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忽然转头问道：“摆渡人，你听说过观音土吗？”
摆渡人扑哧一笑：“就算没听过，我也有办法知道。我是神祈。”
财神点头：“是啊，那你吃过吗？”她看着摆渡人：“我吃过。”
摆渡人错愕地看着财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春天的树，绿了，又红了。
几百年前的春天，树木也是一样。
罗桑坐在门前的绿柳下飞针走线。各色的丝线排成排，布面在她的手中泛着耀眼的光。风吹过的时候，柳枝会被吹到屋檐下，堪堪地拂过罗桑的头。她便用绣花的针在发丝里挠两下。
罗桑是一名出色的绣女，绫罗她见多了。这么好的绫罗她还是第一次见。
三岁的女儿趴在她的膝上仰头看着被绣绷圈得平整的布面发呆。房中的男子走到门口，拿过她手里的绣面来看。
“待我今科中了，让你们母女天天穿这绫罗。”
她坐在吱呀作响的木门前微笑，笑得比门前的绿柳还美。
那年春天，罗桑送他赴京。陌上的花开了，香气吹满了田间，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明年春天，花再开时，我就回来接你。”
话犹在耳，可是一个春天过去了，又一个春天过去了，陌上的花开了，又谢了，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罗桑依旧坐在门前刺绣，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门前的路，便又低下头去。
天一天比一天热，田里的土地开始龟裂。米一日比一日值钱，人命一个比一个贱。道边的饿殍簇拥着一众队伍踏着满地的烟尘和尸骨向着庙宇走去。
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
罗桑抱着女儿坐在门前看着远处的队伍发呆。
她忽然低下头，问女儿道：“饿吗？”
女儿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只会点头。
罗桑站起来，走到屋里拿出仅剩的一块树皮递给她：“吃吧。”
她带着女儿出了门。街角处，许多插着草标的人歪七倒八地靠墙站着。罗桑俯下身去将一块绣着桑叶的绢帕塞进她的怀里，对她说：“收好它，找到了你爹，娘就回来赎你。”
女儿不知道什么是卖，也不知道什么是赎，她只是懵懂地点头。
那一年，也是一个春天，花开得很好。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被卖进了一个变态的财主家里。”
“你娘没有回来找你吗？”摆渡人问。
财神忽然哈哈笑起来：“你相信了？”
这时候，一道金光闪过，哗哗的水声传来。
“别送了，有祈愿者来了呢。”财神说。
朱门几处耽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
……
富人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样的，穷人的日子，每一刻都有着天翻地覆的不同。
望川山的半山腰上，财神跟着迎接她的人走下去。她回头看一眼望川，顶上有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一袭蓝衣静默地站着，就像一个羽化的仙人。
“再见了，财神。”她回过头，向着山下走去。
“你不去送送她么？财神。”摆渡人站到他的身后，问道。
财神一惊，猛然转过身，看见一袭绿純深衣的摆渡人，她的头发依旧长长地飘飞在风里。
他忽然惊醒过来，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一笑，说道：“你还是叫我陈默好了。”
摆渡人环视一周，说道：“你要记住：自今日起，在这个望川山上，只有财神，没有陈默。”
陈默一阵沉默，继而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摆渡人。”
“那走吧。”摆渡人说。
“去哪儿？”财神问道。
“当然是去渡人愿望，刚才那声水响就是信号。哦，对了，你现在是财神了，天下财欲尽归你管，但是，神祈天则你一定要记住：不得干涉凡人愿望；不得拒绝凡人愿望；不得诱发凡人愿望。”
“什么愿望都不能拒绝？”
摆渡人轻笑一声：“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善人或者恶人。”
财神点一点头：“我想，我明白了。”
两人从山顶走下去。
很快，摆渡人便从望川河畔领来一个祈愿者。那人身高奇矮，面貌丑陋，行为举止没有恭敬之意，反倒有些粗俗。
那人站在殿下，财神第一次坐到高高的台阶之上，俯视着他。
财神看摆渡人一眼，摆渡人微微向他点一点头。
财神转过头来，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那人好不客气，开口便说：“我要很多钱，数不清的钱！”
财神不禁一笑：“你倒是直接。”
那人下巴微扬：“自然。”
财神略微好奇：“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那人有些鄙夷地看着他：“当然是花呗，难道摆着看啊？”
财神忽然便有些不快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求人的人。”
那人点点头：“现在见识，也不算晚。”
财神微怒，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那人说道：“你不是想赶我走吧？你可不能拒绝我的愿望。”
没想到，第一个祈愿者便这么麻烦，自己那时候倒显得那么地卑躬屈膝。还不能拒绝……
等等，他忽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摆渡人。
摆渡人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他忽然眼神凌厉地看着站在阶下的矮个男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那人一愣。
自己也不过是刚刚才知道神祈天则而已，这个人怎么会知道的？
就在这时，摆渡人忽然上前一跃而下，像一只扑飞而下的猎鹰一般。她姿势极为漂亮地落到地上，手瞬间抓住了男子的右手手臂，一个奇怪的臂环在他的衣袖里若隐若现。
臂环熠熠生辉，闪烁的光芒极为刺眼。
男子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发现了。”
他摸着下巴，兴趣颇深地看着台阶之上的财神，说道：“这个新来的，有点儿意思。”
摆渡人无奈地叹口气：“无论你怎样变化，你的印记，永远变不了，才主。”
才主耸一耸肩：“哎，望川山上的日子，实在是无聊。”
财神也从高阶之上跃下来，他落到地上，眼睛直视才主。
“哦”，摆渡人向他说道，“这位是才主，主管天下才欲。”
“才……主？”财神斜眼看他。
才主挑着嘴角向他嘻嘻一笑：“我是才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