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潘老爷子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而盛万楼的遭遇也和自己不尽相同,他看潘岩相貌清奇,精神饱满,两条雪白的眉毛中间还长出几根黑的来,大有返老还童之势,且谈笑之间眼中精光闪烁,想到他是个武林高手,心说,也许这和个人的体质有关吧?
半天没说话的燕冲霄说:“师父,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回到了联络站,同志们都不在,想来他们听到动静,出去打探情报,第二天早上人们陆续回来,说是张家镇的鬼子遭到了国共重兵的联合围剿,损失惨重,日军华北战区司令本部的高级参谋伊藤中将、联队长小川一郎双双阵亡,各个大队除了吉田受了重伤,其余大队长也悉数毙命,这个联队已经不成建制了。
国共联合行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同志们都是搞情报工作的,这么大的行动,肯定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再说了,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有正规军,眼下战事吃紧,就是再远些想要抽调出如此雄厚的兵力过来也绝不可能。
我把自己的所见跟他们说了,几个人也是如坠云里雾中,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本来以为鬼子受此重创,必然偃旗息鼓,夹着尾巴滚出张家镇。没想到,两天之后他们又派来了重兵,整卡车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到张家祠堂,更让人不安的是,这次还来了一批德国的专家。我和同志们查访了几天,收效甚微,只是从侧面判断鬼子怕是要在张家祠堂的地穴里生产什么秘密武器。”
石三刀觉得潘岩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张家祠堂地下的宝藏虽然很让人动心,但想要鬼子如此不计代价的行动,这个筹码的分量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另外还有德国人的介入,他虽然是拉杆子出身,但对时局的动态非常关心,知道他们在欧洲和太平洋战场上连连失利,为了搬回败局,这群战争疯子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潘岩说:“上面见这事儿也没什么结果,就又把我调回莲花山,说是又有新的任务。我放心不下你们,这不就先过来看看。”
何半仙儿说:“没想到,才离开几天,张家镇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又转而问张和平:“和平,昨天你们回张家镇也竟没发现一点风吹草动?”
张和平说:“昨天我们急着救人,来去匆匆也没顾上,再说张家祠堂在张家镇东边,我们去的是西南,两处相隔好几十里,如何能知道的了。”
潘岩又说:“上面见这事儿也没什么结果,就又把我调回莲花山,说是又有新的任务。我放心不下你们,这不就先过来看看,既然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说完起身就要告辞。
几人忙起身拦着,留他吃了早饭再走。
张和平一直都想投八路打鬼子,今天碰到真人,岂能错过,他跟潘岩说:“老爷子,我有件事求您,不知能不能答应?”
潘岩说:“说吧,小伙子,冲你救了我徒弟,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没问题。”
张和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潘岩略一迟疑,随即就答应了,说:“真是求之不得呀。”
盛万楼说:“老爷子,你别光答应他一个人呀,还有我呢。”
何半仙儿也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素闻八路军爱民如子,也算上我一个。”
潘岩看着几人笑道:“正好,你们四个都是事件的当事人,又熟悉张家镇的情况,做起工作来肯定比我们有效率,回去之后,我跟组织上反应一下,你们就去那边工作吧。”
别人一听都挺高兴,唯有石三刀闷闷不乐,他跟潘岩说:“老爷子,你先别忙,我还有话说。”
潘岩是干什么的,在江湖中混了大半辈子,石三刀不开口,也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把脸一沉,说:“老三哪,你这人哪都好,岁数不大,浑身的武艺,满肚子的学问,手底下还有一班子人马,就有一个毛病,太骄傲了,总想当山大王,一个人说了算。”
石三刀还想争辩,潘岩没让他说话,“行了,你别说了,我原来也是干这行的,你那点心思我能不明白,可是我告诉你,现在时代变了,这事行不通了,靠你一个人有多大力量,拉个三五百人,能把鬼子打跑吗,恐怕还架不住人家机枪一划拉吧。”
潘岩又说:”冲着老交情,我早就想把你往正道上领,不过又担心你的脾气不能听劝。今天正好这小伙子提出来了,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潘岩这人可真怪,平时嘻嘻哈哈,一说到正事分毫不让,跟变了个人一样。
潘岩说出这番话,大伙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都投向了石三刀,就等着他点头同意。
石三刀似乎对这番话不怎么受用,把头一低,干脆不说话了。想必是碍于潘岩的辈分太高,不愿当面顶撞。
张和平听了潘岩的话,心中佩服不已,心说,一个当了大半辈子土匪的人,居然在短时间内有这等觉悟,真是来之不易。再看石三刀沉着脸没吭声,就知道他还没转过弯儿来,就说:“表哥,老爷子的话说的太对了,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团结才是力量嘛。”他端起桌上的一碗水说:“再举个例子来说,要想让这碗水长久的保存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石三刀不禁问道:“什么办法?”
“把它倒进大海呀。”张和平笑道。
“老龙正在沙滩睡,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此语一出石三刀精神一震,说:“表弟,我活了三十多岁,总觉得自己不含糊,今天一听你说这话,我服了,从今往后,咱跟着八路打鬼子。”
潘岩哈哈一笑:“合着我说了半天,最后还得听你表弟的。不过他小小的年纪,说出的话还却是金玉良言呐。”
张和平有些不好意思:“让老爷子见笑了,其实这些都是我从一个跑江湖的那儿听来的。对了,我们什么时候你能回张家镇,我都等不及了。”
潘岩说:“别急,这事儿必须得先通报组织,再说现在你们身上没有武器,总不能攥着拳头去抗日吧?这是武工队的一个点,这几天附近的同志都出去执行任务了,估计几天之内就能来人,我给他们留个字条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给你们每人配支枪防身。”
潘岩跟石三刀说:“老三,这几天没事儿,你教教他们怎么用枪。”
吃过早饭,几人送走了潘岩。临走时,盛万楼问他:“老爷子,大老远的,你也不骑匹马,这得啥时候走到莲花山呢?”
潘岩显得很无奈:“没办法,不会呀。”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盛万楼说:“真是怪事,本事这么大,居然不会骑马。”
石三刀却说:‘他哪是不会骑呀,只是骑马还没他走得快。
一晃过了十来天,也没等来武工队的人,但是燕冲霄的伤好了很多,腿上的伤口开始长出嫩肉,人也能吃些东西了,说话也有了底气。几人心中喜悠掺半,闲来无事就跟石三刀学枪法,晚上就坐在一起研究那本《华野秘录》。
这期间,梁晓霞天天来,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张和平聊上几句。张和平却心不在焉,对她的话问一句答一句,尽量保持着一定距离。
又过了一天,中午十分,梁晓霞也在,从外面来了两个人。他们都是二十多岁,一身农民的打扮,进屋看见这场面就是一愣。
梁晓霞满脸喜色,跟来人中个子高一点的亲切的说:“二哥,你回来了。”
那人说:“小霞,他们是哪的同志?”
梁晓霞说:“他们是自己人,是老潘安排在这儿的。”
说完,她又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梁晓霞自豪的跟几人说:“这是我二哥,赵家铺武工队的队长梁小鹏。”她指着旁边那人说:“这是武功队的队员薛晨。”
她又把几人给梁小鹏做了介绍。
见过面之后,石三刀把潘岩留的字条递给其中一人,说:“这是潘老爷子让我交给你们的。”
看完字条,梁小鹏自言自语道:“张家镇的事儿这么急,老潘怎么不及早安排你们去呢?”
迟疑了片刻,他说:“老潘是我们的上级,他命令我们安排你们四个人到张家镇去配合当地的工作,并说已经跟上级汇报,把你们编成了一支特别小分队,石三刀同志任队长。”
几人心中高兴,终于盼来了久违的消息。
梁小鹏跟薛晨说:“你赶紧去弄几匹马,几身像样的衣服来,一会得用。”
石三刀看了看炕上的燕冲霄,说:“兄弟还是派三个人去得了,留下一个来照顾伤号。”
梁小鹏一笑:“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在安排个人就行了。”
石三刀说:“那就又麻烦你们了。”
梁小鹏从炕沿下一沓纸里抽出一张来,一边写一边说:“石队长,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己的同志了,凡事不用客气。”
“说的是,说的是。”石三刀笑着连声说。
“还有,”梁小鹏加重了语气又说:“以后叫我同志。”
梁小鹏写完,从口袋里掏出印章,在上面盖了章,装进了一个信封,递给石三刀说:“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能送你们过去了,到了张家镇以后找到东街瑞和布庄的掌柜刘景河,把信交给他就行。”
梁晓霞一听几人要走跟梁小鹏说:“二哥,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梁小鹏说:“小霞,别胡闹,石队长他们是去执行要紧的任务,你跟着干什么?”
梁晓霞把说:“执行任务怎么了,哪个领导说我就不能执行任务了。”
梁小鹏见她胡搅蛮缠,把脸一沉:“梁晓霞同志,革命不分贵贱,但是分工各有不同,你现在是妇救会的宣传员,希望你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梁晓霞被他的一顿官腔拍的没了话,撅着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了。
兄妹俩吵嘴,别人也不好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张和平心里不是滋味,知道这小姑娘八成是为了自己。
吃了午饭,薛晨就把马和衣服弄来了,张和平出去一看,这两匹马一白一黄,膘肥体壮的还挺精神。看不出来这薛晨不苟言笑,办起事来却不含糊。
梁小鹏说:“先把衣服换上吧,做起事来方便。”
几人换完衣服,一看都乐了,张和平跟盛万楼是一身伙计的装扮,何半仙儿则像是个管账的先生,数石三刀的衣服最讲究,一看就是大掌柜的,再配上那顶黑色的礼帽和一副墨镜,活脱一个山西老客。
梁小鹏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手枪,交待了些具体的事宜,让大家路上多加小心,他们又跟燕冲霄道了别这才动身。
出了门,张和平犯了难,他心知四人中,只有石三刀会骑马,别人恐怕连马都上不去。就跟梁小鹏说:“梁大哥,不同志哥,我们四个人里有仨不会骑马,这可如何到得了张家镇?”
梁小鹏说:“真是百密一疏,刚才竟忘了问你们了,不然套辆车算了。”
谁知盛万楼却说:“不用,费那事干啥,再说马车跑的太慢,岂不误事,不就是骑马吗,这事交给我了。”说着一翻身就上了那匹黄马。
盛万楼出身大家,自幼就偏爱马术,虽然好几年也没在骑过,可是手还没生,家道败落之后,他不愿提及这段往事,就连好朋友张和平也不知道他会骑马。
见张和平还在那儿发愣,他坐在马背上冲他一挑眼儿,说:“愣着干啥,还不上来。”
闲言少叙,四人两匹马一路上且走且停,下午四五点中时就到了张家镇。
望着阔别半月有余的家乡,张和平摸着腰里那把镜面匣子,一个声音在心中呐喊:乡亲们我回来了,小鬼子、魏岭,你们等着瞧,这回咱可是八路军的战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