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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个世界


昭山村现在已成为各国联军的暂时营地,日蚀将在两个小时后发生,这顿“最后的午餐”,俄国人照例在大饮伏特加配金枪鱼子酱,大不列颠人在提前喝下午茶,日本人在吃自带的寿司,余下的另外四国只是象征性地派出几名观察员在一边看戏兼担当记者,所以他们也就啃啃面包。

至于德国人……

“东安子鸡”、“红煨鱼翅”、“腊味合蒸”、“油辣冬笋尖”,桌上摆满了湖南的特色菜,唯一的食客尽管被以辣出名的湘菜呛得泪流满面,却仍然熟练地使用着筷子将其一一品尝。

“这么辣的菜,你居然吃得下去?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德意志帝国的驻华大使海德尔无语地看着面前年轻的陆军少校。大战前的最后一顿中饭,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可是面前的这个剃着光头,有点肥胖的年轻军官,胃口却是好得出奇。

得知太皇太后驾临此地,湘潭县的县官为了讨好老佛爷特地派出本地最好的厨子来到昭山侍候,结果这个马屁在根本没什么胃口慈禧太后面前碰得满头是包。

被心事重重的慈禧挥手赶走的的厨子,却在离开时让这个德国军官拦了下来。

马克斯。霍夫曼,是来自德意志帝国的”友邦援军”,这个年轻的少校在德皇驻中国的军官中以好吃而出名。他拦下了那个湘菜厨子后,让厨子为他做了一整桌的当地特色菜。

在中国的诸多菜系中,湘菜是最辣的一种,然而再辣的菜也阻止不了马克斯。霍夫曼少校的舌头。

他教育从本土派到中国参战的一干新人军官道:“就算两小时后就是世界末日,也不能阻我的胃和舌头在这个时候辛勤工作!”

他做为情报武官被派到中国已经一年,可是在他同事的眼里,这家伙这一年来在中国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吃,以至于筷子功夫修炼得如火纯青。

好吃懒做,这是所有不喜欢他的德国人对他的评价。

他的上级容忍他而不发作的理由是,这人有着极精明的头脑和近乎野兽般敏锐的战局把握能力,以及他的下级的狂热而坚定地拥护支持。

在来中国之前,他在德国之外的土地上执行了十余次各种“黑色任务”,一半获得了完美的成功,另一半则是完美的失败。虽然失败率惊人,但德意志军队中有头脑的强者却都喜欢在他手下做事,因为至今为止,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的任务,他部下的阵亡率都是零。

此人的座右铭是:“最好的防守是撤退。”

对于那些总是被派去执行“黑色任务”的强者来说,多次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他们早已没有年轻人的狂热,在他们看来,这种坚定地拒绝执行送死任务的上司万金难求。

所以在崇尚进攻的德意志国家军队里,除了他的部下外,几乎所有人对他都很不满,更获得了“最象法国人的德国人”的外号。他得到的军功章和挨的处分一样地多,被穿小鞋的次数就更是难以计算,以至于连续六年军衔都没有得到提升。

幸运的是,上层中还有一位元帅兴登堡却极欣赏这个“聪明而又懒惰”的部下,称赞其为:拥有出色的全局意识,最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这在崇尚进攻的日尔曼人中尤为珍贵。

所以第六次蚀之战时,元帅就向德皇郑重推荐了此人。

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后,虽然满清搞了洋务运动,涂脂抹粉整出个“同治中兴”来,但几十年来国力却是日渐衰败,诺大的中国早已沦为诸多强国瓜分的半殖民地。

德意志帝国是个新兴的强国。由于堀起的时间较迟,并没有赶上大不列颠帝国和法兰西帝国刮分世界的盛宴。和其号称世界第一的陆军很不相对应的,是其少得可怜的几块海外殖民地。如果德意志日尔曼人想要获得更多的“阳光下的地盘”,就必须从法兰西高卢人和不列颠盎格鲁撒克逊人“脚下”下手。很显然,不列颠人和法兰西人都不可能容忍新进的德意志人肆意地抢夺他们口中的肥肉。

现在欧罗巴大陆的火药味是越来越重,英,法,德三大强国都不自觉地开始收缩势力,保存实力,心照不宣地在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从第四次蚀之战起,英法德三国对于剿灭地狱道早已兴趣不大,其参战的目的更多是为了练兵以及借机观察对手(战友)。

第六次蚀之战,慈禧找来助拳的“友邦人士”,几乎没有靠得住的。

有日不落帝国美喻的老牌强国大不列颠帝国早就不再看好满清,暗地里已经在物色扶持新的代理人取代日渐衰亡的清政府,以便能继续维持其在中国庞大的利益。其盟友小弟东方的倭国则走得更远,他们一边表面支持清政府,另一边却暗中和地狱道中的一位关键性大人物搭上了线,玩起了两头下注的花招。此次参战虽然派出诸多强者,但做战目的却是为了维持双方的”力量平衡”——更贴切说法就是,哪边快胜利了,就朝哪边下黑刀子。

法兰西人和美利坚人,奥匈人,意大利人,早就不愿意再把人命投进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强者坟场,只是象征性地派出几个观察员在一旁观战,拍照,记录,战后再发表几篇战地报道证明一下他们的存在。

德意志人的想法则有些蛇鼠两端,既想参战借机从满清那捞到更多的好处,又不愿意在那个强者坟场里填进太多的尸体,德皇下达了死命令,此次参战的德国强者不得踏进蓬莱半步,只负责外围防御。有过第五次蚀之战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痛教训在前,他也不想重复上次的错误。所以好吃懒作且擅长把握”撤退时机”的马克斯。霍夫曼就成为他心里最佳的选择。在德皇看来,这个聪明而懒惰,同时最擅长撤退和放弃任务的家伙,最能完美地体会他的意图,精确地控制好此战的参予深度。

对第六次蚀之战最热心的是俄罗斯帝国,沙皇甚至派出了两名元帅和百名天位强者助战,当然他这么做是为了实现他心中规划多年的黄俄罗斯梦。此次参战,满清付出的代价是要将东北三省的诸多利益出卖给沙皇。

从第二次蚀之战结束后,西方诸国对地狱道的态度已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保持地狱道和满清政府的力量平衡才是他们插手的目的,这样才有利于他们获得最大的收益。向来主张势力均衡的大不列颠帝国是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而后其他的强国也渐渐明白这个道理。

吃饱喝足之后,辣得满头是汗的霍夫曼少校又痛饮了一大杯从当地农户家里搜刮出的甜米酒,这才满意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舒爽无比地吐了口气,结束了快乐的用餐。

霍夫曼少校用餐的地点是昭山村里某个地主的房子,虽然是村里最富有的地主的最好的房子,按德国的标准也仅是贫民级别的:地面没有铺砖,四面的墙壁也不过是普通的泥土墙,没有象样的粉刷,最糟糕的是窗户连一面玻璃都没有。

挨着墙角摆放的农具里,铁制的很少,霍夫曼居然还在里面看到了木犁。已经完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德意志帝国如今正在开始大肆建造万吨以上的钢铁巨舰,而这里却还在广泛地使用木制农具。对比之下,霍夫曼清晰地感觉到两个国家间巨大的时代差距。

霍夫曼摸着木犁问道:“海德尔先生,你在这个国家待了五年,你是怎么看这个国家的?”

海德尔答道:“愚昧,腐朽,落后,上上下下都充满死尸般的臭味。她就象是一个最下等的站街妓女,谁都可以上她的床。”

霍夫曼摇头道:“这个国家还是有一些清醒的,可怕的人的。”

“清醒,可怕?别说笑了!我知道你在指谁,霍夫曼少校,你来中国只有一年,你不明白,这个国家的最底层有多么地愚昧和无知。就在今天,等日蚀结束后,这个国家各地都会大肆庆贺,象过节一样热闹,还会请来戏班演戏,戏的名字叫斩天魔,嗯,这是这个国家的叫法,换成我们的说法就是杀死魔女,他们在庆祝自己英雄的死亡!所以说这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国家!”

作为一名中国通,海德尔对霍夫曼的看法嗤之以鼻,他继续道:“就象法国人出卖了法国人的英雄贞德一样,这个国家最可怕的英雄,同样也是被自己同族人逼死的!出卖了贞德的勃伦弟公爵现在被法国人称为法奸,而帮助我们参予围攻魔女的那位曾国藩,却被这个国家的读书人称为千古完人。而且霍夫曼少校,你注意过了吗?那些被抓到的地狱道的人被当众斩首的时候,那些在一边围观看热闹的中国人,他们麻木而又兴奋的表情你看到了吗?这种不尊重自己英雄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

霍夫曼道:“正是因为这个国家腐朽到了极点,我才觉得这个国家即将兴起,因为足够腐朽的土地给了英雄成长最好的营养!”

海德尔觉得有趣,反问道“哦,愿闻相详。”

“你不觉得这个国家现在的局面很象我们,我是说统一之前的德意志。那时的德意志,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三十年战争,七年战争,拿破伦战争,无论是西边的法兰西,东边的俄罗斯,北方的维京人,只要他们愿意,都把我们当成了竞技场和游乐场,谁都可以到我们家里为所欲为。”

海德尔反驳道:“这个比喻可不贴切,当时我们可是一直在自强不息地在战斗着,而且还有伟大的普鲁士王国和更伟大的弗德里希国王!”

霍夫曼打断他的话道:“这个国家很愚昧,可是他也有可怕的地狱道和更可怕的魔女,同时他们也没放弃抗争!”

海德尔提高了嗓门:“魔女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可是她却有传人!别忘记了,那座塔,那座塔是用什么材料建的!”

说到那座塔,持不同看法的两人一起沉默,毕竟为了那座塔,这二十年来死了太多的强者。

霍夫曼道:“我很喜欢地狱道的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地狱道之所以是最强的武功,那是因为修炼地狱道的人是世上最能忍受痛苦的人。在这个痛苦的国家成长起来的人,修炼的又是世上最痛苦的地狱道,你说这样的人会有多可怕?魔女铸造了地狱道这把剑,这个国家现在所欠缺的,是象当年的毛奇元帅和卑斯麦首相那样,能够磨利这把剑和正确使用这把剑的英雄!”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这样的人物。那个快死的老太婆就算了,这个国家最强的另外两个人,无论是袁世凯还是孙武,我觉得他们都不具备开创一个时代的才能。”

大使对二人的评价,倒是得到了霍夫曼的肯定认同。

霍夫曼道:“但是这样的英雄,总归会出现的……”

海德尔继续作不以为然状:“那得等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