一天不如一天,有志“货与帝王家”的天位强者也不是傻子,“卖货”也是要看对象的。谁都知道,末代王朝是最不能投靠的“收货人”,否则新朝一立,站错队的下场就是等着被新朝的建立者无尽的报复和追杀。
第六次蚀之战,除了地狱道的人外,大清国国内的天位强者数量也有两三百以上,但慈禧带过来的却只有可怜的五十人出头,不是她不想召集更多的,而是她只能有效地调动这么点,那些武林中人一听说是要进蓬莱那个强者坟场和地狱道拼命,个个都是吓得直摇头。得罪了朝廷会倒大霉,但得罪了地狱道,却会被灭满门,这样的事情二十年来不是没发生过。
情况放在张曾杨身上也一样。张曾杨心里明白,别看自己表面上实力占优,实际上他手中控制的那帮天位强者们不过是凑个门面充数的稻草人。此时他真的和地狱道的人冲突起来,这帮重金请来的帮手和早有异心的部下,顶多也就是做个样子应付两下就作飞鸟兽散,根本不可能真正地和地狱道的人拼命。
看着好整以瑕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品茶的名叫汪兆明的年青人,张曾杨心中屈辱无比,自己明明手上的实力远胜于他,此刻却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憋屈地陪着他一起喝茶。
此情此景,张曾杨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王朝末世,不是没有看出弊端想要力挽狂澜的先知先觉者,只是大势已去,人心皆散,有心而无力罢了。
和地狱道那帮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己任的天魔传人不同,身为一个旧官僚,张曾杨还是受着传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想法影响甚深。作为一个有点眼光见识,心里有些小九九的“普通人”,他同样也明白太清国迟早要完,得为自己考虑后路了。
现在的张曾杨是矛盾的。
要他象曾国藩那样作个满清的忠臣,组团练,建湘军,灭地狱道,成就“曾文正公”第二,他没有这个胆量勇气也没这个本事,他对满清的忠诚,还没有多到能让他进蓬莱,攀天梯,上龙骨峰和天魔传人拼命的地步。
他只是想维持现状,象李鸿章李中堂大人一般,做个大清国这间纸屋的糊裱匠罢了。
可恶的是,这帮天杀的天魔传人,连这点脸面都不留给他。
张曾杨恨恨地道:
“你们地狱道的人,要在湖南,在长沙“布武天下”,那就布吧,都布了二十年了,如今武学秘芨早就泛滥,也不差今年这一回。你们私下发放,偷偷地发放,我睁一眼闭一眼装做没看到也就过去了。”
汪兆明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并未做答。
张曾杨浑身发抖地道:“可是今天,你们实在欺人太甚,居然敢堵在我巡抚衙门门口公开做这种事,置朝廷的脸面于何地?”
汪兆明轻轻地放下茶杯,双手一合,结了个“虎”字手印。
“炼狱之门,开!”
强迫对手共享肉体痛苦的炼狱之门瞬间开启,和从前战斗时全方位展开的“痛苦共享领域”不同,这一回他是将“门”影响的领域重塑,变形,化成十米长,半米宽的“移动领域”,以自己的身体心为中心作二百七十度的横扫。
周围,闷哼之声接连响起。
张曾杨事前布置好,隐身在附近的诸多强者,所在的位置一旦被“炼狱之门”的领域侵蚀,接触,虽然只有一瞬,可是在炼狱之门的痛苦共享下,却个个吃不住那炼狱般的剧痛,纷纷本能地跳开后退。汪兆明最后九十度未被炼狱之门横扫的区域,恰是张曾扬坐的位置。
“你!”
在张曾杨的惊呼声中,乒乒乓乓的破门之声响起,埋伏在周围的各方好手在吃痛声中纷纷破门而入,一部分人护卫住张曾杨,其余地则将汪兆明团团围住。
原先张曾杨还想维持个和气和他好好相谈,给朝廷,嗯,应当说是给他留个能向朝廷交代的“体面”,结果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好好商量的友好”的气氛却被汪兆明突然出手瞬间打破。
周围强敌环伺,汪兆明面不改色地对张曾杨道:“这些年,你的朝廷还有什么脸面可丢的吗?我看张大人担心的,是自己的脸面吧。”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冷冷扫过护卫在张曾杨身边的数位天位强者,轻声道:“原来是龙空三友,将道子,壶中子,盗泉子三位真人。”
他一一念出护在张曾杨身边的三位道人的姓名,每报一人都对其打揖行礼。
护在张曾杨身边的三位道人,皆四十岁上下,一身道袍,中间那位白面而无须者,为龙空山***掌门将道子,左右两边留着长须的人为他的师弟壶中子和盗泉子。
汪兆明叹气道:“道长不在山中炼丹修道,为何要趟浊世这道浑水?”
将道子做揖回礼道:“张大人和我***有旧,今日有难,我等不得不出山相助。”
汪兆明笑道:“我只是来和张大人叙旧,道长多忧了。”
他又转头对着张曾杨,细细地数落道:“张大人是安微凤阳人,老母在堂,子女七人,有兄二人,弟一人,其子女夫人,满门老幼,共计七十五口……。”
此话一出,张曾杨和龙空三友皆脸色骤变,众人正要出言怒斥,汪兆明却又道:“大人道长莫急。师祖遗训,我地狱道门人,不得假以恶制恶之名,行滥杀无辜之举,违者弟子门人共诛之。大人,道长,你们对此无需多虑。”
报上对方家中老幼妇孺的正确数字,然后劝对方不必多虑,这分明是变着法子在威胁,张曾杨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家人性命安危,不敢发作。
“今日我地狱道中人在此,只是给民间赠书,强国民之体魄而已。大人若不多事,诸位和我们也可相安无事。大人若要多事,我地狱道中人今日死多少人,大人家中,亦要死多少人。数字若不足,可以由大人出力最多的手下补上。”
汪兆明面带微笑,目光巡视周围,虽然强敌环伺,他却视若草芥,好不轻松。
张曾杨浑身发抖,竟无法作答。
外面一声锣响,敲得府中诸人身体齐震。
汪兆明朝锣响处望一眼,继续正襟危坐。
“要开始了……。何去何从,张大人,你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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