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和才主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他们曾经猜测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有猜过她。
财神抿着嘴唇,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才主转动着眼珠,眼神里闪着怀疑的光。
摆渡人说道:“现在连情女也不知所踪了,我觉得,无名寺里的事情可能不简单,我得去看一看才放心。”
她看一眼躺在地上的财神,对才主说道:“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财神。”
“啊?”才主惊讶万分:“你,让我照顾他?”
他连忙说道:“不如这样,你留下照顾他,我去找情女好了。”
摆渡人无奈地摇摇头:“说实话,让你去,我还真不放心。别一会儿连自己都搭进去了。还得我去找你。”
“我……你不信任我?!”才主气急。
“是啊。”摆渡人很诚恳地说道。
才主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又羞又气,憋红了脸还想分辨,却被财神打断:“我不需要谁照顾。”
才主连忙说道:“你看你看,他自己都不稀罕。”
摆渡人说道:“我让你们留下,还有一个意思。待我走了,你们便知道了。”
说完她看着才主说道:“才主,你一向爱玩,留下来,一定能让你玩儿个够。”
“当真?”才主问。
“当真。”摆渡人说。
“那好。不过,要是你敢骗我的话,哼哼……”
“如果我骗你,那就把……望川河的摆渡人给你玩。”摆渡人说。
“成交。”
摆渡人又对财神说道:“财神,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是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
财神默默思忖许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摆渡人来到无名寺的时候,情女早已经离开了。
寺庙里断瓦残垣,后院的和尚还在埋头哭泣,没日没夜。
门巴族的六世****,曾被誉为“世间最美的情郎”。一代名僧辨机,因与高阳有染,最终落得个腰斩的下场。后秦大德高僧鸠摩罗什,曾娶龟兹公主为妻。
佛门净地,往往生出许多风月情事。也许出世之初,他们也想暮鼓晨钟,想要礼佛诵经,虔诚地做一个信徒,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圣人,释迦摩尼之所以悟道是因为他曾经见识过红尘种种,而他们,就像一潭死水,平静久了,偶尔有石子掉进去,湖面就会掀起波浪。
出家出家,连家都不要了,又谈何去普渡别人?
和尚不知道,不入世,如何出世?
摆渡人走过去,和尚抬起头来,眼神灼灼。
摆渡人问他道:“和尚,你怎么还在这里?”
和尚说:“我有心愿未了。”
摆渡人感叹:“真是一个痴和尚。”
和尚说道:“财神一来就走了,你能帮我实现愿望么?”
摆渡人问:“这间寺院虽说落魄,但按如今的地价,你想买下这块地,不是一个小数目。”
和尚想一想,说道:“我可以只要这块菜地。”
摆渡人问:“为什么?”
和尚说:“我不知道。”
摆渡人向着杂草丛生的地面看一眼,那里实在看不出菜园的影子,只有草丛长得很好。摆渡人问和尚:“是她?”
和尚有些疑惑,他问道:“谁?”
和尚不记得紫萝了,但是他还记得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他甚至不知道究竟要守护的是什么,但他却死守在那里,一步都不肯离去。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执念,即使轮回,即使死亡,都会带着这个执念,苦苦挣扎。
紫萝躺在地下,和尚化在地上,两人一起滋养着那一片杂草。心中的杂草,便也随之滋生。
每天夜里,和尚都疯了一样扒开地里的泥土,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像患上了强迫症一样,总觉得,必须这样做。
摆渡人说:“我想,那个人现在不会有心思闹腾这座寺院了,这块地暂时还是安全的。你是和尚,有些事情,不可执着。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这时候,一声尖利的嚎叫传来,和尚猝然一惊。他转过头,看见那个大肚的中年男子瞎着双眼,血肉模糊地从殿外奔进来。
他的双手不停地在半空中挥舞,每走一步都要摔上好几跤。
他的步子十分凌乱,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殿里,突然,哐当一声,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物件,有东西落到了地上。
那东西穿透半空中的蛛网,掉落在昏暗的殿中,和尚一眼便瞧见了。
他忽然愣住了。
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那东西上,站立不稳狠狠地朝地上摔了过去,只听“咯吱”一声,那东西似乎被他踩坏了。
摆渡人走过去,将它从地上捡起来。
那是一个木头雕刻的老和尚。刻工很粗糙,但是仍然能够辨识。老和尚盘膝而坐,手里端着一个碗,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朵花,他笑得非常开心。
老和尚手里的碗已经断掉了,端着碗的手也连着碗一起从手腕上断开。
和尚突然瞪大了眼。
这个木雕,出自和尚之手。
山上的日子,寂寞无聊。除了每日诵经念佛、垦地种菜之外,和尚喜欢刻木头。虽然手艺不佳,但也聊做消遣。
端碗的老和尚是和尚的师傅,老和尚和他一样,自幼便被老老和尚捡进了寺里。老老和尚死了,老和尚继承了他的衣钵,并且也捡进了一个和尚。
和尚无后,只能靠这种方法延续香火。
老和尚一辈子都住在这座无名寺里,临死那天,夜幕低垂,老和尚忽然老泪众横。
和尚问他:“师傅,您怎么了?”
老和尚摇头,不语。
“师傅可是还有心愿未了?”和尚问。
老和尚点点头,又摇一摇头。
老和尚做了一辈子的和尚,他从来只吃树根草茎,不知道荤腥之味。每个人都有潜在的犯罪心理,越是知道不可以,就越是想要尝试一番。庙里的和尚也是一样。
夜黑风高,和尚出去转了一圈,连只小野鸡都没有找到。
老和尚的气越来越弱了。和尚忽然一拍大腿,冲出了老和尚的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