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风比刚才小了许多,只是天色越发的阴沉,空中乌云翻滚,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自打张和平和盛万楼跳下水去,何半仙儿在水潭边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好似长了草一般,恨不得跟他们一起跳下去救人。特别是刚刚隐约听到山下传来几声枪响,更让他心烦意乱。难道又有鬼子来了?望着北风吹的层叠起伏的水面,何半仙儿暗自揣测。
突然间,漆黑的水面上翻起一朵浪花,紧接着一颗大脑袋从水下露了出来,定睛一看,是盛万楼。
盛万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缺氧而紧迫的肺部霎时舒展开来。“找到人没有,和平怎么还没上来?”这口气儿还没喘匀,何半仙儿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刚想回答他的问题,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惊慌而又兴奋的脸。
“大大楼——你后面……”不等他发问,何半仙儿指着他身后哆哆嗦嗦的说。
难道又有什么不好惹的东西,何半仙儿的神态很自然的让他想到了在找儿渊圣潭的一系列经历。带着一丝狐疑,盛万楼转过身去一看,登时愣在了当场。
身后十几米开外,随风浮动的水面上竟有一抹醒目的白色。定睛一看,是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半漂浮在水中,正是刚才落水的孙玉花。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和张和平亲眼看到孙玉花沉下去的,此时却又悄无声息的浮上来了,或者自己刚到水下她就浮上来了,可何半仙儿慌张的眼神分明告诉他这就是刚刚发生的事……
盛万楼的脑子不够用了,他抛开思绪奋力游了过去,赶忙伸出一只胳膊从下面托住她的身体,使其头部露出水面,一只手划着水往回游。
“何老哥赶快搭把手。”不多时游到岸边,盛万楼吃力的朝岸上举着孙玉花的身体内,跟何半仙儿说道。若不是长时间的奔跑和潜水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百十来斤的分量还不至于找何半仙儿帮忙。
二人合力把孙玉花搭到岸上,盛万楼单膝往地上一跪,将孙玉花脸朝下趴卧在他另一条大腿上,使其头自然垂下,再用双手使劲儿按压她的背部,以便把腹腔里的水控出来。
煞费苦心的折腾了一番,只有少许的水从孙玉花口鼻中流出。真他娘的坑人!盛万楼在心底骂了张和平一声,亏他平时吹的神乎其神,自己的水性如何了得,关键时刻套用了他教的一招急救措施,竟是一点不中用。
“大楼,你先把她反过来瞧瞧,刚才我好想看她不像是被水淹的。”
心中一动,轻轻扳过孙玉花的身躯,把她的头枕在自己壮硕的胳膊上。借着昏暗的天色,只见她脸色铁青,双目紧闭,小巧的嘴唇死死的抿在一起,且颜色也有些发紫。这哪里是溺水的症状!盛万楼虽然是个粗人也从中看出了端倪。
鼻翼两侧仍自微微颤动,还有一息尚存。盛万楼心头焦急,满怀希翼的目光落在了粗通医术的何半仙儿身上。
不用他看,何半仙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低头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把手搭在孙玉花脉门上,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最后二指并拢落在她的人中处用力按了几下,见没什么反应,不由叹了一口气,跟盛万楼说:“这丫头的脉象紊乱,有双脉之兆,且一高一低,依我看应该是中了剧毒。”
“这怎么可能……”盛万楼沮丧的低下头去,经管孙玉花身上的种种迹象也让他猜到这一层面上,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当然除了心理上的排斥,更不能理解的是鬼子这古怪的举动。
此时的何半仙儿也是一脑袋问号,鬼子既然给她下了毒,为何还要把她扔进水潭里呢?对付一个平常老百姓家的小姑娘至于这样大费周章么?更何况要知她于死地,哪如一刀下去来得痛快。
二人正胡思乱想,昏迷不醒的孙玉花微弱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原本铁青一片的脸蛋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两点红晕。眉头微蹙,眼皮动了几下,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阵咳嗽,从嘴里吐出一团黏稠的黑汁来。“玉花妹子,你觉得怎么样?”
两眼无神的看着怀抱着自己的青年,脸上一片迷茫,“玉花妹子,你是在叫我吗?”
声如蚊呐却如同千斤的巨石砸在盛万楼的心头,他眼里噙着泪花说,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玉花妹子,我也不认识你。”声音依然微弱,眼神却比刚才凌厉了许多,“这是哪,你又是怎么把我弄来的?”
她居然不认识我了!盛万楼不由得一愣,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原本还抱着希望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看来是毒性发作,她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你仔细看看,我是你盛大哥呀。”盛万楼低下头把脸往她跟前凑了凑,以便她能看得清楚。
“盛大哥,是你。”少女的眼神透出一丝温柔。
也许还有救。盛万楼又重拾了信心。“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少女的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地狱。
“我当然记得,尤其是记得你,支那猪!”
声音不大,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这句话太熟悉了。支那猪三个字,足以让盛万楼刻骨铭心,这三个字不仅包含着对他个人的鄙视,而且还象征着侵略者对整个民族的藐视,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名的怒火自胸间燃起,包含仇恨的双眼触到少女冰冷的眼神,一分傲慢、两份残酷、七分血腥,这不正是当日地宫中的南街美子吗?
一阵恶寒袭来,抱着她的双手不自觉的一阵颤抖,一个没抓稳“孙玉花”从他怀里摔在了地上。
那个女鬼不是在天台上被无量业火烧得灰飞烟灭了吗?怎么还没有死,当真是阴魂不散哪!一丝杀意在心头闪过,双手握拳,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狠狠的逼视地上的“孙玉花”:“你究竟是谁?”
“诶哟……“孙玉花”趴在地上艰难的转过脸来,这一跤显然摔得不轻,双眉紧锁,眼睛半睁半闭,气若游丝的道:“我是玉花啊,你干嘛要摔我。”
“啊!”惊叹之声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看着俯卧在地,楚楚可怜的似乎即将香消玉损的少女,盛万楼脸上的表情难以名状。明明是同一个人,顷刻之间的表现却是天渊之别。
短暂的沉默之后,挥起拳头照着自己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他甚至希望眼前所见只是他做的一个怪梦。
很显然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