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救我……。”
求救声，痛叫声，凄厉而绝望。
这一炮，猴帮当场被炸死了一个推石手，另有两人被炸伤，一个不见了一条腿，一个胸口正汩汩冒血。
他们撕心裂肺的吼叫令得队友失了神，继而恐惧的情绪爬上了农民的面孔，嵌入了内心。
农民入了土匪窝，在没经历过战阵前，依旧是农民。
所以他们经不起惨不忍睹的场面。
而这时需要有人出面控制情绪，但管束农民的何礼保忘了，忘了做为一个头人的职责。
他像是丢了魂一般，呆若木鸡。耳边的惨叫与眼前的惨状让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微笑。
为什么要与清兵对抗，为什么？
也许，为的是心底的一股不愤与仇恨。
何礼保本是山下农民，清兵来后，抓走了村里不少女子，他妻子也是其中之一。
当清兵退走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妻子，那时，曾经的枕边人被钉在了床板上，一身光溜溜的气绝而亡。
可是，这已经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了，现在保命要紧，妻子可以再娶……。
有些人，会在恐惧下忘记仇恨。
“你在干什么，何礼保？”
何礼保被陈侯的吼声给唤回了神，但队友临死挣扎的样子又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怯懦的放下了刀。
他，已经生不起再战之心。
陈侯急了，大步往前奔去：“快让大家接着投石……。”
“砰！”
又是一枚炮弹炸开，陈侯的身影被淹没在浓烟下。
“猴子。”
“大帮主。”
梁马脸与肖秋平等人霎时就往烟雾里冲去，然后被呛得一阵阵猛咳。
“大帮主死了……。”有个投石手大声嚎叫起来，像是怕别人听不到，又继续嚷了几次。
“大帮主死了。”
“猴帮没了！”
“陈侯死了……。”
何礼保终于回过神来，张大了嘴。刚才如果不是陈侯还在看着，他早就准备跑了，现在这一幕过后，让他彻底坚定了逃跑的心。
“土匪头子死了，跑啊！”何礼保手一招，率先往清兵阵前跑去。
他要阵前投降。
“我们是被逼的！”
“我是良民。”
那些没经历过战场的农匪受到何礼保的带动，竟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山下跑去，最后阵前只余下三个没跑的农民。
“完了……完了……。”莫正丑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望着烟雾处，两眼一片死灰。
“投石，快投石……。”
虚弱的声音在呼喊，中气不足。
“大帮主？”莫正丑一激凌，睁大双眼看着淡去的烟雾，朦朦胧胧中有人影在晃动。
看得真切了，他的大帮主没死，被人架着走了过来。
陈侯受伤了，小腿处，淡灰色的裤管被染成了深色，有血迹滴落到地上，显现出一朵朵血花。
“莫正丑，你接管这里，投……。”
“大帮主，没石头了。”
“那投标枪。”
标枪再现，猴帮因为跑了十号人，阵脚已乱，所余人手只得全部做起了投枪手。
“啊……。”
“不要。”
最先受到攻击的却不是清兵，而是那些奔逃下山的农民，这些前一刻的战友，如今变成了敌人。
“他娘的，命真大。”何礼保侧身，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一支标枪，刚咒骂了两句后，身后却是一痛。
在踉踉跄跄倒地前，何礼保又被清兵的箭矢给射了个透心凉，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清兵不要降兵。
岭头上，三十来号人执枪投射令得清兵脚步缓了下来。
但这也只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而且。
“大帮主，这样子不行啊，我们还是从山后撤离吧。”黄铁这时候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眼前的情形也令陈侯没了战心，加上腿上的伤也给他带来了气馁：“撤吧，只是山后是斜坡，不好走啊。”
不好走，那就逃不掉，而且到时清兵占了岭头就有地形之利，箭雨之下又能逃得了几人？
黄铁也知道这道理，单膝跪地朗声道：“若没大帮主相救，黄某早已死了，现在我留下断后，以报帮主之恩。”
陈侯心中暖意涌动，不忍抛下这个忠心之人。
“还是我留下吧，我以往也是清兵一员，被擒后说不得还能留下条性命。”
患难见真情，又是一个忠心的手下。
“各位堂主，你们带帮主走吧，我们这些大头兵留下断后。”
开口的是黄铁的手下，他在旁投着枪，也听到了众人的对话，这时站出来接下了断后的活。
时不宜迟，最后梁马脸背着陈侯，与三个堂主一同，随着另十个土匪一同从山后撤离。
撤离还算顺利，一刻钟后就到了半山腰，但断后人员的惨叫却让人提不起逃生后的兴奋。
陈侯可以肯定，那些人都是战场拼杀的铁血汉子，但这样的牺牲非常可惜。
“大帮主，前路有围堵，杀啊。”肖秋平话一落地就提刀向前冲去。
“杀！”
喊杀声一片，刀枪相碰的声音响起。
陈侯趴在梁马脸背上注视着前面，发现围堵他们的是十来个清兵，而且，还有其余零零散散的清兵往这边驰来。
“猴子，看来我们死定了。”梁马脸叹息着，似乎对生存已经不抱希望了。
“杀鞑子……。”
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暴喝，犹如旱天里的闷雷，来得如此的突兀。
然后，陈侯看到有一群人疾速往这边杀来，跑在最前面的是李乐山，那个几天前说要为自己去讨官职的人。
“嚓！”
“锵！”
战争中，除了金属撞击声，还有金属的入肉声，更有伤者的惨叫声。
陈侯没有因为援兵的到来而变得兴奋，战场上猴帮人员每倒地一人，都会让他内心阵痛，痛着痛着就会变得麻木。
累了，心好累，眼前像是一幅染血的画，会动，却看得人心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清静了，眼前的厮杀也已经没了。
清兵没有再追下来，陈侯等人逃脱了追杀，细细一点，只剩下十六人，而且还包括了后面来救援的李乐山等人。
也包括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