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我一直在来福客栈养伤。r
冷枫医术高明,每日给我针灸。平安镇虽然没人,但药店的药还在。孟晓梦早晚去药店抓药,回来熬好给我送进房来。他们两人虽相互不见待,对我的照顾却都无微不至。有时,我不由得想,能在生病受伤的时候,被人这样照顾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r
古佳就住在我的隔壁。情蛊的反噬很厉害,夜里我能听到她时不时的呻吟声。她帮付世何解了蛊吗？其实,她也是个苦命人。我叫孟晓梦每天多做一份饭菜给她送去。孟晓梦说,情蛊反噬,她最多撑不过十天,送了也白送。我只能叹气。r
五天后,我的伤口开始愈合。r
七天后,我可以下床。r
九天后,我开始时不时出客房,在楼道里逛逛。r
就在第十天的下午,我在楼道里散步时,隐约感觉到楼下有人在暗处偷看我。r
我猛地朝下看,却只看到从厨房里端着药走出来的孟晓梦。r
“主人,快到床上去躺着,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孟晓梦的身上全是炉灰。r
“嗯,我知道。”我乖乖地向房内走去。走到房门前时,我明显地感觉到楼道转角处站着一个人。我知道他不是晓梦,也不是冷枫。r
黑色的衣摆,苗家的草鞋,阿何……r
如果他想见我,会直接进房来。若他不想见我,强求不得。我装作没有看见,推门进了客房。r
后来,我隐约听到隔壁房间古佳的哭声。我闭上了双眼,阿何这次来,不是找我。r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再后来,连古佳平常呻吟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我心里惊觉,猛然睁开眼,顾不得身上有伤,推开门往隔壁跑。r
出门却和转身准备离开的阿何撞了个正着。r
他看到我,马上低下了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伤痛。r
“阿何——哥”我叫他,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我特意加了一个“哥”字,就和古佳叫的一样。或许是想要接近彼此的距离吧。r
阿何抬头,他憔悴了,笑起来依然温柔,只是有股悲伤会不自觉地流出来。他转身,没说一句话,准备离开。r
“阿何!”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r
冷枫与孟晓梦听见我的喊声,都从楼下往上看。孟晓梦想上来,却被冷枫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晓梦别去打扰。r
“阿何,你还好吗？”我试着用一种轻松愉快地方式和他打招呼。r
付世何停下了脚步。r
“阿何,你去看过阿佳了？唉,她的情况很不好。其实,是因为江南最近在发瘟疫,她得了一种怪病,现在正接受治疗,但我相信不久之后,她就会康复。你看,我也得了病,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不知道付世何有没有中蛊时的记忆,但我宁愿相信他没有。我试图把谎言当做真相传达给他。r
“别说了!”阿何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我,他双手握着拳,整个后背都在强烈地颤抖,“别再说了!”r
“阿何……”我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想告诉阿何,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想说,其实古佳也有她的难处；我还想说,我没有怪任何人。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说不出口。r
过了好一会儿,阿何的声音才传过来。他说：“那个女人临死前想见你一面。”r
那个女人是指的古佳。r
古佳可爱的面庞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仙娘,快看快看,阿溪姐醒了!”她那清脆的声音就像铜铃般悦耳。r
她曾经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阿何,她说：“阿何哥,你爱我吗？”r
可是现在,她心爱的阿何哥根本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一声。r
我心里堵得慌,很堵。是的,我承认,我也不喜欢古佳,但是同为女人,我理解她。r
“阿何,别这样,古佳她确实有些事做得不对,但是她真的爱你。你想想,她并不是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以选,她也可以让你死,解脱自己。”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替阿佳说好话。r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阿何苦笑道,“感谢她给我下了情蛊,感谢她借我的手差点……差点杀了你。”r
我看不见阿何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很痛苦。r
“阿何,你可以恨她,但是请你谅解她。”我最讨厌悲剧,为什么要有悲剧。我不是圣母,也不是白莲花,我只是想让大家心里都好受一点罢了。r
“是吗？你让我谅解她？”阿何慢慢地转身,他的眼睛红红的,“我谅解了她,谁会谅解我？”r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一句话。看着阿何下楼去的背影,我知道,其实最不能原谅他的是他自己。还是让他先冷静一段时间吧。r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古佳的房间。r
——该是了结我和她这段恩怨的时候了。r
推开门,一股恶臭就迎面扑来。躺在床上的早已不是曾经的如花少女,而是形同枯槁,顶着一张鬼脸,还不停从口中涌出黑血的一具躯体。r
我猛然反胃。冷枫说得没错,还不如让孟晓梦一下子杀了她,死得痛快。r
“阿……阿溪姐……”她知道是我来了,像鸡爪的手动了动,从嘴里虚弱地吐出几个字。r
“古佳。”我慢慢地走近她,坐到了她的身边。r
她的眼珠转了转,看到了我,溃烂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你还活着……”r
我点点头。r
“我……还是……输……”古佳的眼看着屋梁,就好像在看着苍天。r
“你没有输,蓝溪已经死了。我叫叶茹,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和蓝溪比个高低。r
“赢……哈……哈……”古佳的手伸到自己的腰间,我警觉,赶快往后退,以为她又要攻击我,却发现她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布袋。r
她把布袋扔向我,然后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接着头一偏,再也没有了呼吸。r
我慢慢地走过去,拿起那个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r
各种各样的珠花、头饰与珠钗,还有一面镜子,是蓝溪的那面菱花镜,原来菱花镜并没有碎,而是被她藏了起来。在这一堆杂物中,一张白色的布条尤为的显眼。r
我把白布拿在了手上,这白布应该是古佳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白布上扭扭曲曲地写着一行字,我一时忍不住哭了。r
“阿溪姐,我把从你那里偷来的东西都还给你,包括阿何哥的心。”r
“唉,这丫头,说一句对不起有那么难吗？”我把那个布袋收了起来,“既然你不愿意认错,我也不说原谅。这一次,我们算是平局。”r
阿佳,这一回,你可曾满意？