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慌乱四顾,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到了老槐树后面的殿堂里。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连忙对着殿堂的方向跪下,大力地往地上磕头:“菩萨!菩萨救命!菩萨救命啊!”
地上的泥灰覆满他的额头,菩萨躲藏在蛛网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情女俯下身,盯着他微秃的头顶说道:“菩萨若是能救你的命,我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中年男子的身体一僵,全身上下忽然像筛糠一样地颤抖起来。
死,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很多时候,人们更加害怕的,是等死。
中年男子此刻就等待在从生到死的阶段里。他是一个地道的土豪,通过各种手段攒下了一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家业。一个月以前,他刚刚想尽办法离掉了家里那个又老又丑的黄脸婆并且扶正了养了三年零两个月的小三。如果他死了,家业不知道落到哪里,小三不知道跟了谁去。
即使如此慌乱,他仍然心如明镜:这一刻,如果他真的交代在这里,不出一个月,那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定会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跑掉,可能还会将他的遗产席卷一空。
他什么都带不去。
所以,他决计不能死!
他眼珠一转,突然方向一转,向着情女磕头求饶:“大仙,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回去一定给您立牌位,烧高香!您就放过我吧!”
地面在他的头下咚咚作响,每一声都比刚才清脆。
情女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手慢慢地伸向中年男子,嘴里淡然地说道:“烧高香?恐怕一转身,香没烧到,捉我的道士便来了吧?”
“大仙……”
“立牌位?”情女冷笑:“你就算给我建座庙都没有用!”
她的手已经悬在了中年男子的头顶,但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情女!”跟过来的财神一把抓住她,他觉得情女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感觉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但又不完全像。
情女神情一凛,她反手一挥,挣脱财神。
财神骇然,她的整张脸庞几乎都被黑雾萦绕。
那黑雾越来越浓,他几乎无法看清情女的脸。黑雾中,情女五指成爪,伸手向着跪伏在地上的人抓去……
财神一把推开她,情女向后踉跄两步,但她反应极快,转瞬之间便又像只恶鬼一样扑了过来。
财神架着情女,转头吃力地看着趴在地上像摊烂泥一样的中年男子,对他吼道:“不要命了?还不快走?!”
中年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一通乱跑。
院子里的老槐树立在他们当中,像一个孤独的看客。
到了最后,三人乱作一团。
“噗……”一声闷响,情女感觉自己的手指嵌进了一团棉花里。但是她没有感觉到血液的流动,她抬起头,财神的脸映在了她的眼睛里。
财神的身后,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胖子。
财神看着情女:“他……是凡人,你……不能杀他……”
……
“然后呢?”才主问道。“这就没了?”
财神咳嗽一声,无力地摇一摇头:“没了。”
摆渡人问道:“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还记得吗?”
财神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
“那情女呢?她去了哪里?”
财神想一想,继续摇头。
摆渡人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才主泄气地坐到财神的旁边,拍着自己的大腿,半晌才说道:“新来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突然仔细地看着财神,又说道:“你可真是能耐,竟然敢用身体去挡,你以为自己是神就死不了么?”
财神看他一眼,没有理他。他转头看向摆渡人,问道:“她为什么那么恨那个男的?究竟……一千年前,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呗,摆渡人。”财神的话也勾起了才主的好奇心。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小声问道:“该不会,那个抹一把脸就能炒出一盘儿菜来的油脸胖子就是她从前的相好吧?啧啧,这品味也……”
他转头看财神一眼,说道:“还不如他呢!”
财神低着头,没有说话。
摆渡人冷眼看才主,从牙缝里挤出七个字来:“那个胖子?他也配?”继而说道:“才主,你这话要是让情女听见了,当心她撕烂你的嘴。”
“那他是谁?”财神问道。
摆渡人反问他道:“你不知道?”
“当时情况太突然了,哪还顾得上其他!”财神说完,看似无意地看了才主一眼,说道:“有些人不是自认为是望川山上的老资格了?怎么也不知道?”
“嘿?你还嫌伤得不重是不是?”
财神转过头,没有理他。
才主拉一拉摆渡人的衣袖,说道:“摆渡人,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好吧。”摆渡人整理衣衫,也坐到他们旁边,说道:“我认识她,大概有一千多年了。她是我见过的除了咒神以外呆在望川山上最久的神祈。千余年来,她的印记一直没有脱落。”
她忽然住了口,目光依次从财神和才主的脸上扫过:“你们一个是现在的才主,一个是曾经的诗人,我说一个名字给你们听,相信你们一定不会觉得陌生。”
财神无奈一笑:“财神不一定有钱。”
才主难得地有一句正经话:“才主也不一定有才。”
摆渡人点头:“是啊,也许,天下间掌管****的神,偏偏是最无情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才主问。
摆渡人轻轻叹气:“她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有才情的一个人,但是千余年来,我从没见她写过一首诗,做过一首词。”
才主嗤笑一声:“厨子不做菜,画家不画画。那算什么有才情?”
摆渡人说道:“我给你们看一段记忆,也许,你们就能明白了。”
“什么记忆?”才主问。
“很多年前的记忆。”摆渡人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