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神簿上,渐渐有人影浮现出来:
灶王端坐高台,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女子。他摸一摸嘴边的印记,问她道:“难道你的厨艺还不够好吗?”
女子抬起头来,她有一张清秀的脸,她依旧伏在地上,仰视着灶王:“我想要更好的。”
灶王点点头,问她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厨艺才是更好的?”
女子的眼神坚毅起来:“只要尝上一口就再也离不开的。”
灶王哈哈笑起来:“有是有,不过……”他觑她一眼,“你未必敢做。”
女子咬咬牙,说道:“我敢。”
灶王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她:“听说过五肉杂烩汤吗?”
一直都静默地站在一旁的摆渡人终于皱起眉毛,看着灶王。
灶王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他走近女子身前,眯起眼睛,带着一种诱惑的口吻说道:“五肉杂烩汤,就是那种只要让他尝上一口就再也离不开你的东西。”
“嗯哼……”摆渡人哼哼两声。
灶王看摆渡人一眼,对她说道:“送她回去。”
摆渡人将女子送回岸边,她回过头,灶王站在她的身后,百步之遥。她转身问道:“为什么和她说这个?你不怕永堕望川山?”
“那又怎么样?”灶王指着走远的女人的背影,“望川有什么不好?你看到了,如果世界真的那么美好,还要我们这些神祈做什么?”
摆渡人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冷笑两声。
灶王问道:“你笑什么?”
摆渡人说:“我笑你。”
阴天的正午,没有阳光。摆渡人跟着女子的方向追过去。
女子姓姜名槐。有一个见一面都需要提前预约的丈夫。两人蜗居在一套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
此刻她正在做饭。她的嘴里哼着扬州小调,剁菜的声音啪啪响。江南女子多温婉,姜槐也是一名江南女子。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多少年都没有见过荷叶了。只有拎着菜篮站在鸡鸭成群的菜市场时她才能看见荷叶下的莲藕。
姜槐的身影不停地在厨房里穿进穿出,她的步履蹒跚切菜的动作却很麻利。锅里的汤熬得咕咕响,正往外冒着异样的香气。
灶王将鼻子凑到锅前狠命地闻了两下,然后仰着头,闭起眼,满足地叹一口气。摆渡人冷冷地看他一眼,问道:“至于把你香成这样?”
灶王没有理她,只顾一个劲儿地用手往自己的鼻子前扇风。那垂涎的样子叫摆渡人都极度鄙视。
做好了饭菜,姜槐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她解开围裙,走进卧室里,关上房门,轻轻地脱掉宽松的牛仔裤,又轻轻地脱掉秋裤。
秋裤上面有一层凝固的血渍,那些血渍和汗渍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硬块黏贴在皮肉上。她皱紧了眉毛,小心翼翼地将它褪下,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的眉毛揪成一团用力地抖动。
鲜血随着秋裤和皮肉的撕扯往下淌,她将血渍擦拭干净。
这时候,门口有开门的声音传来,姜槐连忙换上一条干净的秋裤再套上牛仔裤,快速的动作带来的疼痛叫她几乎晕厥过去,她听到敲门的声音,打开房门,丈夫李钦靠着墙壁站在卧室门口。
他伸一下脖子往屋里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又来了?”
姜槐走过去帮他把外套脱下,说道:“我去帮你盛碗汤来。”
李钦打住她:“又没到吃饭的时间,你慌什么?”
“这汤很补的。”姜槐已经开始去盛汤,锅盖打开,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李钦走过去,用力地闻了一闻,问道:“这是什么汤?以前没见你熬过?”
李钦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和普通吃货不同,他吃得讲究,而且对食物过鼻不忘。但凡是他闻过的东西绝没有忘记的道理。
“前几天才学会的。”
李钦从她的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好了。”
他一口气喝了一大碗,问道:“你上哪儿学的这么香的汤?”
他端着汤碗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碗里盛着八分满的汤,汤里的油珠滚过来荡过去。他抬起头看见姜槐正隔着茶几站在他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看着我做什么?”
姜槐眨眨眼睛:“我看你喝汤呀。”
李钦把碗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往旁边让一让,说道:“你这么看着我怎么喝,你坐呀。”
姜槐摇摇头:“我站一下。”
李钦没有说话,她犹豫着,将左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斜坐下来。
李钦怪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姜槐摇摇头,又站起来:“没事,我去看看厨房的火关了没。”
晚上,李钦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嘴角纹着奇怪花纹的古装男人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个菜谱。
说到最后,古装男人的嘴越变越大,他的嘴角一直张裂到耳根后面,他张开大口,猛地低下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鲜血狂飙了出来,溅了李钦一头一脸。
被血溅到的皮肤变得滚烫,奇怪的是他却对这种感觉并不反感。他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唇边的血珠,忽然有一种莫名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
之后的一连几天,李钦都按时回家吃饭。
仅仅只是吃饭。
这天晚饭的时候,埋头喝汤的李钦忽然抬头对姜槐说道:“最近这一带好像经常有人失踪,你出门多注意点。”
姜槐愣了愣,筷子悬在了一盘番茄炒蛋的正上方。她夹一筷子番茄到碗里,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姜槐依旧天不亮就起床煮好饭菜。李钦端着碗筷,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拎着菜篮站在了门口。
李钦埋头吃着饭,看见姜槐要出去,便问道:“你不吃饭了?”
姜槐说道:“我回来再吃,早一点去菜更新鲜。”
李钦点点头,没再说话。门锁“啪”的一声落下,李钦抬起头,看着紧闭的大门。他忽然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