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又何分,情仇又和别?终是一场……梦
我们生活在天地人间这盘棋局中,演绎着各自的人生。
爱别离,相思苦。
愿只叹爱不悔。
巫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到了哪里,她只是一直向着西边跑去。
那是天日西沉之地。
也是夸父追逐之地。
古语云:“大荒之中,有山名CD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
大荒,夸父的诞生之地,却不是他的归墟之地。
或许从夸父诞生之时,上天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为了全族而死。
许多人认为,夸父逐日,狂妄自大,死而无冤。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夸父其实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善良的人之一。
可他的善良,又换来了什么?
背叛?嘲笑?崇敬?信仰?
却终究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全族平安罢了。
她只是在重复一遍夸父走过的路罢了。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邓林弥广数千里焉。
夸父是后土之孙,力大无穷,只是终究不是神而是人,也会生会死会病会老会哭会笑会喜会怒,就像一个普通人,只是——他拥有一颗勇敢的心罢了。
勇敢的人,同样也是极傻的。
至少她这样认为。
她先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林,现在虽是严冬,可那桃花却是开的很美的。
看到桃林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忽然湿润了,邓林……
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
终于是躲不过的。
她搂着邓林里最高最大最壮的那棵桃树,或者已经不能称作桃树,万千桃林,众开我不开。
但她看到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仿佛……这本该就是他的桀骜。
她不停的哭,一直哭到日月更替,天地轮转,直到她的眼泪化作血泪滴在桃木上。
翌日清晨,她悄然离开了这里,只有邓林中原本属于那棵大桃树,或者说是桃木杖的地方多出来的空地,这便是她来过的痕迹。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她命不久矣……
她从邓林,取走了桃木杖,又来到了她最终归宿之地。
夸父山。
是血肉,也是山林。
她叫作巫溪,是夸父族的族人,却也不是夸父族的族人。
夸父死了。她这个身为夸父养女的人,难道不该承担起夸父的使命吗?自当是要的。
只是她却不愿,她想知道真相,她觉得自己有权知晓。
于是她要重走一遍……逐日路。
夸父山,千里冰封,拒人于外。
她知道这是他不喜欢外人。
望了一眼手中桃木杖,她凄凉的笑了笑,走向山巅。
山巅之上,白雪飘零,是很冷的,但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冷,她只是一步一步的走。
直到夸父山巅……
夸父山巅,她一袭白衣胜雪,素手芊芊补了那天,却补不了她的心。
他……回不来了吧。
她不愿告诉自己这个现实,即便她内心的确是这般认为的。
释然一笑。反正已经寻不到真相,那自己即便随他而去又何妨?巫溪的命,是夸父给的。
桃木杖已经对准心脏。
是该结束了……
然而,这个时候。宿命降临。
那个白衣的少年,踏着云雾而来,对她说:“夸父是我杀的。”
……
大战九天九夜,巫溪要把所有对夸父的念想都转化为恨意。
这大概是她在人生中最后一次战斗了吧?不过也好,为了夸父而死,她死而无悔。
他说,他是应龙。
名筠珵。
……
他们之间,本该是敌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筠珵即将杀死巫溪的时候,她闭了眼,他收了手。
他说:“烮洳翼,我找了你万年。”
……
于是,她想起来了。
她是巫溪,也是烮洳翼……万年前此界的天地之神,幽冥之神后土的创造者,也是这世界的创世神之一。
是之一。
还有他——生灵之神,应龙,筠珵。
他们一同创造出来了这个世界,一同创造了这个世界中的生灵。万年前她为了大道,转世化为巫溪,游走在世间。忘却了一切,也忘却了筠珵。
直到二十七年前,她遇到了夸父,到了载天山。
或许命运就是这般可笑,她创造了幽冥之神后土,后土诞下信,夸父又是信的儿子,如今她再次回到了这里。
CD载天山,原本是她为了天界稳定而立下的,后土的世世代代都是载天山的守护者,可如今,后土死了,信死了,所有的夸父族人都向载天山献祭血魂,甚至现在,唯一仅存的夸父也因为逐日而死。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对自己的欺骗,包括夸父族的存在……
从万年前那次天灾后,夸父族一代不如一代,他们每一代只会有一个族长,而这个族长,同时也是夸父族唯一的族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守护载天山。
每一代的族长,都名夸父。
这最后的夸父,却偏偏是个一意孤行的笨蛋。
逐日。
……
她感到想哭又感到想笑,于是她说:“我也等了你万年。”
只是如今,她还是要完成自己这最后一世。
冥河
青幽色的冥河,忽然荡起一层涟漪,而后缓缓荡开。
一人一船从江的那边而来,飘渺似仙,可那淡漠的气势,却浑然不似仙人,似仙非仙,似魔非魔,此为:摆渡人……
江岸,一袭白衣的少女静静地立着,看到轻舟驶来,嘴角滑起一抹恬静的弧度,轻声说:“冥河之主,许久不见。”
“烮洳翼,汝为何要来?”摆渡人似乎是第一次露出这般愁色,“这本不是汝该来的地方。应龙在何处?”
“还是叫我巫溪吧……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巫溪垂眸,道,“筠珵被我困在了夸父山巅,暂时不会来的。”
“至于我……我活的太久了,见惯了日月盈昃,星辰往返,我累了,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不行吗?”巫溪说完,沉默许久。
摆渡人忽然笑了,他摇摇头道:“天地之主……汝还未悟。”
闻言,巫溪倔强的道:“不,我悟了。”
是的,她悟到了,不过她悟到的并不是这天地之理,而是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她本就不该存于这世间,更不该与这世间动有半分真情,因此,她只能选择消散……
夸父山巅,被锁神链困住的筠珵不停的向着天际大喊,喊着烮洳翼,喊着你不要这么傻,喊着我恨你!
他从未有如此无力之时。他来之前,想过烮洳翼不会轻易随自己离开,但没想过,她竟然这么坚决。
坚决的不像烮洳翼,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夸父那小东西身边,耳濡目染,沾染了些夸父的脾气吧。
天地之主,烮洳翼,巫溪。
“汝真的决定了,放弃神的永生,放弃一切,放弃他,消散于这冥河?”摆渡人沉声问道。
巫溪眼前又仿佛看到了筠珵,她闭上双眸点了点头,坚决地道:“我……愿意。”就让她这样消散于冥河之下吧,只是,她欠了他太多,怕是此生不能还了。
“吾尊重汝之选择。”
夸父山上空的天,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
锁神链轰然崩裂,金光璀璨如坻,耀眼似星辰夺目。
这般盛景,却无端有一种悲戚感。
浅色的云很快笼罩了天际,接着,浅色的云逐渐变深,直到呈现出死亡一般的灰寂,阴云在天空中翻滚,轰轰作响的雷鸣夹杂在雨中,渐渐被暴雨所掩盖。
白衣的少年从锁神链中走出,他静静的凝望着天际,暴雨打在身上,风暴吹起他宽大的白色衣袍。狂风骤雨中,他屹然不动。
只是他的眼底,一片氤氲水雾,泪夹杂在雨水中顺着面颊淌下。
锁神链断了。筠珵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他不愿去相信。
天地降怒。这代表的……是……神殁!
“啊!!!”他失去理智般的怒吼,震撼了这天地,地面也瞬间龟裂了开来,身上迸发出的阵阵气浪似乎要将这天地切开。
冥河
摆渡人静静的站在江岸,望着忘川河水中那逐渐消散的身影,漠然不语。
只是当那倩影终于散去,他面上才划起一丝少见的笑。
“在吾之地界,汝之魂飞魄散、断绝轮回不由汝!即便是神……也不例外。”
桃林深处,桃花飘扬,花瓣飞舞,好似一幅美丽的画卷。
红衣少女采了一支桃花,笑嘻嘻地走到白衣少年身边,小声的说道:“成君哥哥,喏,送你一支桃花。”
成君,筠珵。
“巫溪,你身子弱,便不要在外面多走动了,现在虽是春天,但俗话说倒春寒,春初才是最冷的时候。即便非要出来,你也要穿厚些衣服,莫要着凉了。”
“知道了。”她不满的嘟嘟嘴,转身跑进了木屋中。
看着她的背影,筠珵忽然笑了笑,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神,只不过是更强大的生物,他们也会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冥王殿
淡黄色的香烟自香炉中飘出,弥漫在整个大殿。
冥王没有坐在王座之上,而是站在王座右手边,在他身前的摆渡人悠然站立。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冥王似乎是恨极了,咬着牙道,若是他的属下看到这幅模样,只怕会认为他是个假冒的冥王。
“代价……又何妨?吾顺吾心,不悔。”摆渡人没有动容,而是继续以他那平铺直叙,的声音道。
“你平时放纵你就罢了,但是没想到你竟会做出弑神这种事!”冥王怒道。
半晌,摆渡人才缓缓道:“人有七情六欲,吾亦有;人有悲欢离合,吾亦存。”说罢,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一如来之前那般诡秘无踪。
冥王微微一楞,眸中思绪闪过,旋即转身负手轻叹道:“罢了,罢了……”
到底是谁有情谁无意?且看命运吧。
轻轻笑了一声,胜过了世间所有的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