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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夫妻


  挣扎的力度渐渐变得微弱,每当此时,泥沙就会突然被清理干净,新鲜的空气像甘泉一样流进嘴里、流进鼻里。她张大了嘴巴呼吸,待她的呼吸稍微平缓一些,立刻又有新的泥沙将这颗头再次盖起来。如此反复,直至最后。

  幼薇趴在地上仰起头看向李亿,李亿仍旧站立一旁,一动不动,像一尊庙里的石塑。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死了。

  她像一只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有人的脚用力地踏在她的头顶上,一半玉钗戳着她的头皮,另一半玉钗掉进泥土里。有一只裤管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有些痒,有些痛。她没有泪,只有笑。

  笑过了,也就罢了。

  她闭上眼睛,将脸紧紧地贴在地上。

  她能从紧贴的地面上听到每一个人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每一个人的心都跳得飞快,除了她和绿翘。

  眼前有两双鞋,一大一小。鞋面光洁精致,颜色艳丽,绣着精致的团花图纹。那是李氏夫妇的脚。她看向绿翘,这么多年,她都跟随左右,她是一个好奴婢。可是,婢乃贱流,并同畜产。奴婢始终是奴婢。

  曾经,她也是李氏夫妇身边的奴婢,在李夫人的眼睛里,她甚至连畜产都不如。

  李夫人冷哼一声,对着身后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个贱婢就交给你了。”

  中年男子垂着哈喇子点头哈腰。就像得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裴青青放下夜壶,转身走了出去。黑暗的屋子里,空寂得叫人害怕。

  “且醉尊前休怅望,古来悲乐与今同……”情女呢喃着,慢慢走到木桶边上,她俯身看着桶里的李忆说道:“古来悲乐与今同……我们又见面了,李亿。”

  听到声音,李忆的身子震了一震。他吃力地转动着身体想要四处张望,但他只有齐胸以上的部分可以转动,他只看得到不到一个半圆的区域。

  “裴青青?不,不是,你不是裴青青!你是谁?”李忆惊慌地问。

  情女附到他的耳边:“李忆,你的前生是一个才子,你知不知道活埋是一种什么样的刑法?”情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透千年时光,瞬间永远。

  有些人,本不想害人,但却比害人的人更可恨。

  摆渡人仍然站在远处观望,她幽幽地叹一口气,对情女说道:“我不该带你来的。”

  情女走到她的身边,说道:“你不带我来,也一样救不了他。”

  摆渡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的情女的身上,她看一眼木桶里的李忆,问她道:“情女,为什么你胸前的印记千年都不曾消散?是不是……因为他?”

  情女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她挑着杏眼问摆渡人道:“摆渡人,你是怎么成为摆渡人的?”

  摆渡人苦思许久,却惊觉自己答不上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字叫什么,身在望川,她只有一个名字——摆渡人。

  情女的双眼看着仍自挣扎在泥沼中的李忆,微微笑道:“你看到过丈夫希望自己的妻子少爱他一点,而妻子又将自己的丈夫做成盆栽的夫妻吗?你看,世界上好多事情都挺奇怪的,但好多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就像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样,根本就没有人会去追根究底,怪了就是怪了。”

  她理一理大波浪的头发,转头看着兀自沉思的摆渡人,说道:“我得去找自己的乐子了。”

  “又是‘夜未央’?”摆渡人有些不赞同地说道。

  “也许吧,看心情,指不定一出门儿就遇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呢。说不准的事情,谁知道?”

  这时候,裴青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暗中她的手上似乎端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脸盆。脸盆里装着不少黄褐色的物体,整个脸盆简直臭气熏天,脸盆里甚至还有东西在轻微地蠕动着。

  裴青青端着那盆子东西径直走到了李忆的面前,她蹲到李忆对面,拿一把勺子从脸盆里挖一大勺黄褐色的物体出来,无数的蛆虫在勺子里翻滚、扭动,她却完全不予理会,她紧紧地抓着勺把,狠狠地、用力地塞进了李忆的嘴巴里。

  肥硕的蛆虫裹着黄褐色的物体在他温暖的口腔里窜来窜去。裴青青放下勺子和脸盆,她一手按着他的头,一手扶着他的下巴帮助他咀嚼。有些蛆虫从他的嘴角掉进泥土里,有些掉到她的手上,它们在泥土和手背上行走、攀爬。她不管不顾,只是像疯了一样两手用力地开合着他的嘴巴。

  牙齿夹杂着细微的咀嚼声撞击得咯咯响。李忆忽然奋力地挣开裴青青的手,有鲜血从泥土的边缘浸上他的衣衫,他闭一闭眼睛,用尽全力地吐出嘴里的东西。

  “你……你这个疯婆子!”他一张口,满嘴的秽物喷了裴青青一脸。不待裴青青反应过来,他忽然把头撞向木桶,每一下都撞得咚咚作响。血顺着木桶向着泥土蜿蜒而下。

  “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这样?!”摆渡人有些震惊。

  “的确是。但世上的夫妻也分好多种。”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喂对方****的夫妻?”

  “喂人****的人我从前并没有见过,但喂人吃泥的人我倒是见到过。”情女转过身,甩着她的大波浪发丝妖娆地走向门外,一边走一边说道:“戏看完了,我的好戏也该开场了。摆渡人,你是不是也该回望川了?”

  “回望川?”摆渡人问。

  “是啊。”她往前走出两步,不经意地往一个角落里看上一眼,转身离去。

  摆渡人也随即离开。

  角落里阴风阵阵,好似藏着什么东西。一道绿影飘过,像春天里的一阵风,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味儿。

  这个世界上,有因就有果,欠出去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咸宜观里的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花的香已经不记得了,唯记得墙头上的那一纸红贴,迎着夕阳的绯红,搅翻了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