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堂的眼光有些诧异地停到孟晓梦的身上,良久,似在揣摩我的话中深意。r
终于,他回过头看我,对着我的眼睛：“蓝姑娘,这屋子里还清醒的人,除了你我,就只有他了。”r
孟晓梦没有回答,他金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我,不是在捕捉猎物,反而有些哀求的意味。呵,孟晓梦会哀求我吗？太不符合形象,也许是我看错了。r
我平和地微笑：“我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孟晓梦。他就是我喜欢的人。”r
朱佑堂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他说：“蓝姑娘,也许忽然向你求亲,确为朱某唐突之举,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委屈姑娘了,其中缘由还望姑娘听朱某细说。但姑娘拒绝的推辞实在是——他根本连人都算不上。”r
朱佑堂的话音刚落,我身上的毒物开始剧烈地骚动,我起身绕到孟晓梦的身边,把手附在了他的手背上,很凉。孟晓梦的手没有温度,让我想到光滑的蛇皮。朱佑堂说得没错,孟晓梦是条蛇,而我所抚摸到的只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但是——r
我反眼看向朱佑堂,冷笑：“就算晓梦不是人又怎样？这个世界上,有谁规定,我不能爱上一条蛇吗？”r
孟晓梦出奇地安静,任由我握着他的手。朱佑堂也不语言,眉头紧锁,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r
我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与为何想纳我为太子妃的缘由,但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无法胜任。”r
朱佑堂问：“哦,你知道？朱某愿闻其详。”r
我笑了笑,坐在了孟晓梦身边,说道：“朱公子身为太子,却惨遭冷落,内外受敌,防不胜防,所以公子急切希望能寻找到可靠的人,培养成亲信,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太子妃只不过是个交易的筹码,一个雇佣我为公子效力的定金。这笔定金不便宜,若朱公子将来登上九五之尊,太子妃就成了皇后,后宫之首,母仪天下,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着骆家的人也少不了好处,这往后的升值空间大着呢,朱公子出手还真是阔气。”r
朱佑堂愣了愣,然后笑道：“蓝姑娘果然聪颖过人,朱某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人。”r
我说：“我对权力没有欲望,对你更没有兴趣,帮你是出于道义,不帮你是情理之中,如今,我还有急事要办,没时间搭上自己的幸福陪公子演陈恶扬善。其实,公子要培养有能力的亲信,硕大的京城就够你找。尚书的女儿,阁老的侄女,找一个还能拉拢忠臣好几家,何乐不为呢？朱公子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在我这颗不愿听话的棋子上多费功夫。”r
朱佑堂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若是蓝姑娘不愿意,朱某断不会强求。”r
“多谢。”我心里不由盘算起出了太子府,如何拿着长生双环去找冷枫。r
“蓝姑娘,”朱佑堂忽然开口道,“朱某在姑娘临走前,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r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散买卖,不散交情,若是小事,我到也能帮上一把。r
“姑娘曾说,这屋子里躺着的不是骆梒庄主,而是一个影子。”顺着朱佑堂所指的方向看去,床被帐子遮着,看不清楚虚实,平添几分诡异。r
“不知可否请蓝姑娘为朱某破此妖术,也免得贻害不浅。”朱佑堂对我点头行礼。r
他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我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孟晓梦,暗示他去破解影子术。要知道,看出妖术的是孟晓梦,而不是我,关于如何破解,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晓梦比我要轻车熟路的多。r
孟晓梦却一直在云游四海,被我推了好几下才有了反应。r
“嗯？主人？有什么事吗？”孟晓梦的眼神闪烁,似乎在掩饰着什么。r
“干活。”我对着晓梦一招手,带着他向床边走去。r
朱佑堂对我们行礼,一副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姿态。r
我有种预感,若是破不了影子术,我不会这么容易就出了太子府。r
来到床边,我掀开帐子,仔细地观察,躺在床上的“人”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但面颊白中带红,与常人无异。r
“晓梦。”我低声问道,“该怎么破这该死的影子术？”r
“额？”孟晓梦居然又开了小差。r
“喂,你能不能给我把精力集中一点,我们是在办正事。”我扭头去看孟晓梦,这条蛇虽然平时有点脱线,关键的时候还是比较靠谱,今天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心事？r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孟晓梦显得有点狼狈,他嘟了嘟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愿说出来的表情。r
虽然早就知道孟晓梦心理是蛇形扭曲状,但眼见他这副闹别扭的样子,我还是看着难受。他果然有心事。r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们时间不多,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我用手腕捅了捅他,唉,先决绝内部矛盾,再一致对外,我可不希望等会儿我出了什么意外,孟晓梦还在那边发呆。r
“主人。”孟晓梦鼓着嘴,看向我,“这可是你要我问的,所以你必须回答我实话,不然——”r
“不然你就把我吃掉,对吧？”我很自然地接了下去,晓梦威胁我的说辞从没有变过,我都会背了。r
“我不会吃掉你。”孟晓梦这一回没有笑,他只是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但我会离开你。”r
啊？离开？我没有料到孟晓梦会说出“离开”这个词。什么叫离开,他是我的毒物,要靠我的血液存活,和我一体通灵,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想开溜就开溜。r
我心底被名为“急躁”的小虫轻轻撕咬着,就好像蛊毒发作一般,隐隐作痛。但表面上,我还是一如往常地问道：“什么问题,你说吧。”r
孟晓梦顿了顿,终于开口：“叶茹。”r
他没有叫我主人,也不是蓝溪,他叫我叶茹。r
“你刚刚和朱佑堂说喜欢的人是我？这话是真心的吗？”孟晓梦看着我,金色的眼眸清澈得如夕阳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倒映出我惊愕的表情。r
“额——”我还以为他要问什么重大问题,原来是这个。还是像以前那样随便哄哄他吧,我说：“当然是真心的,如假包换。蛇仙大人魅力无边,世间无人能敌。我不仅是喜欢你,而且是非常非常……”r
“叶茹!”孟晓梦的声音冰冷,“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别用对付付世何的那一套来对付我!”r
孟晓梦徒然增大的声音,引起了不远处朱佑堂的注意,他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r
“蓝姑娘,进展如何？”朱佑堂问道,“是否需要朱某过来帮忙？”r
“没事,没事!”我连忙对朱佑堂摆手,“我们正在商讨如何破影子术的方法,这时间一长,许多法术破解的方法就忘得差不多了。朱公子容我们回忆半刻。”r
“有劳蓝姑娘了。”朱佑堂微笑,手中的扇子又摇了起来。r
唉,我现在是内忧外患,不远处还有个搞监督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孟晓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我闹别扭,不是给我难堪吗？我可不想在朱佑堂的面前颜面尽失。r
“晓梦,别闹了。”我低声喝道,“你是我的毒物就应该听我的话!现在不是讨论喜欢不喜欢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r
“毒物吗？哈,原来,你一直——一直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毒物。原来是这样。”孟晓梦把头低了下去,喃喃自语道,“没错,一点也没错,我只是你的毒物罢了,喜欢或是爱都只不过是些无聊的话题。蓝溪也说过,爱上一个人是件自寻烦恼的事,所以付世何才会那么傻,是呀,那么傻,傻的无可救药,真是没救了。”r
“晓梦……”孟晓梦低着头,我隐约看见他的嘴角居然抽出一丝笑容,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r
“你没事吗？”我真的害怕,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怕得是什么。r
“没事,哈,我很好,准确来说,是从没有感觉如此好过!”孟晓梦抬头,他真的在笑,是多么好笑的事,能把眼泪都笑了出来。r
“晓梦？”我心里在打鼓。孟晓梦的表情牵动了我所有的神经。他不知道我在担心他,为什么笑得如此悲哀？孟晓梦,你不是一直很快乐吗？快乐的鄙视我,快乐的跟随我,听我的话,和我一起疯闹,冒险。r
我做错了什么,会让你如此不开心。r
“主人,现在是办正事,就先把事办完再说。”孟晓梦居然带头把话题转入了正轨,“你不是想要破影子术吗？我知道破解之术,你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做就行。”r
“嗯。”算了,孟晓梦还叫我主人,看来他应该恢复正常了。我还是先解决目前最棘手的难题吧。r
“影子术,我在跟随蓝溪时,曾见过两种。一种是遮目的障眼法,而另一种是附灵的巫术。”孟晓梦说道,“上次我们在济世山庄所见的,就是最简单的障眼法,需要人在不远处操控,只要抓出那个操控的人,影子术也就自然破了。但如果是附灵巫术,情况就复杂得多。”r
“附灵巫术？”我想起了附在三色石上的初一,“那么说初一……”r
“没错,鬼灵童子的炼制方法是从附灵巫术演变而来。”孟晓梦认真的样子居然比平常嬉皮笑脸时要帅气不少。r
骆小炎本就不丑,他的长相不笑要比笑起来好看。r
“那我该如何解附灵巫术？”我问。r
“被附灵了的影子一般都是恶灵,他们因为咒法得到力量,能够寄住在人的身体里。这具尸体若是被恶灵封印,你得先解开封印,再杀了被释放出的恶灵,不然就不算是完全破解影子术。”孟晓梦难得如此有条有理,我暗自为他的反常吃惊。r
“我该怎么解开封印呢？”我继续问道。r
孟晓梦有些伤神地看着我,无奈地说道：“请把蓝溪手札打开,翻到第十二页,上面有关于解封印的详细说明与记载。”r
额,好吧,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学生,永远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r
“主人。”就在我慌慌忙忙地去身上找手札的时候,孟晓梦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你总是这个样子,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